42 四十二、身份 我也很好奇,你這滿腹才……
第42章 四十二、身份 我也很好奇,你這滿腹才……
“聽聞陛下已将女君賜婚于謝七,不知可為真事?”彭城王接完茶,掀起眼皮,狀似無意地問靈徽。
靈徽也不諱言,坦蕩承認:“陛下那日來觀中,确曾這般說過。”
蕭邡與蕭季瑤快速交換了一個眼色,就聽得蕭季瑤懶洋洋道:“謝七與你年歲相仿,不過一個乳臭未幹的小郎君,哪裏會照顧人。陛下還真是喜歡亂點鴛鴦譜,全然不為人考慮啊。”
這話說得放肆又不堪,靈徽暗暗皺眉,卻仍裝作懵懂:“陛下體恤我一介孤女,我感念聖恩,不敢有違。”
這次彭城王蕭邡先忍不住了:“若是你不喜歡他,大可以給陛下明言,女郎如此容色,建康城還不是争相求娶。”
蕭季瑤便又笑:“說起來,彭城王尚無王妃呢,與其嫁他謝七,還不如嫁入王府更尊貴些。”
這便是圖窮匕見,靈徽急忙起身,惶恐道:“兩位殿下又說笑了,靈徽何德何能,怎敢高攀。”
她惶恐起來,有種楚楚可憐的氣質,看得彭城王越發喜歡,不由得溫聲又安慰了幾句。
二人滞留到日落時分才離開,中間還由着靈徽侍奉在側,用了些素齋。
等他們離開後,靈徽終于松了口氣,頹然坐在莞席上,怔怔發了很久的呆。
掌燈時分,她緩緩從廳中走出,順着廊庑,獨自踱步,往後山而去。後山寄養的人已經分散到了各府,此時那裏一片空寂。她不過是想走一走,将白日堆砌的壞情緒抛給夜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楚楚去了宮中,為皇後安胎,雲閣和星臺受了驚吓,躲在了屋中。這樣也好,就她一個人,緩緩地往前走,孤寂也好,失落也罷,不過都是暫時的。沒道理為了別人的恣睢和陰狠,懲罰和為難自己。
秋風蕭瑟,吹在臉上,寒意淩冽。
她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不輕不重,不徐不疾,就那樣跟着自己,如影子一般。驀然回首,一個清瘦的身影就站在不遠處,仍如平日所見一般,帶着幾分腼腆,幾分矜持。
“宣陽,你跟着我做什麽?”靈徽沒有驚慌,只是對着幽冷空寂的風,無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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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被長公主賜給她為奴,這個人就一直很低調,力圖将自己活成一個影子一般。她需要時,他會出現,不言不語地做完事情,默默告退。她不需要時,他便消失在她的視野中,仿佛從未有過他這個人一般。
聽雲閣說,他極愛讀書,觀中書不多,他便找道家經書來讀,連焚燒給天地的祭文都不放過。
這般求知若渴的人,應該算不得什麽心思陰狠之輩。于是靈徽也樂得成全,從謝衍那裏借了些經史子集給他看。得了那些,他便更忙了,常常整日不見人,也算給了彼此一個清淨。
今日他不看書,卻出現在了這裏,靈徽有些不解,正猜測他是不是受了長公主的指使,需要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就聽他開了口:“女君心中,似有不豫之事?”
靈徽沒料到他會這樣問,頓了一下,笑道:“沒有,不過是随意走走。你今日不讀書嗎?怎也有了閑情散步?”
宣陽低頭,莞爾笑道:“也只有在女君這裏,會這般對待一個奴仆。”
靈徽知道他的意思,就順着這話說了下去:“我聽說你出身書香門第,學識不錯,若非經歷戰亂流離,也絕不會落到賣身為奴的境地。既然如此,我也不該多為難你,放奴文書我已呈給了官府,待文書通過,你便可離開。天地遼闊,該去哪裏,你自己做主吧。”
“女君好心,奴不勝感激。”他向着靈徽走近了幾步,一張清秀白皙的面龐被月光籠罩着,無端讓人憐惜。
靈徽不慣與人親近,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而他渾然未覺,繼續逼近她:“女君想必遇到了麻煩,若蒙不棄,奴願獻上一計,可令女君展顏。”
靈徽頓住了身體,狐疑地看向對方。
宣陽慢慢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尚未等她回味過來,便又站直了身體,拱了拱手,十分鄭重地行了個大禮,道:“登高必跌重,非如此,不足以報仇,女君萬萬不可心軟。”
他似乎有洞察人心的本事,見靈徽仍猶豫,又補了一句:“奴不叫什麽宣陽,奴叫令狐望,字德音。長公主為報複零陵太守方鏡,連他府中的其他胥吏也不放過。我阿父原本是方鏡手下的舍人,無端遭連累被誅殺,她因見我相貌不差,未曾殺我,卻将我放在府中,極盡羞辱。”
說到這裏,令狐望聲音微顫,擡頭時眼圈通紅。他不再自稱為奴,便是固守着尊嚴,不肯丢棄。
“得女君憐憫,未嘗苛待,還允我自由,我自當肝腦塗地以報。”
靈徽看着他,長長嘆息了一聲。胥吏之子,算不得高門,卻也體面,遭連累淪落至此,他心中有恨有怨,皆屬正常。其實自己并未對他有什麽恩,不過是阿父教導,莫要與人為難,莫要苛待他人,便也習慣這樣處事罷了。
短短幾句話,她已能看出,令狐望非池中物。這樣的人,自是可以結交,留些恩惠給他,今後的路才不至于走窄了。
思及此處,她伸手,從腰間拿下一枚玉玦,遞給了他,溫言道:“方才聽君一席話,着實茅塞頓開。君有大才,不可束在道觀這般方寸之地。我未有長物,只能以此玉玦為贈,待文書一到,你便離開。長公主那裏無需擔心,她既然将你贈予我,便該有我自行處置。”
令狐望搖頭,拒絕的果斷:“未見你平安,我不會離開。”
靈徽其實很感謝他,這樣危險又無望的路途中,他明明算得上陌生人,卻肯為自己着想,為自己擔心。
“不用擔心我,我有很多人保護的……”靈徽笑道,神色輕松,“你的計策都幫我出好了,我要是還不會用,那便是蠢材了。”
“我……”令狐望仍要堅持,靈徽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令狐德音,你既然那麽喜歡讀書,當是有抱負的吧。困在我這裏算什麽,難不成還要給我當軍師祭酒?如今天下動蕩,我也很好奇,你這滿腹才華,能不能給自己掙條活路?說不定……說不定我将來還需要依仗你的幫忙呢,你可必須要争氣啊!”
說完,她拍了拍令狐望的肩膀,像是當年阿父對手下的将士一般。那雙眼眸盈盈動人,勉力藏起心事,盡量讓自己看着慷慨豪邁,好像一個神氣十足的女将軍般。
将門遺孤,忠臣之後,她本該是世上最潇灑的女子,卻困于仇恨中畫地為牢,令狐望知道她很多事,所以很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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