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二塊硬骨頭

第二塊硬骨頭

餘嘉渝亮出自己社交軟件的名片,對烏夢清說:“加個好友吧。”

烏夢清一臉疑惑地看着眼前這個多次擦肩而過但依舊陌生的餘博士,然後恍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個,不好意思啊,不是很想談戀愛。”

餘嘉渝一頭黑線,有些無奈的吐了口氣,但仍然禮貌地說:“不是為了談戀愛,有正事想和你交流一下,關于研究的。”

“哦哦哦......”烏夢清羞紅了耳朵,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來加了好友。

“回頭給你發消息,再見。”餘嘉渝撂下一句話,然後轉身離開了。

“好,再見。”烏夢清看着他離開的身影,覺得莫名其妙。

當天晚上,餘嘉渝約烏夢清在離校較遠的一家餐廳裏吃飯見面,想向她打聽生科組研究的更多情況。

通過線上交流,餘嘉渝知道了烏夢清是華仁大學生科院碩博連讀的學生,比自己小三歲,目前只讀了一年。生科組的另一位研究員是她的博士師姐,但是她在研究暫停後出國研學去了,短時間內回不來,所以現在生科組的研究只有烏夢清在做,時不時會和師姐彙報和請教一下。

餘嘉渝落座片刻後,烏夢清才過來,她脫下了白色研究服,紫色頭發披散下來,黑色連衣短裙下是長長的粉色堆堆襪,可愛的高底皮鞋黑得發亮,她還背着一個外皮透明的包包,裏面是一些餘嘉渝不認識的二次元人物徽章和卡片。

“我果然對潮流一無所知。”餘嘉渝在心裏暗想,一邊向她招招手。

烏夢清坐到他對面,道:“到底關于研究的什麽事不能在實驗室裏說呢,這裏離學校好遠。”

餘嘉渝道:“麻煩你跑這一趟了,這次來回的路費我給你付。”

烏夢清現出滿意的神色,然後說:“點餐了嗎?邊吃邊說吧,我還要抓緊時間回去盯實驗。”

“還沒有,想着等你來再說,既然趕時間,那麽,”餘嘉渝對站在一邊的服務員揮了揮手。

“有什麽需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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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嘉渝指着菜單上前三個推薦的招牌菜,“我們要這三道菜。”

“好的。”服務員轉身離去。

“所以到底要說什麽事?有什麽研究問題不和海教授、段博他們商量而要來問我呢?”烏夢清問道,這個問題她始終想不通,所以在來的路上,她一度懷疑餘嘉渝就是想找一個借口認識她。

餘嘉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詢問道:“你自從進入海教授的實驗室以來,有和其他組一起開過會嗎?”

“沒有啊,每個小組都是單獨和海教授彙報,你也一樣吧。”

“沒錯,但要想做好一個研究,團隊內部同氣連枝還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想向你了解一下生科組的研究情況。”

烏夢清皺眉,自己和他的研究并無交叉之處,平時也都是各自獨立向海教授彙報,雖說自己那組的研究不是什麽秘密,保密協議上也沒說不能向其他小組洩露情況,但團隊內部一直都是各掃門前雪的氛圍,現在突然有人對自己小組的研究好奇還真是有點奇怪。

難道他真的是太愛學術研究了?

餘嘉渝見她不說話,目光懇切,又問了一句:“可以嗎?”

烏夢清扶了扶自己額邊兩個亮晶晶的發卡,清了清嗓子,“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得告訴我為什麽。”

餘嘉渝早就準備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過還未等他開口,烏夢清又說:“別跟我說因為熱愛哈,這個理由我可不信。”

餘嘉渝笑笑,他沒打算像海秉義糊弄自己那樣糊弄烏夢清,他知道如果要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找個同盟,就要真誠一些。

當然了,他也不能一下子和盤托出,如果對方是個不值得信任的人,那麽就會讓自己陷入困境。

“理由麽,很大程度上來源于好奇。”他笑着說。

“好奇?”烏夢清不解。

“對,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們的團隊到底在研究什麽?”

“不啊,我來海教授的實驗室只是為了打工賺點錢,順便鍛煉一下研究能力,我知道自己小組的研究任務就行了。”烏夢清爽快地說。

餘嘉渝表情失望地聳聳肩,“那好吧,我還以為你知道了樣本其實跟喀爾木沒關系,也會像我一樣心癢呢。”

“什麽?”烏夢清十分詫異。

此時服務員将餐端了上來,她卻無心進食了。

“什麽叫跟喀爾木沒關系,教授不是說研究用的花草都是在那邊培養出來的嗎,而且只能在那邊培養出來?”

餘嘉渝的唇角閃過一霎得意的笑,說道:“是的,喀爾木的土壤氣候都很适合種植花草,但為什麽海教授要在星光市開展研究而不去喀爾木呢?要知道,從喀爾木将樣本運送到星光市,依照現在的頻次,運輸費已經占了研究經費一個極不合理的比例。”

烏夢清之前從未發現過這個問題,聽餘嘉渝這樣說,她一時陷入沉默的思考。

餘嘉渝接着說:“而且,教授有跟你說過花草的培植到底是在哪一個基地嗎,是用什麽特殊的方法培植的?他為什麽始終都沒有告訴我們?明明它會讓研究變得簡單一些。”

烏夢清怔怔地聽完,大腦猝不及防地咀嚼着這些信息,片刻後,她确定自己暫時找不出餘嘉渝話裏的纰漏,也就是說,他的話是有一些可信度的。

這也就是說,海教授的研究對自己這個身處其中的研究員來說,并不是全透明的。一團疑雲籠罩了烏夢清心頭。

餘嘉渝見烏夢清将信将疑的樣子,坦誠道:“我的研究裏有一個未解之謎,但是海教授卻告訴我這個謎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它拿到手。”

烏夢清猛然擡頭,睜大的雙眼裏滿是驚異。

“我們小組也是!”她驚呼,“之前師姐就吐槽過,說沒見過還不知道主角是什麽就研究它作用的。”

說完,她輕輕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餘嘉渝笑道:“我們的研究都有謎團,那本是我們應該攻克的對象,現在卻被要求忽視它。”

烏夢清望着餘嘉渝淺淡而客氣的笑容,警惕起來,問:“你發覺這些多久了?為什麽要跟我說?你想讓我做什麽?”

餘嘉渝依舊十分耐心,“我發覺這些已經很久了,跟你說是因為你跟我一樣,也是這個研究裏的邊緣人,腦科的那些人知道的肯定比我們多,我希望我們可以互幫互助,然後知道的和他們一樣多。”

烏夢清定定地看了餘嘉渝幾秒後,垂下了眼睛:“那你高看我了,我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并不想知道那麽多,也沒有能力幫你挖掘什麽。”

說罷,烏夢清叫來服務員,指着桌上的一道菜,“這個麻煩給我打包。”

烏夢清的反應在餘嘉渝的意料之中,但他還是難免生出一絲失望,看來眼前的這個女生,是喜歡獨善其身的。

不過他沒有放棄,繼續說道:“身為研究者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為什麽樣的研究服務是很危險的,你要不再想想?”

烏夢清皺着眉頭從服務員手裏接過打包好的飯菜,道:“餘博,我跟你不一樣,你已經有所成就,然而能交到我這個剛入門的研究者手裏的能是什麽重要工作?能有什麽危險?我只是個想賺點外快的學生,不想惹那麽多是非,海教授到底要做什麽,我不是很關心。”

她舉了舉手裏打包好的飯菜,“謝謝你今晚請吃飯,我實驗室還有事,先回去了,再見。”

說完轉頭就走了,背着痛包的人影很快消失在了門口。

“你再考慮考慮,我們線上聯系!”餘嘉渝對着她的背影放大了聲音喊道,他還是非常希望能看到生科組的研究狀況。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周圍三兩個轉過頭來的食客。

烏夢清嘴上拒絕得幹脆,當晚卻躺在宿舍的床上輾轉不能寐,翻來覆去想着餘嘉渝告訴她的那些話。

難道這個實驗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貓膩?那自己是被利用了嗎?

被今晚得知的事搞得心神不寧,又想到明天還要和自己的導師同門開組會,烏夢清只覺得焦慮和壓力一齊襲來,更加難以入睡。

她打開了手機,準備随便刷點什麽轉移下注意力。

“快一點了。”她輕輕嘆了口氣,在心裏默念道,整個宿舍安靜得只有另外兩個室友在沉睡中發出來的呼吸聲。

打開視頻軟件,她用模糊的雙眼搜尋着自己感興趣的內容,在看過給貓貓洗澡、狗狗吃播、手工制作等安靜舒緩的視頻之後,她又刷到了一個長達二十幾分鐘的繪畫速寫視頻,畫板後面是一方靜谧美麗的公園角落,視頻作者的一只手正握着筆将眼前的景色搬到紙上,閃着微光的湖面、盛放的紫薇樹、遠處的小涼亭、近處的秋千架,還有慢慢豐滿起來的畫作和寧神的背景樂讓烏夢清的心逐漸清淨下來。

她的意識開始有點模糊,睡意将她逐漸包裹,手機逐漸從手裏滑到枕側。

突然,耳機裏傳出作者不經意的聲音:“哎呀這裏沒畫好。”

那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很清晰地與烏夢清記憶裏的人合到了一起。

她一個激靈,猛然睜開了眼睛,瞬間睡意全無。

“是幻聽還是做夢?”她小聲呢喃了一句,重又拾起手機看着視頻最後兩分鐘的畫面。

她越看,越覺得那只手十分熟悉,然後她仔細看了看賬號ID。

“小杜小杜?”

也不知是緊張、興奮、好奇還是什麽其他的情緒,烏夢清的心跳得好像要把宿舍的床震壞,她頭暈暈的,顫抖着手點進了賬號的主頁。

挨個點進賬號的視頻尋找線索之後,她已經确定這就是前男友的號。

那熟悉的手、熟悉的聲音、偶爾出現的熟悉的衣服,像一根根牽着木偶的絲線,而她的心情和睡眠就這樣被攪得上下翻騰左右搖擺,不得安寧。

烏夢清翻身趴在床上,将臉埋在了枕頭裏,希望能把自己悶暈過去,這樣就不必直面這個難熬的夜晚了。

然而現實是她在呼吸困難的時候只好側過身,緊緊抱着玩偶,暗罵道:“杜司程你這個混蛋!分手這麽久還出現在老娘眼前!”

然後她點了個關注,徹底放下了手機,她想到了過去那些肆意快樂的日子,以及畢業時兩人接受的考驗,還有之後自己獨自經歷的一切。要是他一直在自己身邊,後來那些迷茫苦澀的日子裏,自己的笑容會不會多一些呢?

一個陽光明媚的白天,實驗室裏,餘嘉渝正望着一沓從顯微鏡下拍攝到的照片,明白這就是讓花草凋萎的元兇,他已決定不再理會海秉義的要求,他要先研究這種物質,并且要研究透徹。

令他興奮的是,這似乎是一種新物質,在所有目前科學已知的有形物質之外,如果是在正常的研究團隊裏,他所做的工作和成果肯定會刊載在全球最頂級的期刊上。

不過現在,礙于種種考慮,餘嘉渝覺得還是把發刊的事甩在腦後比較好。

靠自己一個人研究這一新物質并非易事,而且從那天在花店發現的情況來看,這種物質似乎還帶有某種......傳染性?難道它有可能是一種生化物質嗎?

“也不知道海秉義知不知道這一點......”他喃喃自語。

突然,實驗室的門開了,餘嘉渝側過頭,只見正是海秉義站在門口。

“還真是不能念叨人。”他暗想。

“小餘,這是新的研究樣本。”海秉義走過來,戴着乳膠手套的手上端着一方被無菌處理過的透明硬塑料盒,一枝幹癟枯黃的百合靜靜地躺在其中,已辨不出原本的顏色。

餘嘉渝神色如常地接過盒子,問:“怎麽您親自送來了?”

“哦,我想來看看你這邊怎麽樣了,順便把樣本帶過來。”海秉義本就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因裝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顯得警惕和冷漠的雙眼直探向餘嘉渝眼底深處,似乎只有從他嘴裏聽到些好消息才肯罷休。

餘嘉渝的心絲毫不亂,只禮貌地淡淡地說:“前幾天剛跟您彙報了情況,進展還沒有那麽快。”

海秉義不動聲色,但語氣有一絲不悅:“當然了,凡事都有個過程,你之前說多在各種文獻裏尋找新的提取方法,有發現嗎?”

“這幾天一直在翻文獻,目前還沒有新發現。”

“哦,那你要加把勁兒了,”說罷他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那沓照片,道:“就是這種物質......跟它耗了這麽久,是時候給它起個名字了,就叫它......硴,左邊一個石頭的石,右邊一個花朵的花,你覺得怎麽樣?”

餘嘉渝饒有興味,“雖然現在還不明确它到底是什麽物質,但姑且這樣稱呼倒也無不可。”

“當初這種花就是長在一盆小石子裏......”海秉義目光變得悠遠,低聲喃喃道。

“什麽?”餘嘉渝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什麽。”海秉義看了看他捧着的那枝百合,“樣本雖然恢複了供給,但你還是得節省着用,沒有了就找蔔植去要。接下來我有個國際學術會議要參加,出國兩個月,期間你每兩個星期跟我彙報一次,有沒有問題?”

難怪今天他親自來送樣本,原來是有正事要囑咐。

餘嘉渝依舊一副盡在掌握的平靜模樣,道:“沒有問題。”

“那就好,要重視進度,要盡快成功,”海秉義說這句話時眼底閃過一抹狂熱和狠厲,“如果你覺得一個人太難,等我回來就多招幾個人幫你一起研究,總之,我要盡快拿到成果。”

餘嘉渝本想說實驗進度并不會按照人的意志走,但又想到海秉義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好的,我會盡快。”

如果可以,盡量不能讓海秉義再招新人,一來不能讓他利用更多人對科研的付出,二來人一多,事情也許會變得更加複雜,自己想暗地裏做些什麽就更難了。

“嗯,那就好。”

海秉義說罷轉身離開了,對他來說,這個實驗項目目前比一切會議都重要,然而他為了項目能夠持續下去,必須得花精力在一些社會活動上面。

然而他的耐心正慢慢流失,焦慮、不甘和強烈的恨意有時占滿他的心房,折磨得他夜夜難眠。

海秉義的眼神逐漸變得陰鸷,他拖着不再輕快的腿腳,消失在走廊盡頭。

餘嘉渝望着他的背影,心裏已經有了盤算:兩個月,摸到他的把柄,還是有可能的。

餘嘉渝揚起嘴角冷笑了一下,兩個月的時間,這條路還是可以闖一闖的。

星光市國際機場,海秉義伸手要從蔔植手裏接過行李箱,道:“好了,小蔔,你回去吧。”

蔔植卻還是握着行李箱的拉杆,“老師,機場很大的,裏面還要走好久,我送您到登機口吧,這些行李可不輕啊。”

海秉義見學生如此懂事,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這裏可以了,裏面我自己走,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蔔植溫馴的笑容有些僵住,心情登時更加沉重。

海秉義以訓話的口吻道:“上次你事情沒辦成還......這次一定要多下心思。”

“好的,請老師放心,我一定盡快。”

蔔植垂下頭,聲音有些低沉。

海秉義從他手裏接過箱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然後進入了機場。

蔔植走到停好的車邊,這是海秉義的車,他給了蔔植鑰匙讓他把車開回學校的車庫裏。

蔔植走到駕駛位旁,心中無力的怒火沖破胸膛,他咬着牙狠狠砸了車門一拳,又在車門下方踹了一腳。

“老壁燈!每次都讓我做這種活兒,要不是你,我也不會......”

他在心裏暗罵着,車子響起的警鳴聲吓了他一跳。

他趕忙按下鑰匙進入車內,迅速駛離了機場。

算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還是好好做事,抱緊大佬的腿更重要,何況,那件事已經被抹平了,誰也不會知道些什麽。

蔔植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用餘光瞥見了副駕上放着的一本書,是前不久出版的關于腦科研究的最新理論與實例,署名是段希哲和海秉義,段希哲在前。

蔔植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整張臉因為嫉恨不甘而變得扭曲,他呼哧喘着氣,因為激動而提高了車速卻渾然不覺。

“段希哲,你憑什麽,我哪裏比你差,為什麽卻總是得不到重用,憑什麽!”

他惡狠狠地低吼着。

下午,當餘嘉渝一邊在咖啡店窗邊啜飲一邊看到蔔植的身影出現在花店門前時,他毫不意外地揚了揚嘴角。

戚棠棠在角落裏翻看着一本花藝的雜志,樓雨在一張小圓桌旁和一個同齡女生聊着天。

這個女生是樓雨的高中同學,兩人曾經非常要好,但步入不同的大學之後聯系便逐漸減少,工作後忙于各自的生活更是很久不來往了,今天她走進花店,原來是為了一周後自己的婚禮訂購鮮花。

她本來想看看樓雨家的花店還在不在,誰在繼續經營着,卻沒想到看見了樓雨本人。

好在,雖然時空分隔讓兩人漸行漸遠,但再次相遇時,彼此心底的熱瞬間蘇醒了過來。

她們正談得酣暢,感嘆于世事多變之時,風鈴晃動着發出一陣悅耳的碰撞聲。

樓雨擡頭,只見上次那個問過自己很多關于父親去世的事情的客人走了進來。

劉圓圓看到來人,也覺得自己已經叨擾夠久了,便要起身離開。

“我先走了雨兒,等幾天我們來取花,一星期後你也去婚禮吧,我不知道你回來了,不然也給你發請柬了。”

樓雨将她送到門口,笑道:“好,我一定去。”

兩人揮手作別,戚棠棠已經在招待客人了。

“給我來一束這個。”蔔植指着長桌上開得粉嫩活潑的金魚草。

“這是金魚草,先生您的眼光真不錯,這種花漂亮又寓意又好,方便問一句您買它的用途是什麽嗎?”

“擺在家裏。”

“上次您來買百合也是擺在家裏,好多人平時買花都是送出去,看來您是真的愛花呢。”

不同于上次來時的緊張,蔔植這次倒是泰然自若。

戚棠棠轉身去給花束做了簡單的捆紮,花廳裏只剩蔔植和樓雨兩個人。

蔔植付過款,看了正在登記信息的樓雨一眼,神色意味不明。

“你爸還在的時候,我也經常過來買花,你這個花店真是與衆不同啊。”

樓雨在圍裙上擦了擦打刺鉗的齒,回道:“小店也沒什麽特殊的,無非就是開的年頭久了點,花的品種多了點。”

蔔植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所以我愛到這裏來買花,你這裏的很多花別的店裏都沒有。”

“謝謝,喜歡可以常來。”樓雨笑道。

蔔植的語調忽然冷下來,“我是特別愛花,但是覺得一直買花也沒什麽意思,所以......我想把你這個花店買下來,你覺得如何?”

樓雨聞言,和抱着花在工作間出來的戚棠棠一起怔住了,她的手一抖,在打刺鉗上劃了一道傷痕。

兩人心中警鈴大作,戚棠棠眼神慌張地向樓雨瞟着,樓雨的心跳加速。

眼前這個客人,會不會就是自己一直在等的觊觎花店的人?

她咽了口唾沫,垂下驚愕的眼睛,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握着打刺鉗的手卻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這家花店是我的營生,不賣。”

蔔植早料到這樣的回答,仍然心平氣和地說:“你可以開個價試試。”

樓雨皺眉望着他,臉色發白,“怎麽,你很有錢嗎?那也不賣。”

蔔植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輕笑了一聲道:“其實,花都是給我老板買的,是他看中了你這家店,覺得位置很好,所以讓我來跟你們談談。”

她們這下更确信眼前的不速之客來意不善了,樓雨反而鎮靜下來,冷笑道:“哦,是嗎?的确有很多人都看上了我這家店,誰想買,誰親自來。”

戚棠棠将花塞到蔔植懷裏,“你付過款了,可以拿着花走了。”

愠色爬上了蔔植的臉,但他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真的不考慮嗎?我們可以給出很豐厚的價錢。”

“豐厚?有十個億嗎?夠我揮霍到老死嗎?沒有這麽多就別來跟我談。”樓雨斬釘截鐵地說。

“你......”雖然又在這個小花店裏咬到了硬骨頭,但蔔植沒想到,這個接手花店的女人竟然比她爹還硬。

莫非她知道她爹的死另有隐情?不,不可能,掌握的一切證據都消失了!

想到這裏,蔔植心慌起來,他暗暗握緊了拳頭,直接說:“樓小姐,你肯定也知道,你店裏的花可不一般,我們老板發現了,想把這個特別的店保護起來,畢竟如果更多人知道了這些花,會有更大的麻煩,我們也是一片好意,樓小姐應該謹慎考慮下。”

樓雨冷笑,“我謹慎得不能再謹慎了,還是那句話,要麽給我十個億,要麽讓你老板親自來談。”

蔔植氣得咬牙切齒,恨恨道:“我會把話帶給老板的,你也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快步離開了花店,還将花店門重重摔上。

雖然對于直接協商沒抱什麽希望,但眼見事情不好辦,蔔植還是怒不可遏,他之前已經和樓雨父親周旋良久,好不容易事情有了點進展,誰知發生了事故一切歸零,現在又得啃這塊硬骨頭,任誰都想罵娘。

餘嘉渝看到蔔植氣沖沖不忿的樣子,知道他這次來的目的捕食買花那麽簡單,他擔憂地向花店裏望去,卻只能看到裏面樓雨和戚棠棠兩道人影。

他在店裏幹了什麽?一定有什麽發生了。

餘嘉渝好想現在就站到樓雨面前問個清楚。

“叮。”手機彈出兩條新消息,餘嘉渝低頭一看,是烏夢清。

“你要的生科組研究資料。”

下面是一份掃描好的加密文件。

餘嘉渝接收了烏夢清發來的文件,嘴角淺淺彎起一個弧度。

他回:“收到,還有些具體的事,等兩天面談。”

對面發了一個“ok”的手勢。

餘嘉渝看着蔔植上了出租車走遠,才拿上禮物起身離開,向花店走去。

他給樓雨帶了一份禮物,是某國際大牌最新的一款微單相機,顏值高,機身小巧,性能拉滿,出片美麗,拍視頻也很方便。

至于為什麽相送她這個,餘嘉渝自己也不明白,回星光市之後,他就一直在想要送她什麽東西以對她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謝,偶爾有一次在商場大屏上看到了這款相機的廣告,他當即就覺得很适合她。

“就這裏,很清晰,截圖保存。”樓雨正在和戚棠棠調剛才拍到了蔔植的監控,自從樓雨發現父親的事故另有隐情之後,為了安全,她在花廳裏裝上了攝像頭。

她把蔔植清晰的人臉和身形截圖保存下來,這是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回用到的證據。

聽到風鈴聲,兩人擡起頭,見餘嘉渝走進來,樓雨一愣。

“吆,餘先生,又來看雨兒姐啊。”戚棠棠倒是已經不認生了,随口招呼道。

餘嘉渝一身灰色的休閑衣服,寬松的版型襯得他身材更健碩了些,他微笑着點點頭,算是回應。

樓雨臉一紅,輕輕拍了戚棠棠後背一下,笑道:“餘先生又來出差?”

“嗯,這次我就住在附近的蘭亭酒店,因為整個洛春市就只認識你們幾個,忙完工作的時候自己一個人無聊,所以又來叨擾你們了。”他的聲音聽着快樂而溫暖,笑意卻不達眼底。

只是在看到樓雨今天長發飄飄與一襲灰藍修身長裙的樣子時,心跳快了一些。

“歡迎歡迎。”樓雨笑道,剛才經歷的煩惱變淡了些。

她的頭發很好看,烏黑濃密,柔順有光澤,餘嘉渝突然很想摸一摸她的頭發,讓她的頭發在自己指尖流過,就像電視裏洗發水廣告拍的那樣。

但他來這裏哪裏是為了這樣的事情,在小圓桌旁坐下,樓雨給他端來一杯檸檬水。

他将相機的包放在桌上,笑道:“不過我這次來,不是空手來的,有禮物要送給樓小姐。”

樓雨驚訝地望着他,自從上次和他加了好友,他回到星光市之後,兩人沒有多聊幾句,餘嘉渝是因為有很多事要忙,樓雨是因為不确定這個經常星光洛春兩地跑的餘先生到底和自己是什麽關系,似乎還在陌生人的範疇裏。

然而,他這次卻帶着禮物上門了,實在出人意料。

“哦?是什麽東西?”旁邊的戚棠棠十分好奇地湊上前來看着那個科技感滿滿又很精致優雅的棕色包包,“看起來像是個相機。”

“餘先生你太客氣了,我......”

“沒錯。”餘嘉渝好像沒聽到樓雨說話,自顧自打開包包,裏面是一個套着可愛小熊保護套的小巧相機。

“哇好可愛!”戚棠棠拿起來捧在手裏欣賞着,然後驚嘆:“我想起來了,這個相機是康本最新出品的,果然适合女生,而且售價不便宜呢。”

樓雨在一旁擺擺手,“不,餘先生,這麽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餘嘉渝還沒說什麽,戚棠棠開口道:“怎麽不能收了?你救過他的命,還借他錢買手機,要不是你幫他,他就兩只腳走回星光市了。”

戚棠棠說得誇張,樓雨和餘嘉渝都忍不住笑出聲來,眉眼彎彎時兩雙眼睛撞在一起,彼此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餘嘉渝清了清嗓子,“這位......戚姑娘說得對,這個禮物不算什麽,只是聊表謝意罷了,請你一定要收下。”他的目光有些真摯。

樓雨還欲說些什麽,他繼續道:“如果樓小姐實在覺得不好意思,就當我是把它寄存在你這裏吧,工作原因,很多時候我都會用到相機,與其拿着它在星光和洛春之間來回,不如就放在你這裏,下次我來洛春如果用得到,就來你這裏拿。”

樓雨想不出什麽拒絕的理由了,他這麽大方且會考慮自己的心情,如果再拒絕,倒顯得自己不太禮貌了。

“好吧,那我收下了。”樓雨笑着在戚棠棠手裏接過相機,擺弄起來。

“記錄生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哪怕在面前的街道上、旁邊的公園裏,随便什麽路人和景物,此刻留下的印記都會讓人在以後翻看的時候覺得那些時間和感受都真實存在過。”

餘嘉渝在樓雨面前總是會覺得莫名窩心,現在竟然随口說出感悟生活的話來了。

樓雨擡眼望向他,笑容清澈溫暖,“嗯,你說得對,以後我要多拍些照片。”

戚棠棠道:“雨兒姐,你會喜歡它的,這個相機很牛的,而且你之前不是也說過想多記錄一些日常花店裏的東西嗎,現在不就有了?”

說罷她對餘嘉渝揚眉道:“嗯,這麽看來餘先生是個可交的朋友,以後你就是花願的貴客了。”

然後她對樓雨擠眼睛,就好像在說“他是在追你”。

樓雨假裝看不見的,珍而重之地把相機收進包裏放好,然後說:“現在時候不早了,餘先生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隔壁杜司程也快下課了。”

聽到提起杜司程,餘嘉渝嘴邊的笑容冷了三分,但還是點頭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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