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愛惜

第3章 第 3 章 愛惜

一晃三五日過去了,姜窈那日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多日相處下來,沈晝雪已然知曉了她的身份。

姜家,他眼底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只可惜是個庶女沒有更大的價值了。

莊子裏的生活平淡,身體上的傷口在慢慢的痊愈,可讓人陷入絕望的是他的腿動不了。

他原先只是以為在雪地裏走的時間久了,有些麻木,誰知一日比一日嚴重,到如今完全失去了知覺,他掙紮着要起來,每次都只能頹然的倒下,他仍舊不死心,直到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姜窈這些天都在橙黃的屋子裏和她睡在一起,聽到隔壁傳來的動靜匆匆忙忙的過去。

一進門看到的就是他眼眶微紅,身子撐在床邊,烏發淩亂的垂在臉頰的兩側,雙目無神。

她快步走上前在他身邊詢問着,“江舟?你怎麽了?”

見他并不答話,只是死死的盯着那雙腿,姜窈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她安慰着他,“能夠死裏逃生就已經很好了,沒事的,沒事的,一定會有法子可以治好。”

沈晝雪手死死握起,他克制住自己即将要脫口而出的“閉嘴”,轉而用溫和的語氣道:“姜姑娘,我想一個人靜靜。”

姜窈沒有離開,她不忍見他如此頹唐模樣,好好的高潔明月墜入泥潭中,讓人愕然惋惜。

她抱着他的上半身,讓他坐到床上,僅僅就這麽一個動作,卻讓自己的額頭浮起一層虛汗,她虛虛的喘着氣,“等路被清理出來,我去請位大夫來給你瞧一瞧,你先暫且忍耐,何況男子又不僅僅是靠雙腿直立于天地的,你經受劫難能活下來足以可見意志之堅。”

她不怎麽會安慰人,絞盡腦汁也只得說了這麽幾句。

盡管姜窈的話語平和眼神柔軟,沈晝雪的臉色并依然不好看,被一個女子抱在懷裏,二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的縮小,她的發絲垂落在自己的脖頸,他能夠清楚的聞到她身上有股清甜的果香味道,感受到她随着呼吸而起伏的柔軟胸脯。

他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第一次感到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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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能到需要一個弱女子來扶持。

他更厭惡她看見了自己所有的狼狽和不堪。

他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姜窈,她裏的腦子裏似乎只有兩件事情,喂一喂棚子裏的牲畜,還有今天該做什麽樣的飯食,腦子不甚聰明又粗鄙。

可他總覺得自己的陰暗在她坦蕩直白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他避開那道清澈的眸光,“姜姑娘之言在下當銘記于心。”

“你能想明白就好,那我就先不打擾你了。”

姜窈方才不願意離開,是怕他多思多想郁郁自苦,現在他看起來像是能夠直面傷痛了,于是她退出去給他留下獨處的空間。

沈晝雪看着她出去将最後的一絲光亮合上,他整個人陷落在黑暗裏,眼中恨意翻湧。

太陽緩慢地移到天空上方,不知不覺間已經晌午了。

姜窈想着一會兒的午食就做陽春面吧,多日觀察下來,她發現江舟口味很清淡,盡管他掩藏起來了,可姜窈還是能看出來他的挑剔。

他從來不會提過多的要求,不管合不合口味都會勉強自己吃下去,末了還會誇贊一兩句味美,讓姜窈十分不好意思,慢慢的,做飯的時候都以他的口味為考量。

她找出了一袋白面,加水揉搓成面團,随後又不斷的調整,直到柔軟程度适中才停手。

将面團擀成薄片,又用刀切成細絲,一番下來鋪在桌面上的面條,潔白如雪,根根分明。

煮好之後的面條細白喧軟,三碗上面各蓋了一個雙面煎的金黃的雞蛋,周圍飄散着碧綠的青菜,蔥花白綠相間,清爽又順滑。

末了像是想起什麽,姜窈又盛了一碗,這碗青菜和面條的分量各一半,也沒有煎蛋,只是在旁邊放了一個粗面饅頭,她讓橙黃将其端去給啞仆。

啞仆這兩日得了風寒,一直在屋子裏,姜窈主動提出會多做一份的飯,當然必須要拿銀子來換。

她現在屋子裏還躺着一個傷者,要用錢的地方可多了,能從那老虔婆手裏摳出來一點是一點。

也幸虧是啞仆這兩日生着病,沒和江舟碰過面,不用她費心遮掩。

橙黃端着過去了,她端其另一碗來到房內給江舟,滿臉期待的看着他,“你嘗嘗看,應該會喜歡。”

沈晝雪沒有動,他現在沒有什麽胃口,只是動了動嘴唇道:“姜姑娘不用了。”

“好好補充體力,身體才會好的快一些,江舟拿着吧,慢慢都會好的。”

這女子是聽不懂話嗎?沈晝雪輕輕皺了皺眉頭将碗推開。

他推舉的動作突如其來,姜窈沒有任何準備。

她沒拿穩,面湯灑在手上,滾燙的熱意讓她快要落下淚來,瓷碗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潔白的面條沾染了髒污,金黃的煎蛋也蒙上塵土。

好好的東西就這麽被糟蹋了。

手上被燙傷的部位隐隐做疼,肉眼可見的開始紅腫起來,姜窈看了江舟一眼,本想出聲責怪,可是看到他病怏怏的樣子,又開不了口,只得蹲下身子處理地上的東西。

沈晝雪看着這一幕暗道一聲麻煩。

“姜姑娘,抱歉。”他溫聲喚她,同時向她伸出了手,将她拉了起來。

他牽着她的手,将二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的縮近,直到近在咫尺。

從前伺候他的那些侍女會在手上染些寇丹,芊芊玉指一點鮮紅,一個比一個保養的好,眼前的這雙手不算的很好看,粗糙且有繭子,若是換到從前,他必然不會多看一眼。

可現在他在她被燙傷的地方輕輕的吹氣,語氣柔和了些,“方很抱歉,現在好一點了嗎?”

姜窈與男子接觸的并不多,她怔愣的看着他的動作,一時間不能回神,他的語氣寒冰初融般,沒有了那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在無形之間使兩人的關系更近了一些。

動作更是像是春天的柳條在心間,柔柔的拂過,有些癢癢的。

其實第一聲抱歉的時候,知曉他是無心的,她已經不生氣了。

“姜姑娘?”

姜窈面紅耳赤地将手抽了出來,落荒而逃,“方才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我去塗一些燙傷膏。”

等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江舟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另一側姜窈塗抹着膏藥,清涼的帶着些刺激的感覺在手背上傳遞,她心神不定,方才的那一幕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姑娘,您的手怎麽了?”橙黃已經送飯回來了,手裏還拿着一些碎錢。

“不小心燙傷了,塗下藥就好了,你快去吃飯吧。”

橙黃沒有離開反而開口問道:“姑娘準備什麽時間讓那人離開?”

姜窈給不出一個具體的答案,江舟現在的腿不良于行,身上的傷也沒有好全,現在讓他離開,他又能去哪裏?

“姑娘該不會有別的心思了吧,那人皮囊雖好,可……”

“橙黃別亂說。”姜窈下意識的打斷她的話。

“我才沒有亂說,姑娘,你把自己的藥都分給他了,現在藥都喝完了,姑娘該怎麽辦?您瞧瞧您這兩日的神色有多憔悴,還有……啞仆那裏,她的風寒也快好了,瞞不了多久。”

橙黃是有些不放心這個來路不明的人,更多的卻是忌憚啞仆,她是大娘子用來盯着她們的一雙眼睛,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傳過去,若是讓大娘子知道了這件事,姑娘的親事更加無望了。

“啞仆那裏我來想辦法,藥沒了就沒了,少喝兩天也不會出人命。

說完,姜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等開春吧,天氣回暖一些,就讓他離開。”

他離開之前,這樣的行動不便,姜窈想給他做一個輪椅。

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江舟,江舟沒有拒絕,他甚至沒有擡頭,說出的道謝格外低啞。

只是她從來沒有做過木工活,只好等到去鎮子上讓木工師傅打一副了。

翌日,堆積在道路上的雪化的差不多了,姜窈就想要去鎮子上,臨走之前,她特意詢問過江舟有什麽需要。

“幫我帶一些書回來吧。”長日漫漫,也只能用此打發時間了。

最後擡頭又補充了一句,“注意安全,早些回來。”

姜窈聽見他的後半句話,心裏劃過一絲暖意,“嗯,我會早點回來的。”

到了鎮子上,她和橙黃買了些魚肉吃食,又去藥鋪裏開了幾副藥,以橙黃多年磨砺出來的砍價功夫,不一會兒她們收獲頗豐。

她想要請大夫回去給江舟看一看腿,只是大夫今日忙的脫不開身,不方便同她回去,只好等來日再說。

她找到木工師傅,向他說明自己想要打造的輪椅。

木工師傅應承了下來,只是說需要五到十天的工期,她又拿出了一些碎銀,擺在桌面上,“我要加急,五天之內做好可以嗎?”

“成,五天之後來取保管姑娘滿意。”

從木工鋪子離開,走到路邊,姜窈聽見冰糖葫蘆的吆喝聲跑去買了兩根,一根遞給橙黃,這小丫頭最喜歡吃甜的了,另外一根包好放了起來。

“姑娘,你不吃嗎?給那個病秧子帶的?”

姜窈沒有否認,“他每日喝藥太苦了,帶回去讓他嘗嘗甜。”

二人說着就走到了成衣店,姜窈走進去看了看,在一件月白色的袍子面前停了下來,這種顏色應該很适合他,只是看到價格的那一瞬間,她有些心疼自己的錢包了。

白花花的銀子從指尖溜走,姜窈心中哀嚎一聲,養着他真的好費錢。

心中動起了那塊玉佩的主意,旋即又被壓下去,說好了,不能動就是不能動。

她沒忘記江舟叮囑她的書,只是那些書鋪裏面的太貴了,她只能淘到幾本舊書,希望他不要生氣。

回到莊子上,姜窈把衣衫和書籍拿出來交給江舟,“這件衣服很适合你,只是書籍太貴了,這些舊書你若不嫌棄,就先暫且看着。”

“還有大夫今日不得空,等明日我再去請一請。”

沈晝雪接過那書,一股黴腐之氣,他不着痕跡地将它放到一旁,心中的嫌棄沒有顯露出來,只是笑了笑,“姜姑娘有心了。”

剛擡頭一串紅豔豔的東西包裹着蜜糖放在了他的眼前。

“你這些天一直在吃藥,苦了這麽久,該嘗一嘗甜的了。”

“姜姑娘,我很喜歡這份禮物,只是苦于沒有什麽能夠回報的東西,你被燙傷的地方好了嗎?”

他眼底浮起一層淺笑,恍若月華流轉波光盈盈。

他還記得那天的事情,明明這樣的小事很容易被忽略,她已經被忽略習慣了。

姜窈在一片明淨的目光裏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不用什麽回報,我只是看見了順手而已,你快吃了吧,我還有別的事先出去了。”

沈晝雪等人走後收斂起了眼底的笑意,面上冷寂一片,随手把東西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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