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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十一月的到來,使得整個平水縣的天氣為之一改,一絲熱氣都不見了,每日起來一開門就是山風,有時是緩緩徐來的風,有時又是吹得人手腳發涼的河風。常日幹燥,時而潮濕,這就是平水縣這個小盆地在冬季時循環的氣候。不過好在無論如何刮風,一個月總有十來天是出太陽的。萬雲就是趁着這些幹燥的天氣,每日都晾曬瓜子。
過了秋季,林店東那兒收到的瓜子就多了,不只有紅瓜子,還有葵花籽,且都是沒有煮過的生坯。紅瓜子向來少人問津,無味的葵花籽卻有不少人買了炒來吃,近來電影院就有不少人兜售這種松脆的炒瓜子。
這陣子,不論林店東那兒收了多少紅瓜子和葵花籽,萬雲但凡見到,幾乎都收了,一個月來,她手上囤了至少有六十斤的瓜子,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而之所以這麽瘋狂囤貨,完全是因為得知了火車站要在年底一月份通車這個消息。
平水縣火車站開通且通車,對這屆政府官員來說,是一件民生大事,是要寫在履歷裏的,因此當地邀請了市裏的領導來,市電視臺也會派出記者前來采訪報導。對于此類事件的重視,向來是自上而下的,縣裏的各企事業單位也接到通知,通車那日被要求要派人去現場出席,以示全體重視。
本來鐵路通車這件事,平頭百姓只是瞧着熱鬧新奇,事不關己的态度更多。大家長久住在平水縣,出行的話,要不就坐船,要不就坐汽車,火車這種交通工具,只聞其名,未見其物。但因為上頭重視,人們口口相傳,就演變成了全縣人民之間一件共同的大事。
火車的開通,可以打開閉塞縣城通往外面的通道,這是曠日持久的功夫才能見得到的好處,百姓忙着眼前的生計,很難看見關乎自己和家鄉長遠的惠濟,但是看熱鬧嘛,理由不需要多高尚,往往只需要一個簡單粗糙的由頭,去看看市裏的領導長什麽樣兒,看看那能動會叫的火車長什麽樣兒,就成了件值得期待的事。
現在就是老人孩子,見着面都要念幾句,約好等通車儀式那日去看看,主要是年底了,也沒事做嘛。
而萬雲這種擔擔子的小生意人,聽聞這個事情,只有一個念頭,要是天天都有火車站通車這等大事就好了!
周長城把這個消息帶回家的時候,她就意識到,通車的那兩日,定是可以從中謀生意,夫妻倆兒商量了兩天,決定在火車站通車的那幾天,到西郊去賣瓜子和鹵蛋,帶湯水的鹵菜不能賣,到時候人如潮湧,摩肩接踵的,走路都怕困難,熱湯熱水反顯累贅。
“到那天,我們挑兩個大桶去,我盯着瓜子和鹵蛋,你負責收錢。”萬雲思考一番,做了這個分工。
“我看也行,用硬布縫個包,就跟公交車的售票員一樣,我到時候把包挂在腰上,時刻都用手裹着,不讓人碰。”周長城立馬就領會到了萬雲的意思,到那日要是有那麽多人去現場,肯定會混進一些小偷小摸和愛占便宜的人,因此就不能兩個人挑擔子,得一個人看貨,一個人收錢,時刻警醒着。
“明天我和阿文姐也說說,讓她到時候帶個侄子去,我們四個有伴兒。”萬雲和阿文姐的友誼一直保持得很好,有什麽事情都會招呼對方一聲。
除了能體諒擔擔子的辛苦,她們之間也有女性與女性的惺惺相惜,平水縣就這麽大,人就這麽多,兩人賣不同的東西,住同一個方向,風裏來雨裏去,都不容易,一起奮鬥賺錢,更像有個合拍的同行者。
不得不說,窮則變,變則通,家裏收入低的狀況,讓萬雲和周長城兩人對于能掙錢的機會越來越敏感,但凡見着一個,必須要抓住,不能讓其溜走。
“再多囤一點瓜子吧,這幾天我跟你一起在家煮好。”周長城提議,“要是那幾天賣不完也不怕,很快就過年了,年關一過,又是元宵,元宵大家也走親戚,咱們好好保存着,總能出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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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中秋節,萬雲靠着賣瓜子和烤米餅賺到周長城兩個月的工資,這筆擔擔子的小生意已經讓他心裏有了數,沒想到小小的瓜子,也能讓他們家漸漸積累起了款子。以前他只待在電機廠,電機廠的工人地位高,是平水縣的主要消費群體之一,周長城只能看得到自己身邊的人如何花錢,卻看不到其他人是怎麽用錢的,經此一役,不單是萬雲,周長城也積累了經驗,但凡遇上大節日,就是再摳門貧窮的家庭,也得從兜裏掏出錢來,下半年節日多,到了年底,每個人手上多少會有點錢,大件買不起,吃食就是最優選擇了。
萬雲看着周長城上道,說的頭頭是道,眉眼彎彎趴在他胸口,兩個人擠在被窩裏,暖呼呼的:“那我這兩天再去找找林店東,讓他再幫我們留點貨。你可得幫我搭個架子,不然咱們這兒都曬不下那麽多了。”
現在夫妻兩個在這些事情上慢慢磨合出相處方式了,萬雲不再事事親力親為,有了能依靠的人,她就學會了偷一點小懶,要是有什麽能讓周長城做的,她都會叫丈夫去做。
“行,我明晚下班回來就去看竹子。”周長城攬着小雲,親親她的額頭,覺得有些熱,被子裏太暖和了,過去二十多年他都沒蓋過這樣厚的被子,年輕男人火氣旺,要穿短衣短褲睡覺。
再更早的前兩年,電機廠沒有訂單的時候,人事科和技術車間會組織一些培訓和學習大會,可如今廠子裏人心渙散,這種空閑的時間多了,知識交流也有限,上下都提不起勁來,風氣極為松散,就是發了培訓通知,來的人也稀稀拉拉的,熱情不高。目前大家也就是等單子來了,才能提起手腳幹活兒去,廠裏相關的組織部門也知道這一點,因為實在很難支使得動這幫老油條。
考勤抓得不那麽嚴格,周長城就在家陪着萬雲洗瓜子煮瓜子,用竹子搭建手腳架,編了粗糙的篩子,讓萬雲在家具廠就完成晾曬這道工序,不必非跑到阿文姐那兒去借晾曬場。
也不是每日都要煮瓜子,但凡是遇上了,周長城早上都在家待到十點鐘,忙得差不多了,再帶着萬雲做的飯菜,走路去廠裏上班,連公交車都不坐了。下班時,大家都提前半小時走,一批又一批人陸續從廠裏的各個門口出來,六點還未到,電機廠幾乎就空了。
照理說,武廠長這個最大的領導出差,廠裏肯定還會留下其他人坐鎮,職工們不該如此放肆,可近來大家的情緒确實很大,因為福利票和工資都推遲發放了,這不是第一次,但也實在讓人心驚,畢竟剛交付完一個這樣大的訂單,賬上不該沒錢發工資的。
按着電機廠幾十年來的規定,每個月的月末,給全體職工發放下一個月的生活票和福利票,而上個月的工資則是在下個月的五號前後發放。
已經有職工私下傳謠,省裏撥來的那些錢讓誰誰誰給貪污了雲雲,武廠長就是最大的貪污頭頭,不過這當然是私下裏的小話,誰也不敢真的嚷出來。至于這些謠言中,是否具有一定的真實性?不得而知。
十一月已經快過到月中了,生活票據一張沒發,工資只發了三分之一。剛開始周長城拿着那可憐巴巴的十五塊錢,還以為是臨時工才被克扣,後面一對數,發現除了申報家庭困難戶的同事之外,其他職工全都只發放三分之一,包括各科組領導在內。
電機廠的這屆領導班子,唯武廠長馬首是瞻,武廠長是電機廠的定海神針,這麽多年,說他一呼百應是不為過的,職工們沒有組織起來集體去讨說法,是因為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消息,有時候大衆對個人權威的信任是盲目的,但不管職工心态如何,武廠長卻偏偏一直沒有回來,人不回來就算了,這麽多天,連電話和電報也沒有,留下的領導每次對前來問工資的老職工都說快了快了,就是沒有個具體的日期,上頭人鎮不住場子,職工們開始松懈,周長城便是其中一員。
雖然地位不如正式工,可臨時工也是有脾氣的。
十一月的事情,和每日刮的風一樣,似乎總是一陣一陣的,時大時小,連貫不起來,有時候也讓人覺得難以排解,只能受着。
周遠峰銷了病假後,回廠裏上班,不少人去關心問候,他精神有限,面對同事們的好意,只好笑笑,很少說話,也很少提在市裏的事。他從未請過這麽久的假,這一次回來,一時間有些陌生,又有些惶然,唯有摸着熟悉的鋼鐵材料和機器,和自己做出來的産品待在一起,才讓周遠峰稍微有些安全感。
三個徒弟剛開始對着生病回來的師父,也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常年以來,周遠峰是上司,是大師傅,也是傳授手藝給他們的人,拜師學藝,師徒父子這種傳統的上下等級觀念深入人心,讓他在徒弟們面前有絕對的威嚴,且廠裏排輩論資,看重經驗,他們師兄弟又向來沒有反抗取代的決心。
真論起來,周小芬那句話沒有說錯,其實拜入周遠峰門下,确實是受了師父很大的恩惠,在周遠峰羽翼的保護下,他們師兄弟三人在電機廠過得相當順當合心,所以孝敬師父是應當的,他們也确實發自內心地感激。
當這個替自己遮風擋雨的師父衰弱下去的時候,師徒關系有着微妙的調整變化,他們四個都需要去努力适應。
只是這次,師父他老人家什麽都沒說,只是讓三個徒弟去忙自己的,不用圍着自己轉。
陸國強和劉喜先後出去幹私活兒了,不必日日對着周遠峰,倒是周長城,因為和周小芬周小偉吵過架,想必師娘也告知師父了,師父卻是什麽都不提,周長城也有了自己的心思,行為上,仍和以前一樣“有事弟子服其勞”,不過卻沒有那種親熱感了。
月底時,電機廠家屬樓冬季的第一批煤球到樓下了,往年都是周長城替他們家挑上去的,今年師父家裏這樣的狀況,肯定要找人幫忙挑的。
快下班時,看着周遠峰略微佝偻的背影往外走去,周長城上前去:“師父,今天有煤球到,我跟您一起回去。”
周遠峰看周長城一眼,眼睛裏看不出什麽情緒,點點頭,慢慢走着,師徒兩個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等到了電機廠家屬樓樓下,四鄰們都在熱火朝天地分煤球,大人肩上挑着簸箕,小孩兒手上用報紙包了煤球拿上樓。
家屬樓裏組織買煤球的人拿着登記的本子站在車廂尾,讓領了煤球的家庭派人過來點數簽字,李紅蓮身邊有兩個放了一半黑煤球的簸箕,她正一塊一塊地往上堆,不時扶着腰,做得慢吞吞的。
排隊的人嫌她動作不夠快,說了兩句不中聽的話,李紅蓮再肆意的性格,也有些不快,可也懶得吵,心力不濟,她的耳石症剛好沒多久,根本不敢這樣起起落落,不然頭暈容易複發,自從生了周小梅後,她的腰一直有毛病,稍微勞累就酸痛,加上周遠峰現在擔不得重物,小梅力氣不夠,周小偉不在家,那麽萬事只能靠自己了,多了她擔不起,拿夠用的就行,剩下的找個一樓鄰居那兒放放,要用再去拿。
“師娘,我來!”周長城在運煤車邊上看到李紅蓮的身影,趕緊上前去,把她拉起來,“您上去休息一下,等會兒我擔上去。”
李紅蓮擦擦額頭的汗,有一道黑色的痕跡留在額頭邊,見了周長城如同見着救星,喘口氣,說話都不複從前的麻利:“長城,哎,阿城,你來了。”
不過是一個半月沒見面,眼見着師娘病一場,似乎矮了一點,周長城有些難受,又有些自責,心緒複雜,忙忙承諾:“師娘快上去歇會兒,師父也回家了,我點好數就上樓去。”
旁邊的鄰居還打趣:“紅蓮姐,還是你和周師傅好福氣,收了個好徒弟!”
誰都知道周長城萬雲夫妻和周遠峰李紅蓮的孩子們不對付,可這種時候人家也來了,不是好福氣,還是什麽?
李紅蓮也跟着笑,卻有些小心謹慎,看得周長城心頭一酸,不敢再看。
等把兩擔煤球擔上樓,又一個個碼好,涼風中的周長城背後出了不少汗,李紅蓮裝了熱水,從屋裏出來,把他喊進屋,讓他喝水。
周長城洗幹淨身上的煤灰,接過師娘的杯子,兩個人都有種刻意掩蓋的陌生感。從前周長城來,李紅蓮把他當做家裏的一份子,都是讓他自己倒水的,哪有過這樣客氣的時候?
“師娘,那沒事我先回去了,萬雲還在家等我吃飯。”周長城喝完熱水,放下杯子,也有些待不住,“下回再有什麽擔擔擡擡的東西,你讓人喊我來,跟以前一樣,一下班我就來。”
不堪的事,大家都不提,不提不代表沒有發生過,還是保持一點距離吧。
李紅蓮大概也是想明白了,徒弟是徒弟,再親熱地喊半子,也不能替代親生子,老頭兒坐在一邊不作聲,只能她出來說話,原本是想挽留他留下吃飯的,到了嘴邊,又變成另外的話:“哎,好好,下回和阿雲再來。”
周長城點點頭,很快就出門回自己家了。
李紅蓮幽幽地嘆了一聲,和周遠峰互相看看,終究什麽話都沒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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