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六十一、上巳 上巳日,郊游踏青,水邊……
第61章 六十一、上巳 上巳日,郊游踏青,水邊……
寶寧四年二月, 當第一縷春風吹到建康城時,趙纓終于完成了修築衛城的任務,得了天子允許, 返回荊州。
一行人浩浩蕩蕩, 晝夜不休,到刺史府時,也已是半個月之後。
彼時夜色深濃, 府中的桃李已盡數綻放, 在夜風中, 搖曳出動人的姿态。
仆從結綠侍候在內室,幫趙纓解下佩刀, 低聲相詢:“都督身上傷勢未愈, 為何這般匆匆趕路?”
他如今最重要的身份是四州都督,所以結綠便改了稱呼。
趙纓不大習慣人服侍, 自己動手脫下外衣。動作間,不覺扯到了肩上的傷口, 呲牙吸了口氣,才緩聲道:“上巳節就要到了。”
這的确也是個重要的日子, 但依都督的性子,他斷不會為了過一個節, 就這般沒日沒夜的趕路。
結綠不明白,趙纓也不解釋。剛要退下時, 又聽趙纓問道:“這幾日, 宜城那邊如何?”
說來也巧,女君的封地宜城離襄陽頗近,而荊州刺史府恰也設在襄陽。所以對于女君的消息,結綠也算了如指掌。
他替趙纓打理內宅事務很多年了, 知道趙纓最在意什麽。
“女君一切都好,前幾天總愛夜裏吃東西,一不留神積了食,可把星臺她們急壞了,還特地去請了一趟醫士。”結綠說完,便看到趙纓唇角牽起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也別太縱着她,她脾胃一直不太好,克化不動的東西少讓她吃。”趙纓叮囑到,聲音帶着難得的溫柔。
她在宜城過得自在,那是她的封地,沒有人敢去招惹她,傷害她。其實在沒有他的地方,圓月也會過得很好,是他太自負,以為她會一直等在原地。
……
那一夜,靈徽也夢到了趙纓。
他仍是少年時的模樣,板着一張臉,給她受傷的膝蓋上藥。态度雖然兇了些,不過手上的動作卻輕柔。
少年的輪廓已初長成,利落又幹淨,她禁不住用手去觸。白嫩的指尖輕輕落在他高聳的鼻梁上,還未滑下,就被他反握住了手。
不知是羞赧,還是尴尬,她驟然紅了臉,忙往後縮去。但他卻得寸進尺,追上來将她抱在了懷中。下一瞬,他的唇就落了下來。
靈徽睜大了雙眼,發覺在這一刻,眼前的他已褪去了所有的青澀,完完全全成了一個成熟英武的男子。而她在他的懷中卸掉了全部的力氣,柔軟地像是丢掉了骨頭一般。
原來不是夢啊,他們都已長大,再不會有曾經那樣純潔無垢的情誼。
那一刻,恍然若失,望着白慘慘的月光,輾轉難眠。
……
再次醒來時,外面已天光大亮,鳥聲蟲鳴透過窗紗傳了進來,想來又是晴好的一天。
星臺聽到帳中動靜,知靈徽已醒,上前打起床帳,笑道:“太守夫人不是邀女君去踏青嗎?女君怎麽睡到這會兒了。”
她口中的太守夫人,是襄陽太守劉建的夫人韓氏。劉建自诩前朝皇室之後,為人傲慢得很,但他的夫人卻很好相處,熱情直爽,最喜歡張羅冶游宴席之事。宜城在襄陽郡治下,靈徽也不好總是推辭,偶爾也會參加。
但今日她實在困倦,打着哈欠對星臺囑咐:“想個辦法推了吧,今日我不打算出門了。”
話音還未落,雲閣已端着銅盆進了屋,笑着問她:“女君可知今天是什麽日子?”
靈徽搖頭:“反正不是我的生辰。”
她自離開建康,不僅沒了束縛,心事也似乎少了許多。偶爾使些小性子,倒又像回到從前在洛城一般。
雲閣将睡眼惺忪的靈徽牽過來,溫柔地替她編起衣袖,服侍她洗漱,又在耳邊提醒道:“今日可是上巳節啊!”
上巳日,郊游踏青,水邊祓禊,可去災禍。
靈徽這才睜開了眼睛,由着雲閣她們又将她帶到妝臺邊,替她梳妝打扮。
之前是女冠,到底不能太豔麗招搖,如今在自己的封地,她也沒了約束,想打扮也可,不想打扮也可。
雲閣梳妝功夫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又是貼花钿又是抹胭脂,不一會兒鏡中便出現一個般般入畫,桃羞杏讓的容顏。靈徽本是冰玉般清而冷的樣貌,但這麽一打扮,隐隐多了幾分豔色,少了一些拒人千裏的疏離。
在鬓邊插上最後一支步搖,雲閣左看右看,滿意地不得了:“女君今日之容,不知會讓幾個少年郎失足掉到水中去。”
星臺也笑着拿出一件淺妃色衣衫,獻寶似的捧着:“今日裝扮,配着這件最合适。女君尚未出閣,萬不可再穿那些老氣橫秋的顏色了。”
靈徽今日只縱着她們,但笑不語。
軿車緩緩行在春風之中,河邊青草新綠,茸茸方沒過馬蹄。夾岸桃花盛綻,攬盡芳華。大概是花朵開得太密,一枝枝都慵慵懶懶地低垂着,由桃花構成的盛景便綿延了整個河岸,好似将天地都染成了桃花色。
靈徽掀起帳幔,望着眼前美景,心情十分舒暢。
韓夫人是個會張羅的人,早就選了一處視野開闊的空地,在那裏提前設好了圍屏,茵席,坐榻,只等賓客前來。
靈徽的車還未停下,便聽到一陣笑聲,正是出自韓夫人。她與幾個妙齡女郎也不知在說什麽,看上去聊得極開心。但一看到靈徽的車駕,便舍了那些人,親自帶着侍女前來迎候。
也不用雲閣她們相扶,她一手握住了靈徽的柔荑,将她扶下車來,笑道:“女君再遲些,可就錯過好玩的了。”
“有什麽好玩的?”靈徽被她牽了手,略局促,卻還是跟着她的腳步來到圍屏這邊。
這裏已聚起了數十個女郎,皆衣着不凡,妝容美麗,明煥鮮豔地仿佛奪走了一半春光。見她出現,齊齊俯身,對她行禮,喚她“女君”。
卻唯有一人,坐在上首,不過打量了她幾眼,唇角帶着矜持的笑容。
“這是南陽王妃,今日特從宛城而來。”韓夫人低聲向靈徽介紹道。
南陽與襄陽比鄰,南陽王妃來此踏青,也沒什麽新奇的。靈徽便上前,叫了聲“王妃殿下”,行禮如儀。
那王妃看着不過二十許,瘦高身材,相貌算不得美麗,卻自有一番清雅之氣。見靈徽行禮,也只是淺淺笑了笑,略寒暄了幾句。
她身邊的女子倒是很奪目,大約十七八歲,肌膚如雪,豔光逼人,一見到靈徽便笑:“原來這就是宜城君啊,早聽人說宜城君容貌出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便将我等都比下去了。”
“這是王妃的女弟,王十六娘,閨名喚作令華。”韓夫人知她不識,便又提醒。
等等……這名字好生熟悉……王氏令華
靈徽心裏陡然一顫,笑容幾乎都僵在了臉上。這不就是那日王裕口中的“小女令華”麽?她……
趙纓不看好他的小未婚妻,怎麽讓她跑到襄陽來了!靈徽胸口悶悶的,只覺地一口氣半天上不來,然後變成了無數小蟲子,在啃齧着她的心。
不知說了句什麽,勉強維持了一個雖然僵硬但算得上得體的笑容,匆忙落了座,但方才賞景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只覺得花氣太刺鼻,胸口疼的老毛病似乎又犯了。
得趕緊找個借口離開了,她實在不想和這些人有什麽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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