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九嬰

九嬰

蘭澤猶豫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遲白從不在意那些虛名,前世什麽好賴話都聽遍了,不知怎的,他突然想知道在這群小輩中自己是何風評。

想來不會太好,但遲白還是問了:“聽你們的意思仙君曾經輸給過別人,是誰啊?”

蘭澤道:“遲白。”

很好,沒到談之變色的程度,不過也差不多了。

遲白道:“這是誰啊,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江括道:“你到底是哪個犄角旮旯蹦出來的散修,連這也不知。”

遲白故作疑惑:“他很有名嗎?”

“豈止是有名!”江括氣憤道,“如果不是他跟鬼修勾結,又怎麽會死那麽多人!”

遲白神色一黯,他少年成名,何等風光恣意,自魔族被封,鬼修來勢洶洶,大小戰役不計其數。

直到黃泉關一戰,一個紅衣鬼修來勢洶洶,所到之處寸草不生,不少門派長老都命喪她手。

最後遲白的師尊陽松真人親自出手,才将鬼修滅壓,而陽松也被鬼修重傷,不久離開人世。

後來……

想到師尊,遲白心頭微微發酸,喉嚨微動:“也許,也許……”

也許什麽呢,他自己都不知道當初是怎麽回事,樁樁件件都擺在他面前,與鬼修勾結是假,可追風門會審,極夜城一戰死在他手中不計其數的修士是真。

遲白歷時兩年從數場戰役中厮殺積攢的威望,只三月不到瞬間崩塌,成為人人喊打的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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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剛下山時,在茶館酒肆混跡過一段時間,南來北往,身份各異的人在聽到遲白二字無一不面色憤然,群情激奮,那樣子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一遍。

總之沒一句好話,有個說書先生水平極高,言辭文雅,可句句戳人心窩,遲白自诩心黑臉厚,不對!是心胸寬廣,也讓這人說得面色發燙,暗暗羞愧。

江括雙手抱胸,猶疑道:“也許什麽?你這人真奇怪,等等!你姓遲,該不會跟那個遲白有什麽關系吧!”

遲白那點傷感立刻被吓得煙消雲散:“哈哈哈哈哈怎麽可能。”

江括道:“也是,聽說他是孤兒,也沒有伴侶,應該沒有後代。”

說着還頗為可惜:“他竟能勝過淮書仙君,可見天資絕佳,這麽好的基因居然沒個後代繼承。”

遲白哭笑不得:“你到底哪頭的。”

說到底上一代的事情離江括他們很遠,雖然自幼聽着遲白的惡名長大,可偶然在一本書中發現遲白少年佳跡後,心緒頗為複雜。

久而久之也習慣了說起遲白先是不痛不癢的唾棄一番,而後感慨這人的天賦。

遲白忽然揮手:“仙君!這裏。”

淮書身後跟着幾個無精打采的弟子,他緩步走近,目光不準痕跡的打量一番:“沒事吧。”

遲白道:“我嗎,當然沒事。他們這是怎麽回事?”

淮書簡單說明事情經過,遲白這才捋清。

鈴铛估計是個法器,能不知不覺的讓人陷進書生的回憶裏,并且擔當裏面的角色,迎來該角色的命運。

譬如蘭澤,他充當的是情夫,按照事情的發展,他接下來應該是重複情夫的命運,被書生抓住,抽皮剝筋。

至于淮書身後這些人應該是被書生殺死的其他人。

一行人簡單休息後,回到道觀。

遲白在火堆前烤手,淮書突然問道:“在想什麽?”

遲白一驚,淮書竟然主動跟他搭話:“我在想書生用的黑筆和鈴铛。”

淮書的目光也沉下來,他救出人後,并未發現什麽鈴铛,但當時與書生交手時明顯感覺到那不是一般的黑筆。

一個荒僻之地的落魄書生,這兩樣東西他是從哪來的呢,還有地上隐藏的法陣,他是從哪學會的,又或者是誰替他布下的。

突然一陣嘈雜聲傳來。

“江括是夫人,蘭澤是情夫,哈哈哈哈哈難道你們竟做了回情人。”

調笑聲傳來,蘭澤面皮薄,江括直接紅着臉喝道:“胡說什麽!我看你手腕好像有個紅痕,怎麽來的,莫非你也是……”

方才那人馬上住嘴,這人最好面子,說話也難聽,小小年紀就愛鑽煙花之地,嘴裏也不幹不淨,衆人都不怎麽喜歡他。

跟他一起的人舉手道:“我知道,他是強搶書生的寡婦!”

衆人登時哄笑一團。

“還有我,我是他公公哈哈哈哈哈。”

你一言我一語來龍去脈便讓遲白猜了個大概。

書生的夫人有一閨中密友,後來她與書生情投意合,這朋友卻嫁做富人妻,可惜富人是個短命,婚後不久死了。

朋友決定留下侍候公婆,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她人長得漂亮,難免有些手腳不幹淨過來占便宜,也有窮漢子上門提親。

朋友不勝其擾,被書生的夫人知道,給她出主意找個假夫君。并推薦了自己的夫君,書生人生得俊秀。

在不斷的勸說下,朋友接受了這個辦法,一段時間後是沒有人再來騷擾,可問題又出在書生身上。

他生得一表人才,人也老實,公婆琢磨着索性假戲成真,兩人就這麽過吧。

書生為人正直當然不同意,公公拍板給人下了藥,于是朋友跟書生稀裏糊塗的睡在一起,書生的夫人知道後借機敲詐一筆,假作合離,過了段時間,又将人告到公堂,事情鬧大了,公公婆婆自覺無顏面對,便投河自殺了。

風言風語傳來,朋友不堪其擾也選擇自盡,書生又回到原來的住處,與夫人重歸于好。

可自那以後夫人性情大便,對書生非打即罵,一旦書生翻臉,女人便拿之前的事情罵他,書生自覺對不起她,瞬間偃旗息鼓。

再後來夫人有了情夫,被發現後兩人聯合殺死書生。

難評,實在難評。

遲白添了柴火,不經意掃到桌案上的香爐,目光一凝。

香爐上的花紋他好像在哪兒見過,遲白不自覺的伸手,轉動香爐,後面傳來一陣響聲。

“這居然有個密室。”遲白走到後面。

淮書看向聞聲過來的衆人,道:“你們守在外面。”

遲白引了張符咒,試探性往洞口一伸,沒有異樣後,才走進去。

通道狹小,兩人彎着腰一前一後,不多時走到盡頭。

面前是一個空曠的山洞,四周散亂着白骨,中央似乎是一個祭臺,豎着七根石柱,上面的花紋詭異淩亂。

“小心。”

剛踏近一步,遲白便被人推到一旁。

他定睛一看,發現襲擊他的怪物身形龐大,表面覆蓋堅硬且散發着異樣光芒的鱗片,細數之下這東西居然有九個頭,似虎若獅,每個頭顱神态不一,卻都猙獰可怖。

劍光一閃,淮書霎時出現在怪物眼前,那怪物口中噴火,将淮書擋了回去。

叫聲凄厲哀怨,猶如嬰兒一般。

是九嬰!傳說能夠操控水火之力,能将世間萬物化為灰燼的兇獸

淮書眉頭一擰,手掐劍訣化出數到劍氣,九嬰口中噴水,形成一道屏障,将劍氣盡數擋下。

九嬰體積龐大,身形并不靈敏,淮書動作靈活,繞着九嬰左一劍右一劍,可它的鱗片實在堅硬,沒有完成任何傷害。

九嬰扭動身軀,一個火球直沖淮書而去,淮書揮劍擋住,手背傳來灼燒之感。

遲白掂掂手裏的符,淩空躍起,将符咒甩向九嬰。

這符是他前幾日現畫的,以他現在的修為估計沒什麽作用,但能分散九嬰的注意力。

遲白身法極快,眨眼間便出現在另一個位置,九嬰反應不及,挨了好多下,雖然不疼不癢的,可實在煩人。

一陣劇痛襲來,九嬰嚎叫一聲,看見自己的一個頭顱掉在地上,淮書的劍尖滴着血,估計還是熱乎的。

九嬰忍着劇痛沖淮書噴出一團烈火,似乎想把他烤熟吃了,以洩心頭之恨。

這一下又快又狠,淮書來不及閃避,被震飛在地,嘴角溢出一絲血。

遲白眼疾手快的抛出所有符咒,拉着淮書跑進一旁的石洞,還不忘道:“仙君厲害啊,能斬下九嬰的一個頭。”

淮書體內氣血翻湧,悶哼一聲。

石壁兩側畫着不知名的符號,加上洞口狹小,九嬰暫時進不來。

遲白扶他坐下,石洞不大,一張石床,石桌石凳,再加上一個梳妝臺。

梳妝臺落滿灰塵,胭脂水粉早已變質,遲白随手摸了一把:“這地方如此詭異,竟還有女子居住。”

淮書的目光落在牆壁上,道:“書生用的陣法。”

遲白轉頭一看,還真是,又去石床上扒拉兩下,最終翻出本冊子。

這是鬼修的修煉秘籍,所記載的招式與書生使用的很像,上面還記載石壁的陣法可吸取修士的靈力以反哺自身怨氣,此法損耗極大,雖是保命之舉,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用。

這就怪了,當時那書生死的比他們快多了。

遲白往後坐在梳妝臺前,不經意擡頭,登時吓了一跳,鏡面突然閃過紅衣白發,形色詭異的面容。

靈氣開智,怨氣招邪,鏡子本就屬陰,在這種陰邪之地待久了,難免招些不幹淨的東西。

但是剛剛他并沒有察覺到陰氣,于是轉頭去看淮書,“我在鏡子裏看見個紅衣女鬼。”

淮書搖搖頭:“我并未感受到陰氣。”

遲白确定自己不是眼花,這種情況要麽對方修為高過淮書,或者有什麽藏匿氣息的法子,要麽對方就不是鬼。

且不說外面守着個兇獸,這種鬼地方不可能有普通人,就算有,他絕對能發現。

身旁突然出現一個人,肩膀傳來一抹溫熱,鼻間除了微弱的血腥氣,便是清冽的雲松,兩人湊的極近,面頰幾乎貼在一起。

遲白不自然的往旁邊挪去,淮書神色認真:“紅衣女鬼?”

這聲音又低又磁,聽得遲白心一顫,慌忙道:“啊,對。不過你都沒發現什麽,也許是我看錯了。”

奇怪,是洞內空氣太混濁了?怎麽有種教人喘不上氣的感覺,遲白壓下心中異樣的感覺。

淮書仔細端詳銅鏡,伸手在邊緣摩挲片刻,道:“不是錯覺。”

“是留影。”

“留影?”遲白疑惑的看向銅鏡,鏡面突然扭曲,猶如旋轉的水波紋,看得他頭暈目眩,

回過神時,鏡子裏映出一個女子。

身着紅衣,相貌昳麗,正在慢吞吞的梳着一頭白發,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鏡子,仿佛跟遲白對上視線一般,唇角勾起一個詭異的笑容。

遲白莫名覺得有點眼熟:“這女子就是這裏的主人吧,看樣子是個鬼修。”

淮書颔首。

“這樣一來書生的那些東西也就有合理的解釋了。”遲白又去扒拉梳妝臺,這回沒發現什麽,鏡子裏的人影消失,恢複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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