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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49日與告別 02
◎晝神佐久早◎
晝神幸郎在這陣失重感包裹你之時,你甚至以為自己見到了光。彷佛慢鏡頭一般,溫馴的拉布拉多意外的吠聲混雜着人群騷動聲和尖叫聲在耳邊都被拖長,一個墜落竟然是這樣漫長的瞬間。巨大的轟鳴聲碾壓過來,一切成了碎片。
你幾乎是在睜開眼的第一秒就明白發生了什麽。因為你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望見了出口。但是卻沒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死去的樣子,電車剎車時與軌道之間發出的刺耳讓你忍不住要捂住耳朵,你從疾馳而來的電車車頭的玻璃裏看到了自己緩緩下墜的樣子,原來我長這個樣子,你想,好像和以前用手摸着想象的臉有些區別。
你慢慢地上升浮在半空中,兇徒被制服跪在地上,急救人員在你躺着的擔架上蓋上了白色的布,你看到另一個擔架上躺着的拉布拉多還在痛苦地呻吟着,它緊盯着你,無論你飄蕩到什麽位置。附近的寵物醫院立刻接了急診,在救護車裏的你便突然安心下來。
這邊剛結束了一場給腿部感染的臘腸犬截肢的手術,晝神幸郎回了辦公室正等着咖啡煮開的時候,便又看到了急診的燈閃了起來,将咖啡機電源鍵關閉,今天是他值班所以立刻正了正胸口的名牌,推開門走出去。
“晝神醫生,”護士有些猶豫地看向了他,“這是……”
“什麽情況?”他淡定地拿下聽診器低頭去看推進診所的的那條拉布拉多,然後眼前閃過一絲慌張,将試探性的可怕的設想先吞進肚子裏後很快開口說,“先準備手術。”
整個手術過程既安定又迅速,晝神幸郎向來是值得信賴的人。但是他好像只是在用救導盲犬的命的方式去祈禱你的生命。
你一邊唱着童謠安撫着狗狗,一邊去看這個與你最是親密卻仍然是第一次相見的人的臉龐。你自然不知道帥氣的定義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對于當下的你來說,幸郎是最帥氣的。獲得了在生時不曾擁有的雙眼,這讓你欣喜至極以至于差一些忘記了死亡的事實。
父母伏在你的身上痛哭着,晝神走過去将癱坐在地上的你的母親扶起來,她便緊緊抓着他的手,帶着哭腔質問他:“為什麽你不在她的身邊?為什麽寧願救一條狗?為什麽!”
“對不起。”你知道媽媽說的話都毫無理由,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溫柔的幸郎總是會道歉。
回到家後處處都有你的痕跡,沙發上擺着好幾本盲文的小說。雖然出生就無法看見任何東西的你擁有着基本完全的自理能力。但是家裏的桌子櫃子上還是都貼着防撞貼,地板上甚至有方便認路的凸起的位置,陽臺邊的兩個毛絨絨的墊子和食盆是屬于他的金毛和你的拉布拉多的,彎腰揉了揉金毛的頭,他在外面露臺上的秋千上坐下,一時想起了你半躺在他身上,他用帶着笑意溫暖的的聲音讀故事給你聽的場景,閉上眼睛慢慢地像是睡着了。
黏人的金毛卻在這時候對着你興奮地叫了兩聲。
“你看,把幸郎吵醒了吧,真是不乖。”你故作生氣地說。
再次站起來的他繼續在整個家裏走來走去,他只想找到一個地方,希望那個地方完全沒有你的影子。但他失敗了,将電量耗盡的手機充上電,自動開機後你白日裏發的消息連蹦了三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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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就要到你那裏咯。
——幸郎在做手術吧,加油哦,幸郎杜立德。
——最近天氣好像很不錯,我們去野餐吧。
聽着你的聲音,幾乎比你高了三十多厘米的晝神在床上以嬰兒的姿态蜷縮着緩緩在平日裏你睡的那一邊躺下,把頭埋在枕邊你的睡衣上,你聽到了抽泣的聲音,小聲的又克制的。
金毛跟着你進了房間,你噓了好幾下,見它安靜下來了,便坐在床上用手去觸摸你觸碰不到的他。晝神的柔軟的卷發摸起來的感覺你的身體已經替你記住了,你欺騙着自己,當做自己現在正在撫摸他。而他也在欺騙自己,當做你仍在。
這世界有無數值得你在49天內去看的事物,你只想把他一個人牢牢記住。
幾天後是你的葬禮,他平靜地接待着來悼念的人,又在回到家裏之後再次回到那個狀态之中,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聽着你的語音。一周後他接了拉布拉多出院回家,你看着兩個小家夥總是盼着你跟它們玩的樣子,只好彎下腰對他們搖搖頭。
晝神拿着食盆走過來,從你的身體裏直接穿過。
“她不會回來啦,”他笑着對狗狗們說,“再搖尾巴也不會回來啦。”
它們卻交替向着你的方向叫起來,似乎急着要告訴晝神你就在這裏,就在他的身邊,可他确實也還裝作如此。所有與你有關的東西,他連位置沒有動一下,你翻開的書,還翻在那裏,你穿過的衣服也還在那裏,他其實什麽都沒有接受。而你也是,會在睡覺時擁抱着他,會在吃飯時坐在他的對面,會和他若無其事地聊天。
到最後一天時,他請了一天假,開車帶着兩個小家夥去了你們最常約會的公園,做了兩人份的雞蛋三明治和你喜歡的杯子蛋糕,鋪好桌布便安靜地坐在草地上看雲,小家夥們也安逸地在原地趴着。
“你說得對,最近天氣真的很好,我希望你現在能夠看到晴天了。”他微笑着。
你看着逐漸消失的自己的身體,張開雙臂去擁抱他,騙自己的也可以,手觸及到他的那一刻之前你先融進了這片藍色中,最後霎那間你又聽到他的聲音
——但如果可以,我希望用千萬個晴天去交換你。
佐久早聖臣戛然而止,你是被拖入寂靜之中的,上一秒你還在笑他因為沒帶免洗洗手液出門所以一整天都像失了魂,下一秒就像一腳踩進了深淵裏,超載的大卡車失控往路邊沖過來,撞上副駕駛座的巨響你一點都聽不見,一切都像是在深海裏。
“聖臣……”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他的名字。
你最後的意識也只停留在他用手掌按着你流血不止的傷口對你說不要睡的時刻。
由于卡車從單面撞過來,駕駛座位置上的他除了額頭的撞傷之外沒有任何大事,血跡在他的手上凝結成一塊又一塊的黑色,他五指張開低頭看着手心,這一切都沒有實感,半個小時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實感,你剛剛被搶救過來,卻只是依靠着儀器勉強地又努力地呼吸着,心跳着。
突然回身走向洗手間,佐久早重複着洗手的動作,冬日裏冰冷的水從手腕處沖洗下來,一開始能感覺到一點刺激的疼痛,他用力地用洗手液搓着雙手。直到雙手再也沒辦法有任何多餘的感覺。直到他能忘記流血不止的傷口抵在手心的感覺。直到刺痛感再回來,原本就比常人更白的膚色,像是被剝去了一層外殼露出粉色。
而你總有溺水的感覺,就算是醒悟到自己已經離開了身體,也難以避免。
“佐久早先生,其實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建議還是拔管吧。”你聽到外面的醫生這樣說着。
“我知道了。”他應了一聲,被洗到脫皮的手有些發癢,便用手心的溫度捂着露出粉色的地方,轉過身走向你。
他開始想,如果今天沒有讓你來送洗手液。如果今天沒有讓你留下看他訓練,如果今天沒有在回家的時候為了避開晚高峰走了另一條路,或者說如果從一開始你就沒有遇見他的話,他不保證你依舊幸福,但至少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新聞播報過之後,開始接連不斷有電話打過來,他按掉了明暗修吾打來的電話,然後按掉了父母打來的電話,從另一個口袋裏拿出了剛剛手術前醫護人員交給他的你的手機,屏幕已經碎成了蜘蛛網狀,鎖屏上是你們終于搬了新家後全副武裝開啓打掃模式的他。
其實還有另一張他不情不願替你拍的情侶照,他記得你纏着他半天就想讓他把鎖屏換成你。
“好蠢。”他看着自己那張照片說。
接着又低下頭把一直用着的系統默認鎖屏換成了你,不是那張帶着口罩看不見臉的,是一張你坐在比賽場邊起立為他歡呼的照片。不得不說作為攝影黑洞的日媒偶爾也可以拍出能看到東西。
“聖臣,讓她走吧。”包括你的父母在內,所有人都這樣對他說。
而你心疼地看着他依舊透着粉色的雙手,不斷地在心裏對他說:“讓我走吧。”
佐久早無法停止認為自己雙手上都是血跡的想法。甚至是無法原諒自己,你想把他從洗手池邊拉開,但你做不到。
有無數種方式去表示悲痛,他偏偏選擇了自責和折磨自己。
第十天的時候他簽了字,接着開始不知晝夜地練習,一球比一球更加用力地砸在地面上,誰也攔不住他,賽季結束隊裏給他批了長假,他仍然會每一天都出現,你想他只是需要一個讓他停下來不去想你的事情。
家裏甚至比你在的時候還要幹淨,所有的角落都看不到任何灰塵。所有與你有關的東西被他用紙箱全部裝起來,粘着膠紙的時候你看到了他紅了的眼眶。
如果放不下,那就藏起來。
現在的這個家,空空如也。
而他沒有裝作你還在,他只是當作你從來都不存在,希望你在沒有遇到他的時間線上過沒有他的生活,他便可以繼續過着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這天你先前寫的小說寄來了即将出版的樣書,編輯在裏面附上了節哀的話語,翻開第一頁,你寫着
——這本書送給一個在趕稿時間也要拖着我去洗澡的家夥。
他笑了一聲,在把書放進箱子裏之前猶豫了一下,在儲藏室的地板上盤腿坐着,他開始看你的書。
“其實……”眼淚滾出來,許久未開口說話的他聲音沙啞到幾乎發不出聲音,“挺有意思的。”
佐久早從來沒有看過你的書,只是因為單純地對童話這個題材免疫,從小就不相信而已。但曾經有一次他生病發燒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因為頭太痛總是睡不着,你就坐在他旁邊輕輕撫摸着他的頭發,講了一個故事。
你那時說了什麽他不記得了,他只知道那天他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
半日過去,書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窗外的夕陽從頭頂的小窗照進來,你知道你該走了,撫上他的手,親吻了他的眼睛,你希望今天的他也會有一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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