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三、訴苦 這個怨裏,也包括着他和……

第43章 四十三、訴苦 這個怨裏,也包括着他和……

從後山散步回來,又看到在門前東張西望的雲閣,看來又有客至。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清都觀竟然這般熱鬧,尤其到了晚上,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有多輕浮,做什麽迎來送往的生意。

不過今夜來的人,她大體是猜到的。兩邊同時得了彭城王來觀中的消息,若是趙纓,雲閣大約是不會守在門外的,所以只能是謝衍。

他是個赤誠的人,定是心中着急,故而連一夜都不願等。

靈徽示意雲閣退下,想了想又道:“你去幫令……宣陽準備一床厚被子,如今越發冷了,他蓋的太單薄會生病的。”

雲閣高高興興地應了下來:“女君就是心善,咱們跟着你,哪裏會受凍。”說罷,快步走向了另一處院落。

屋中的香已經冷了,殘餘的青煙袅袅飄散于空中,帶着薄薄的餘味。靈徽的屋前孤懸着幾盞燈,在秋風的搖曳中,泛着昏黃的光。謝衍就負手站在廊下,身姿清絕,輪廓優美,獨臉上的神情顯得朦胧。

他正仰頭望着院中那棵巨大的梧桐,因秋意漸濃,梧桐的葉子稀疏了許多。只是江南不同北地,每每到了這個時候,總會有葉落随風的悲涼。

一聲淺淺的嗚咽聲傳來,伴随着他熟悉的矜持腳步聲。謝衍猛然回過頭來,卻看到廊下玉人姍姍移步,臉上挂着淚痕。

廊下殘燈昏暗,落在她臉上斑駁的痕跡上,她的眸子裏水波微蕩,盈盈中有決堤的預兆。

果然,在他移步而來的那一剎那,她徘徊在眼中的淚水驟然湧出,潸然而落。

謝衍慌了神,幾步便沖到了靈徽面前,手忙腳亂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帕子,無措地幫她擦着洶湧而出的淚。她沒有躲避,任交錯縱橫的淚,在他溫柔的擦拭中,消弭于錦帕之中。

似乎仍覺不夠,她忽然攥住了謝衍的前襟,埋首在他懷中,哭出了聲來。

謝衍僵住,那股幽幽地月華香氣直往他呼吸裏撲,他覺得整個身子都在發麻。可是懷中之人的淚水卻打濕了他的衣襟,聲聲嗚咽入耳,他又覺得心口揪疼得厲害。

兩種奇妙的感覺交雜在身體裏,引得他狂亂又無措,忽冷又忽熱,像是生了病一般。

“靈徽……”謝衍掙紮了半晌,終于鼓足勇氣,用手臂環住了她纖弱的身體,像是對待世間最珍奇的寶物般,虔誠又認真,斂去了平日的所有輕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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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委屈,只管告訴我,我幫你出氣,好不好?”恍若哄孩子般的語氣,是他此刻能組織起來的所有語言。

他曾經聽到過趙纓與她交談,便是這般溫存語氣,她對趙纓依戀的緊,想必是願意人這樣哄她的。

說來也怪,她的話說得已經很清楚了,她心裏沒有自己。但是謝衍仍舊覺得,在這個時候她能想到找自己,他就已經很知足了。

“我讓人去給你遞消息,實在……實在是別無他法。”靈徽漸漸止住哭泣,聲音仍哽咽沙啞,她勉力讓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平靜下來,連悲傷都淺淡而克制。

可越是如此,便越讓人憐惜。

“他們欺人太甚。”謝衍怒氣縱橫,卻礙于教養,并沒說出更多過失的話。

靈徽垂下眼眸,忍住了眼中的潸然:“我不過一個孤女,任人欺淩也屬正常。只是彭城王着實無禮……他……”

“無禮?他做了什麽?”謝衍的眼圈都紅了,他一直都知道彭城王蕭邡荒唐,雖尚無王妃但府中姬妾甚多,還總流連于煙火之地。這樣的心性品格,若是讓靈徽落到了他的眼中,必會引來觊觎。就算只是想,他都覺得怒氣滿漲,無法呼吸。

靈徽受了驚,全然沒了平日的清冷疏淡,看着像個受驚的貍奴,縮在他的懷裏,說話間仍瑟瑟:“他……倒也沒做什麽,不過言語間暗示我,讓我主動拒絕和你的婚事。他們說,王妃遠比謝家妻要尊貴,何況我流落北地,聲名有污,嫁過去定會被折辱嘲諷。”

“胡言亂語!”謝衍捏住了拳頭,面上青筋暴起,震怒道。

“長主亦在逼迫,全然不念救命之恩。她今日帶彭城殿下來,本就是有促成之意。我只是不懂,我一個孤女的婚事,真的有那麽重要嗎?我本已出家,為何人人皆要迫我還俗,不肯給我個清淨?”她說得緩,字字都銜着委屈和怨氣。

這個怨裏,也包括着他和他背後的謝氏。

謝衍清楚,他的癡心和傾慕,本是無暇,但的的确确合了陛下和家族的心願。靈徽不過一個女郎,又經歷了多年流離,她不會明白,她的價值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背後的楊尚留下的數萬部曲,還有南渡而來的流民之心。

她未曾享受過一日将軍之女的優待,反而因為這個身份遭受無數坎坷,如今又要因為這些所謂的勢力而被安排一生。

彭城王只是重色,長公主卻所謀甚大,這一點陛下亦心中有數,并對她與琅琊王家的接觸,十分不滿。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靈徽這般好的女郎,本來值得最好的。你放心,無論別人如何,我不會逼迫你。”謝衍将靈徽的手握在掌中,珍重萬分,眼眸清澈幹淨,如水潺潺。

他是世間頂好頂好的兒郎,這樣的郎子在這樣污濁的世道,如此格格不入。

靈徽眼含淚水,唇角卻彎了起來,擠出一個別扭的笑容:“若真是被彭城王……倒不如早日遵從聖旨,就……”

她斂下了眼眸,眼圈不知因為羞意還是傷心,又泛了紅。

謝衍胸口蔓延着一團火,那團火灼燒着他的冷靜與理智。他不難想到,靈徽告訴他的定有保留,若非受了極大的逼迫,她這樣堅強的女子,如何能說出這樣喪氣的話。

“我不會趁人之危,但你放心,我謝家也不會任人欺辱到頭上。若是長公主收斂着也倒罷了,若是再有出格之舉,陛下也不會再縱着她。”謝衍說完,将靈徽略有淩亂的發整理到耳後,又溫柔地替她拭着殘淚。

四目相望,靈徽報之以微笑,明眸裏全是缱绻的情意。

趙纓不知自己在風露中站了多久,庭中舉止親密的兩個人,天造地設的相配,他來遲一步,沒有如約定般永遠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身邊,仿佛是一種天意。天意讓他看到了靈徽命運的另一種可能,一個沒有他,卻能錦繡無邊的可能。

他想要一生一世照顧她,可是讓她陪着自己提心吊膽,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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