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六十五、過往 她的一部分靈魂卻死在了……
第65章 六十五、過往 她的一部分靈魂卻死在了……
她究竟知不知道, 自己有多能蠱惑人心?想必是不知道的。
她本無心,是他自己迷了心竅,心甘情願地被她驅使。又或者她只是說中了他的心事和願望, 所以他才無法拒絕。
趙纓幾乎沒有思忖, 直接道:“我本就立志,此生必收複故土,報師父血仇。這怎麽能算條件呢?”
不是說他與匈奴有勾結嗎?為什麽對于她的試探, 他可以如此堅定?究竟是他太過機敏, 還是這些本就是別人編造出的騙局。
她本來就該信他的, 對不對?
靈徽不知道,也不敢去賭, 她的心中, 陡然思緒萬千,愁緒亦萬千。
“圓月, 你的要求,真的只是這個嗎?”趙纓覺得幸福來得過于突然, 心中難免忐忑,仿佛一直仰望的月亮, 忽然有一天被抓在了手中,可他很害怕, 那只是一抹水中的倒影。
靈徽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這是我的誓言, 誰又敢違背誓言呢?”
她曾起誓:北地不收複, 血仇未報完,絕不出嫁。若他真的可以做到,為什麽不嫁呢?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年少時便知道。
那一日她就坐在秋千架上, 梨花映着溶溶月色,飄散在仲春的風中。白衣銀甲的少年就那樣突兀的出現,帶着矜持的羞澀,給她轉達着他阿父的話。
她其實一句都沒聽進去。
阿父的話,來來回回都是那些,無非是滿滿的虧欠,空洞的關心罷了。他扔下女兒一個人跑到邊關去守城,一守就是那麽多年,若是關愛,怎會舍得。
她只覺得眼前這個少年生得很好看,好看到她心坎裏了。不是時下最被追捧的纖弱精致,做作風雅。他高大又英氣,周正又俊朗,有風沙磨砺過的陽剛。哪怕官話說得磕絆,鄉音猶存,也掩蓋不了璞玉渾金的氣質。
說來也怪,她一面怨恨着阿父,一面又無比向往他為自己構建的金戈戰鼓,鐵馬冰河的神話。
這個人滿足了她所有的向往,讓她夢中的輪廓,第一次有了清晰地模樣。
她其實可以很早就嫁給他的,可是,人這一輩子,禁锢太多太多,變數太多太多。
乳母說,他是寒門,就算立再多戰功,阿父也不會将自己許給他。就算阿父同意,弘農楊氏也不會同意。士庶不通婚,雖無明法規定,但早就是約定俗成。
她等啊盼啊,卻只盼來了和琅琊王氏的一直婚約。
彼時年少,不懂相思,心頭只覺得遺憾,卻也很快接受了來自于皇帝的賜婚。只說服自己那無法更改,而且琅琊王家的九郎容貌甚好,性格也溫和。
可他卻很受傷害,自此去了晉陽,寧可醉卧沙場,也再不回洛城一步。
再後來,便是晉陽城破,阿父戰死,他失去了消息。他們離散了三年,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自私任性,愛恨皆寫在臉上的小女郎了。經歷過的東西,都成了心頭密密麻麻的傷疤,成了午夜夢回揮之不去的夢魇。
再次歸來,他們之間已經橫亘着晉陽城的萬千人命,橫亘着她和慕容桢的過往,也橫亘着她的難以釋懷。
她明白自己的心,卻不敢相信自己的命。
“既然阿兄有顧慮,那麽……我便再說一事。若是阿兄也覺得可以接受,那我再無話可說。”靈徽聲音微啞,眸光黯淡了下去。
趙纓隐約猜到她要說什麽,不知為何,手輕輕顫抖起來。
靈徽卻并不給他退縮的機會,揭開傷疤也好,給了彼此更多的可能,不會因為隐瞞而生出更多龃龉。
“我那三年經歷了什麽,阿兄不想知道嗎?”她平靜地問,直視着趙纓的眼睛,似乎包含了某種期待。
趙纓卻斂下了眸,濃密的睫毛翕動顫抖,掩飾着心頭湧過的慌亂和不安。一只手在袖中緊握成拳,才勉強控制住因為心緒激狂而帶來的顫抖。
他搖頭,輕聲道:“若我說不願聽呢?”
靈徽想笑,淚水卻忽然湧了上來:“何必逃避,畢竟遲早是要知道的,不是嗎?阿兄既然有心娶我,便該接受我的一切過往,不管是你願意的,還是不願的。”
“圓月,你為什麽就一定認為我會介意?”趙纓終于擡起眼眸,直視着眼前這個他愛了多年的女郎,“我不想你說,只是不想你難過,不想你和過往糾纏不清。在我眼中,你就是你,和什麽經歷過往根本就沒有關系。我心悅你,無關乎其他,只是你這個人而已。”
“可是,我過不去。”靈徽的眼淚簌簌而落,指了指自己的小腹,“這裏有過一個孩子,我親手将匕首紮了進去,了結了他,也斷送了自己能做阿母的機會。”
她的唇劇烈顫抖着,扯了一個詭異的笑:“你想必也從楚楚那裏知道了,但肯定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我親手造成的。我不是你心中那個天真明媚的女郎,這雙手沾過人命,而這裏已經髒了。”
她指的地方,是自己的心。
身體污損了,并無關系,但是心若是渾濁肮髒,那該用什麽才能挽救呢?她知道,哪怕她人已經回來了,她的一部分靈魂卻死在了北地,殘缺難以拼湊。
“我曾說,此生不嫁,那根本不是氣話。縱使是阿兄,我也不敢奢望你能接受。今日既然阿兄已經話說開了,我自然不願欺瞞。畢竟是終身之事,阿兄想明白些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有怨尤,我們還和以前一般,此生你都是我的親人,不會改變。”
說罷,她疾步離開,幾乎是用跑的方式,儀态狼狽。
不想讓他追上來。
不想看到他的猶豫,哪怕只是一瞬。
經歷了太多傷害,背叛,以為自己早就不再相信人性,不會再将心捧出來,交給另一個人。可是趙纓不是別人啊,無論迷途多遠,他都會等在原地。若他不在,又該何以為繼呢?
她自诩堅強,以為自己不會在乎。說服自己即使這個世上所有人都舍棄了自己,她仍愛自己如珍寶。
可是她還是會有期待。期待有人攜手同行,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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