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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49日與告別 03
◎黑尾影山◎
黑尾鐵朗
“還是睡一會兒吧。”
父親是第幾次跟自己說這句話了,他不知道,沒有困意,卻也沒有那麽清醒,偶爾有酸苦感覺從胃部翻湧上來,太陽穴像是被插進了銳利的刺。
就這麽坐在房間的地上,黑色的西裝皺得不成樣,脖子裏的領帶扯開了一半,他一手捏着一個已經癟掉的啤酒易拉罐,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眼睛,頭慢慢向後仰,整個人倚在床邊。突然的,黑尾鐵朗冷笑了一聲,接着他彷佛帶着憤怒地拿起身邊那個白色陶瓷罐就要砸下去,又驀地冷靜了,連着眼神裏最後一點光,全都變成了黯淡。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過這個春天。
這是你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聯誼的場合,你看起來就是被友人拉開湊數的樣子,他聽完你的話之後擺了擺手笑着回道:“我敢打賭,你一定能夠活到一百年之後的春天。”
事實是你确确實實同他度過了好幾個美妙的春天,在然而卻在這個冬天終于快要結束的時候,你選擇了一個日出時分,一步一步捱過冰冷刺骨的海水,讓自己遁入回不來的深淵中,一切冰冷其實來得都很緩慢,你想你甚至沒有顫抖,藥物作用之下的大腦連思考都是朦胧的,冬日的海灘似是白茫茫的,金色從很遠很遠地地方在海平面上蔓延開,你微笑起來,一切就要到頭了。
靈魂浮出海面,你奔着日出去。
——鐵朗,對不起,這個春天我堅持不到了。
黑尾從來沒有忘記你說過的每一句關于終結的話,其實更讓他痛苦的從來都是他明明知道你活着的每一秒都在經歷着平靜的撕心裂肺卻沒有辦法以理智的态度去接受你終将在某一秒突然離去的事實,他甚至曾經以為自己至少足夠讓你再多一分活下去的想法。再多活一天,只要每一天都這樣想一遍的話,你是不是就可以活到第一百個春天。
“憑什麽啊!”
他将手裏的空易拉罐扔出去,在牆上留下明顯的印記。
從歐洲參加完比賽,漫長的航程到他落地才察覺到你的失蹤,行李箱還沒放下便立刻報了警,那頭的警方回複說成年人失蹤還未超過二十四小時是不足以立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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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要是死了怎麽辦?”
黑尾鐵朗在那一刻說出這個詞的時候還沒有勇氣去設想這件事是會成真的。
推開家門,茶幾上藥盒裏的藥你沒有按時吃,冰箱裏标着日期的餐盒你幾乎沒有打開,一周前離家時,你一邊說能夠照顧自己一邊推着還在啰嗦的他出家門。結果你就是這麽照顧自己的嗎,為什麽自己會放心呢,為什麽不讓你住到父親家裏去,黑尾越是想着就越是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死是一件輕飄飄的事情,你看着半透明的自己在空中漂浮着的樣子,久違地感覺到了輕松。于是你也很沉默,帶着幾乎從未有過的愉悅從機場就陪着他。到他發了瘋地找你,再到他被好友研磨從酒吧扛回家,到他終于接到了那通電話。
有人在海邊發現了你。
是被海水泡到發白浮腫的人,他不敢認你,是他寧可相信你在世界上某一個角落活着,都不願意相信這是你。
伸手拉開袋子的拉鏈,黑尾只是瞥了一眼,便是猛烈的一陣反胃,皺了眉頭沖進廁所跪下來,他好像要把一切都嘔吐出來,包含着對你的所有的愛與記憶,你撫摸着他的頭發,彎下腰來擁抱他,你是冰冷的,他也是冰冷的。
取暖,是絕對不可能的。
你嘗試過愛人,這讓你在人生短暫地停留了一段時間,可這就是全部了。
此刻你回頭看了一眼牆上被砸到的地方,在他的面前慢慢蹲下,眼周一片烏青,眼白滿布血絲,手臂的青筋因為顫抖着所以更是明顯,你緩緩說着:“鐵朗,生氣吧,恨我吧。”
然後,再忘了你。
他擡起頭來,你以為他對上了你的眼睛,一瞬間心裏一驚,卻發現他只是盯着你身後的櫃子上的照片,啪的一下,他伸手把相框倒扣過來,然後踉跄着站起身,再次冷哼一聲:“混蛋。”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用什麽辦法才能夠承認,其實死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一個人說到底怎麽可能對着愛的人說出「離開也好」這樣的話呢。
活着的每一秒都在受火刑,皮膚的每一寸都在烈火之中,灼燒得不成樣。你想讓黑尾明白你的感受,但又不想。他是值得幸福和一百個春天的人,他不應該懂這些。你無法和他描述看不見的利刃從身體上劃過的感覺,你好像就要被切開了,你總是在旁觀着你的掙紮,卻在這個掙紮之中,他出現了,把破碎的你拼湊完整以後,你如何再同他訴說呼吸與心跳是對你而言的地獄。
他來到了你常去的海邊,你在這裏對他說過也許有一天你要選一個好的時間在這裏消亡,他安靜地牽着你的手,從海灘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低頭親吻你,再擁抱你。
他想他那個時候應該就想到了這一刻。
“喂。”
你差點以為他在對你說話,雖然你也應了一聲。
海浪沒過腳背,他倒吸一口涼氣說:“還是你厲害,這也太冷了。”
把頹廢的和憤怒的黑尾鐵朗扔在了海裏,他回到了賽場,每一分每一秒都和你看過的那個耀眼的他一模一樣,球隊在這個賽季取得前所未有的好成績,他再次開着車來到這裏,而你算着時限,能有機會以這樣輕松的心态去看他閃着光的模樣,是你在生的時候絕對不敢想象的,但現在該說再見了。
打開車門,黑尾把鞋脫下,拿在手裏,然後一步一步往着海的中央走着,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卷過來,水灌進衣服裏,就快沒過腰間了,他突然停住腳步對着遠方開口道:“不要太早轉世啊,反正你也沒那麽想活着。”
垂眼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放大了聲音又喊道:“等我過完一百個春天,我就去找你。”
——我等你。
影山飛雄心髒是驟停的,接着才是呼吸,像是全世界的光亮都有一個開關控制着一樣,黑暗是一瞬間籠罩下來的,不是一點點地吞噬,是倏然的,毫秒之間的事情。你甚至滿腦子還在想上一條沒有剪輯好的廣告片子,影山難得能夠一遍就将題詞板上的宣傳語流利地念完,鏡頭下的這個人,比用肉眼看到的還要帥氣一些。當然了,你覺得這一切都比不過賽場上的他。
不過如果再早一秒鐘被同事發現,也許現在就不會躺在這裏了吧。辛酸之餘有些可笑,你居然因為連續通宵超過四天猝死了,這難道就是卑微剪輯師的悲慘結局嗎?
這個浮在你之外的你聽着急救車的聲音,搖了搖頭,對正在用力地按壓着你的心髒的急救人員說:“算啦,社畜難逃一死啦。”
還有閑心開玩笑,你真是佩服自己。
隔着時差你這裏是深夜,在另一個半球的影山那裏是正午,今天才是世錦賽第一場,他還要在大洋彼岸待上成月的時間,同事們趕忙通知了你在京都的父母和關系比較親近的友人,這時候幫着你打點的是影山在國內具樂部的隊長晝神福郎,和影山的關系在隊內公開後,聚餐時你們見過幾次,是個挺成熟可靠的成年人,和偶爾幼稚的影山可太不一樣了。隊長在醫生宣布搶救無效之後守了一夜,一直等到你的父母來。
“她的事……告訴飛雄了嗎?”你聽到你的媽媽握着隊長的手這麽問道。
“還沒有,他那裏,”隊長頓了一下,“應該正在比賽。”
“什麽都不要告訴他。”一臉嚴肅的父親突然開口。
似乎全世界都在瞞着影山飛雄這件事,而似乎全世界除了他,也都知道了這件事。你看着電視直播裏依舊神采飛揚的他,只想着這樣就好。他大約也不會覺得你已經有三天沒有給他打過電話是很反常的吧。畢竟一頭紮進排球裏的他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第十日時他們再次拿下一場勝利,是至今為止日本隊獲得的最好名次了,國內新聞鋪天蓋地幾乎都是對他們的祝賀和期望,NTV的記者帶着壓抑住的喜悅采訪剛剛從賽場上下來的影山,身後的隊友笑着攬過他的肩膀,你看着他眼裏的光,在這一刻來臨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遺憾。
你想擁抱着勝利的他,對他說千遍萬遍的「太棒了」,而不是變成罐子裏的一團灰,守着這個只能停留49日的破靈魂在這裏無用的哭泣。
“影山選手,現在感覺怎麽樣?”記者問他。
“很興奮,希望下一場比賽立馬就開始。”不愧是他會說的話。
“國內的大家都在為這次的勝利歡呼,您有什麽想要對粉絲們說的嗎?”記者似乎只是想聽他說多一點話。
影山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眼睛看向鏡頭,你不自覺也坐直了身子看向他,接着他說:“這一次回去我想要和大家介紹一個人,然後把獎牌送給她。”
你瞪大了眼睛。
——傻瓜,來不及了啊,我不在了啊。
這一句公開的告白兩分鐘後就出現在了推特熱搜裏,粉絲們進行着各種猜測。而你聽到了你的媽媽在隔壁房間的隐忍的哭聲。
畢竟不是封鎖了的消息,就算晝神隊長不說什麽,從會社的同事那裏洩露出去也不是什麽吃驚的事情,你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媽媽總是會幫你充滿電,上面的來電顯示是排球笨蛋,你接不了這個電話,你也不想有誰來接,媽媽手忙腳亂地按掉了之後,他又打了過來。
“飛雄啊。”媽媽還是接聽了。
你聽到他在那頭變得有些緊張的聲音還有些想笑。
“她把手機落在家裏了,在忙工作呢。”媽媽的眼淚不斷滾出來,“等她回來了我讓她回電話給你啊。”
“好的!”他在挂電話之前又對你的媽媽說,“還有,伯母,您會同意我向她求婚嗎?”
媽媽愣住了,你也愣住了。
“同……同意,當然同意……”媽媽的手已經拿不穩手機了,“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比賽太累了。”說完最後一個字,手機慢慢從手裏滑下來,她癱坐在地板上,已經無力再痛哭。
告訴他吧,讓他死心吧,這份期待要是變成塵灰,他會有多疼啊。
接着又是連着幾日的比賽,他們止步于此,卻也已經刷新了排名。迫切地想要回國告訴你這個好消息,也迫切地想要對你說出那句話的影山飛雄在下飛機前沒有預料到你已經變成了一塊冰冷的毫無溫度的碑。
“不可能,”他上前走了兩步,看着那上面的你佛照片又重複了一遍,“不可能。”
你就站在他的身後,其實就連你自己到現在都很難接受這件事,顫抖着的背和伴随着每一句不可能而流出的眼淚都在刺痛着你早就不可能跳動的心髒,影山不是一個克制的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你都知道,這段感情之中當你主動地向他訴說了自己的心情之後,變得更加主動的反而是他。
——我想我不需要掩飾對你的心情。
如果非要說一句來自影山的告白的話你想起來的一定是這一句。
可這心情裏居然卻還要包含此時的痛,你不希望這樣。
49日都快要結束了你才見到他,你甚至無法等到他不那麽痛的時候。但你做了那時候想做的事情,去親吻他去擁抱他去對他說他真的太棒了,是世界第一棒,你已經無所謂他能不能聽見了,你只想走之前把自己的遺憾假意填滿便好了。
在墓前跪了成日,手撐着膝蓋艱難地站起來,坐車開到路口的時候,你和他一起擡頭看着LED大屏,這是你跟他說過的由你獨立剪輯的第一個廣告,也是影山第一個大型的商業廣告,你甚至記得這短短一分四十五秒的每一幀的鏡頭。
“我要下車。”他突然對司機說。
在原地站着,他看了幾輪廣告,你慢慢地發現自己從手開始逐漸地一點點地消失了。
——影山你看我啊,影山你看一看我。
什麽話都沒傳達到,他或許還一直站在那裏,他或許下一秒就走開了,可以有無數個或許,但你再也不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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