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佛動心 【放心,你叔叔我身體好着】……

第14章 佛動心 【放心,你叔叔我身體好着】……

溫燃躍動了二十二年的心髒, 如同被一只大手倏地攫住,連呼吸都滞澀了。

她怔怔望着薄祁聞,似是一時之間無法折受他的偏愛。

那時的她像一張無雜質的白紙, 什麽都寫在臉上, 愛也好,恨也罷,什麽都藏不住。

而太過純粹,對名利場裏浮沉的一部分人來說,本就有着致命吸引力。

薄祁聞于暗昧光線下瞧着這張年輕漂亮的臉, 眼底流露出不期然的笑, “怎麽, 不信?”

溫燃被這笑容閃到, 瞬間收起心思, 耳根偷偷發燙,“……沒有,就是有些意外。”

“往後你意外的事還多着。”

薄祁聞慢條斯理接住話茬,目光重新落到平板上, 骨節分明的指尖輕觸着屏幕, “早點兒适應也好。”

到底是沒經歷過事的年輕人,溫燃突然就有種腳踩雲端的虛浮感。

她不懂他說的往後是什麽意思,又不敢打擾薄祁聞,只能僵坐着,時不時看一眼車窗外流逝的街景。

感覺就像中了高額彩票,卻不敢相信命運會無償眷顧她。

沒一會兒,薄祁聞接了個越洋電話,講的是正宗法語,吐字清舉低磁, 抑揚頓挫間韻律儒雅。

溫燃一句也聽不懂,卻依舊鬼使神差地聽着,仿佛聽他說話都是一件愉悅的事。

後來還是周擎叫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一擡眼,車已經停在A大校門口了。

礙于薄祁聞在講電話,周擎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下車。

溫燃頓覺尴尬,用氣音說了句謝謝,推開車門作勢要走。

卻不想薄祁聞挂斷電話叫住她。

溫燃停下來,疑惑看他,"還有事嗎。”

漆靡夜色下,薄祁聞平靜無波,喜怒不辨,“再見都不說就走了?”

溫燃心神一蕩,立馬照本宣科般擠出四個字,“先生再見。”

無辜又無害的眼神。

一下把薄祁聞氣笑了。

溫燃:“……”

迎着男人難以揣測的幽深視線,她猶豫着,半尴不尬地補充,“那,薄叔叔再見?”

好歹有了點兒良心的樣子。

薄祁聞嘴角不着痕跡地勾了勾,溫燃以為他終于要放行,不想薄祁聞開口的下一句是“手機給我”。

溫燃這下真愣住了,“……我手機?”

薄祁聞眉梢輕挑,好心好意地提醒,“今晚加班費不要了?”

-

那天的最後,兩人順理成章加上微信。

薄祁聞拿着溫燃的手機,輸入他的微信號,發送了好友申請。

很奇異的感覺,像在做夢。

下了車,燥熱晚風鋪面而來。

黑色邁巴赫徐徐駛入夜色,為這夢幻的一晚畫上濃墨重彩的結尾。

溫燃拎着那大盒重新包裝好的玫瑰松糕,屏息凝神地穿過林蔭甬道,回到宿舍,一路躁動的心跳還沒來得及平複,就收到薄祁聞的轉賬消息。

不是一千。

而是比一千多了個零。

看着這一萬塊的轉賬,溫燃心旌搖曳,第一反應便是給薄祁聞回消息。

溫燃:【怎麽這麽多?不是一千嗎?】

約莫是在忙,薄祁聞好久都沒回她。

見他沒動靜,溫燃點開他的朋友圈,和她預料中一樣,薄祁聞什麽都不發。

微信頭像和背景是極其清冷精簡的畫風。

昵稱也只是一個“薄”字。

疏離的雪山冰川之感,如他這人慣有的感覺。

剛巧陳可媛給她發信息,問她貨品價格的問題,溫燃怕她處理不好,只能打視頻回去。

陳可媛忙裏偷閑八卦她,“不過怎麽你這麽早就回來了,我還以為要很晚呢。”

“我也以為要很晚。”

但實際上只用了一小時不到。

這還算上薄祁聞送她回來的時間。

陳可媛補着貨品笑,“怎麽感覺你還挺遺憾的呢。”

似被看穿心事。

溫燃不吭聲了。

陳可媛又問,“今晚到底誰要過去讓你加班啊,你不是辭職不幹了?”

“……沒有,還在猶豫。”

說話間,溫燃又想起薄祁聞。

想他這會兒在做什麽,為什麽不回信息,是不是他本來就不常愛回信息。

或許老一輩人說的是對的,人就是不經念叨。

溫燃剛想告訴陳可媛自己打算回去繼續工作,薄祁聞的消息就在這時彈了出來。

薄:【見過有人嫌錢少,沒見過有人嫌錢多】

“……”

溫燃心跳瞬間如鯉魚一般撲騰起來。

她和陳可媛打了聲招呼挂斷視頻,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薄祁聞這兒。

她其實不太擅長聊天,也不愛和人聊天。

即便跟前男友在一起,也做不到像其他女生那樣整天拿着手機發消息。

或許是覺得她太無趣吧。

沒多久對方就劈腿和她同寝的江桦在一起了。

溫燃對這段感情其實沒太深刻的感覺,是當下看到薄祁聞的消息,才覺悟自己到底有多不會聊天——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這話要怎麽接。

想了半天,也只能換個話題:【酒局開始了?】

好在薄祁聞沒冷着她,很快回複:【你怎麽知道我去了酒局】

溫燃微懸着的心落下來:【我在你旁邊的時候隐約聽到了】

頓了頓,補充:【不是故意的】

同一時間,城西的某家club酣歌恒舞。

浮靡絢爛的光線下,薄祁聞靠坐在雅座裏,單手搭着扶手,指尖夾着根半燃的雪茄,分明是薄情的眼,唇邊卻蕩着若有似無的漣漪。

social回來的白萍生一屁股坐他身邊,見他罕見地拿着個手機看微信,還挺意外,“這人誰啊,居然能勞您大駕回消息。”

明褒暗貶,老熟人才敢幹的行徑。

薄祁聞不鹹不淡地睇他一眼。

白萍生啧啧兩聲,“肯定是女人。”

還真算不上女人。

裝得再成熟,不過是個小姑娘,乳臭未幹橫沖直撞,卻也不失可愛。

白萍生忽然想到什麽,靠了聲,“別告訴我是溫燃。”

薄祁聞不遮不掩的,“是又怎麽?”

瞧這理直氣壯的樣子。

白萍生嘆為觀止,“沒想到啊老薄,你好這一口啊,早知道我給你弄倆大學生得了呗。”

白萍生這人就這樣,插科打诨起來葷素不忌,往常薄祁聞都懶得搭理他,卻不想這次男人眼底霎時冷光一片。

這威力就跟國粹罵到白家祖墳一樣。

白萍生一噎,馬上賠笑,“不是,我就開個開玩笑……”

薄祁聞那張傾倒衆生的臉愠色稍霁。

白萍生這才松了口氣,賤兮兮地湊過去,“我不過就是好奇,你看咱倆這關系你都不回我消息,偏偏回她,你說我能不覺得你倆有貓膩?”

薄祁聞斜乜着他,冷笑,“什麽貓膩。”

白萍生一臉“這不明擺着”。

薄祁聞說,“撿過貓嗎。”

白萍生納悶兒,“撿那玩意幹嘛,買不就得了。”

薄祁聞哼笑一聲,心說冥頑不靈。

白萍生被吊足胃口,“你快說啊!”

見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薄祁聞頓了下,還真不緊不慢道,“假設,你曾經救過一只貓。”

“你想過收養她,還給她取過一個名字。”

“可造化弄人,沒多久她就走丢了。”

白萍生眨眨眼,“然後呢?”

“然後,”薄祁聞彈斷一截煙灰,“七年後,你又遇見了她,這次你認出了她,不僅認出來,還發現你叫那個名字,她依舊會應——”

話到這裏,他挑眉看向白萍生,“你會是什麽感覺。”

信息有點兒多。

白萍生消化了會兒,得出正兒八經的答案,“那這貓記性還挺好啊!”

“……”

“後來呢?你把貓帶回家了?”

“……”

薄祁聞差點兒氣笑,罵了句對牛彈琴,剛好手機來了信息,正是那只“貓”。

溫燃:【人呢?】

溫燃:【去忙了嗎?】

眸底掠過一絲極淺的笑痕,薄祁聞碾滅那半截雪茄,在對話框內輸入幾個字。

另一邊,手機震了震。

溫燃拿起來。

薄:【剛在和白萍生說話】

看到白萍生的名字,溫燃就覺得這不是什麽好局。

她說:【那你晚上少喝點吧,對身體不好】

莫名想到她那張嚴肅又正經的臉,薄祁聞一扯唇。

他逗她:【關心我】

溫燃臉上悄然一熱。

學着他把太極拳打回去:【關心薄叔叔不是很正常?】

許是薄祁聞今天的行為給了她驕縱的勇氣。

溫燃大着膽子說:【您年紀不小了,不能像白萍生那麽玩,小心身體吃不消。】

這話出于她的私心沒錯,可當事人聽着卻像在罵人。

薄祁聞嗤笑一聲:【我怎麽玩兒了,你倒是說】

溫燃輕輕噎了一下。

薄祁聞沒給她腦補的機會:【這些年不見,倒成了小管家婆】

好像無論什麽稱呼,前面加個“小”字,都會多上幾分親昵。

偏偏這男人又不忌諱地說:【放心,你叔叔我身體好着】

“……”

溫燃徹底敗下陣來,到最後也沒想好怎麽回他。

隔天這事兒落到蔣雅和耳朵裏,遭了一頓笑,起因是溫燃提前還了她一萬塊錢,蔣雅和覺得事情不對,仔細一盤問,溫燃才招。

蔣雅和簡直恨鐵不成鋼,直說她是榆木腦袋,薄祁聞對她這樣了,她還不知道緊緊抓住,換別人早天天給他發消息了。

溫燃無奈,“總要找到下一次話題吧。”

蔣雅和丢給她一個表情包——“長點兒心吧海燕兒”。

溫燃哭笑不得。

接下來的幾天,她被Amy安排回工作室上班,一切都跟往常一樣,又有些不一樣。

一樣的是工作內容。

不一樣的是大家對她的态度。

總的來說,那幾天還挺順心的,唯一缺憾就是薄祁聞不在,還是聽Amy打電話時說的,薄祁聞最近去法國出差了。

而就在那幾天。

本地的一檔城市新聞上了熱搜。

新聞內容正是溫燃前段時間在65路公交上經歷過的那件事,只不過這次受害者是另一個女生。

這個女生比她幸運得多,猥瑣男還沒來得及下手,就被旁邊幾位熱心大哥逮到,吓得那猥瑣男連褲拉鏈都沒拉好,直直挨了幾拳,據說有人趁機上在他裆上踩了幾腳,剛好在監控死角,分不出是誰。

最後鬧到醫院去,能不能治好都兩說。

新聞裏的最初視頻也很妙,除了猥瑣男的敏感部位,其餘部分根本沒遮擋,一張油膩臉暴露得徹徹底底,還有神通廣大的網友扒出他是某個小型企業的會計,新聞一上熱搜他就被開除了。

然而事情到這裏還沒結束。

不知誰舉報,說這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請求警方深入調查。

于是調查了兩天,警方果然查出這人在公交上犯事十二起,且每次作案都會在貼吧上直播,出于輿情民憤,也出于對老百姓的保護,警方幹脆一鍋端,又從網絡中揪出好多個犯事兒的猥瑣男,一并逮捕,刑事拘留。

多米諾骨牌效應一般,這事兒越鬧越開,連續幾天熱度居高不下。

溫燃知道這事時,網上已經過了最熱鬧的時候。

她天生就是個對爛事會主動屏蔽的人,如果不是新聞鬧這麽大,她恐怕都不會讓自己再想起這件惡心的事。

不過解氣也是真解氣。

想起前幾天蔣雅和慫恿她聯系薄祁聞,溫燃便借着由頭,把新聞轉發給他,又發了幾條微信。

結果讓她失望了,薄祁聞根本就沒理人。

年輕姑娘的自尊心永遠是單薄易碎的。

溫燃那一整天心情都不大好,也再沒給他發過。

又過幾天開學了,學生們接連不斷地返校,宿舍也熱鬧起來。

大概提前被打了預防針。

江桦回來的那天雖然黑着臉,卻也沒去找溫燃吵架。

溫燃也不想和她起沖突,怕晚上兼職會影響大家休息,便把便利店的工作辭了。

就這麽維持着表面平和,大四上學期的頭幾天,日子過得還算平靜,只是平靜沒維持多久,就被溫燃的前男友打破了。

準确來說,是江桦的前男友,趙競川。

趙競川比溫燃高一年級,當初兩人是在圖書館兼職認識的,大二那年兩人分手後,他和江桦談了一段時間,再分手,他就不常來學校了。

據說找到了大廠的工作,混得風生水起。

溫燃沒想過他能來找自己。

江桦也沒想到。

兩人是在樓下碰面的。

江桦以為他找的是自己,面上一喜,過去一問才知道他想等溫燃。

江桦氣得眼睛都紅了,問他什麽意思。

趙競川溫柔又內疚着一張臉,卻說出最傷人的話,他說,“對不起,江桦,我忘不了溫燃。”

當天這事兒傳到溫燃耳朵裏,溫燃只有一個想法:這人怕不是有病。

過去快兩年,他怎麽有臉還揪着不放。

偏偏更離譜的還在後頭。

見溫燃打電話不接,信息不回,趙競川一大早上拎着早餐在樓下堵她。

溫燃被他一面牆似的擋在面前,頭一次覺得趙競川這人挺可怕,那麽清秀文氣的一個男生,既會劈腿,又能死纏爛打。

溫燃被他纏到地鐵站,到底停下來,“趙競川,你到底想幹什麽。”

見她終于跟自己說話,趙競川輕吸一口氣,面色憂愁地說,“我想知道你和那個富二代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說的富二代,就是傅北宸。

溫燃不知道外面傳了什麽,冷眼看他,“關你什麽事。”

趙競川眼中有緊迫,“溫燃,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認真的。”

溫燃覺得這人簡直不可理喻,甩開他獨自進了地鐵站。

本以為那就是趙競川的極限了,不想那天趙競川竟跟她到工作室。

私人工作室,只有會員能進,趙競川被攔下來,就等在樓外檐下,實話說,他外形不差,加上學習好,在A大也算小有名氣。

見個帥哥等在門外,沫沫一下就好奇了,四處去問是誰的男朋友。

問了一圈,只有溫燃黑着個臉。

沫沫吃驚,“溫燃,你男朋友啊!你有男朋友?”

一句話喊得二樓那群設計師都快聽到了。

溫燃寒着一張臉,一個字都不想說。

轉眼謠言傳開。

一個上午,大家就默認那是溫燃男朋友。

可即便如此,溫燃也沒出去和趙競川溝通,她本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更清楚趙競川是個什麽性格,所幸在外頭淋雨的人不是她,她沒必要去管他的死活。

本打算一直晾着,直到把人晾走。

結果不巧。

那天薄祁聞回來了。

法國行程提前結束,他下飛機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工作室。

從車上一下來,就看到一個男生站在別墅外的檐下,低頭打着電話,說着工作上的術語。

男生是幹淨文氣的類型,即便在斜風細雨下,也不顯狼狽。

薄祁聞在看到他的瞬間頓了頓足。

周擎在旁邊撐着傘,見他停下問,“怎麽了?”

趙競川聞聲擡起頭,一下就撞到薄祁聞眸深似海的視線。

是真的沒在生活中見過這樣金尊玉貴,又如此俊雅脫俗的男人,趙競川坐直身體,連眼神都變了。

薄祁聞那一眼卻只是須臾一瞥,像在睥睨世俗裏的一粒塵沙,面無表情地進了工作室。

那會兒溫燃正在二樓和設計師溝通新款衣服的工作。

薄祁聞掃了眼,沒看到她的身影,徑直上了三樓。

見他回來。

Amy馬上來茶室給他沏茶,沏的是她從家鄉特意托人帶來的碧螺春。

窗外細雨蒙蒙,像灑了霧,薄祁聞長腿交疊着坐下,聞着袅袅茶香,垂眸問道,“什麽茶。”

Amy殷切道,“佛動心,我老家江蘇那邊來的。”

聽到這個名字,薄祁聞眸光輕曳。

Amy笑說,“這名字是挺特別的。”

薄祁聞不置可否。

淺啄兩口,果香馥郁,沉寂須臾,又似想到什麽,忽然來了句,“外面那個是誰。”

Amy反應了一秒,“您說那個男孩嗎?他好像是溫燃男朋友。”

話音落下。

薄祁聞端着熱茶的手生生一頓。

鏡片後的那雙濃眸閃過一絲陰冷沉郁,他寒着白玉雕琢的一張臉,聲音不悅地嫌眸,“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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