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了,也無個人來看= = (1)

10章完結不了咯,我還有好多橋段沒寫呢,哈哈哈哈哈哈

☆、第 11 章

清明過後,于冰覺着身上懶懶的,便卷了這幾日寫的詩詞對子出去了。擡步來到上南街,見一衆少年公子說笑着走過,都穿着一色式樣的月白廣袖寬袍,腰帶上繡着金邊菊花。于冰思忖着進了蘆葦廟,阮蓮見了他早趕上來。二人交接完畢,于冰想起起剛街上那些人的行景來,當真有趣,便問阮蓮這些人來歷,阮蓮笑道:“這你都不知道?可見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他們是石川書院的學生。”

于冰問:“石川書院?”

阮蓮道:“正是呢,石川書院少說也有百年歷史,期間不知出了多少舉人進士,最好的便是那朱探花啦。他也是那裏出來的。”阮蓮兩邊回頭,見無人來往,便又道:“話也正要從朱探花說起,沒他的時候書院倒是好的,出來的人都清廉為官,落第的再苦讀幾年,或幹別的營生去都是有的,獨他姓朱的回到桑陽城,那執教夫子一換再換,換成了他朱家的人,學費更是天價,貧寒子弟那裏讀得起。縱是這樣也大把人擠破了頭往裏送錢呢?你道這是何故?”

于冰道:“什麽緣故?”

阮蓮幹脆拉了他進屋,屋裏只有蘇念歪在床上,臉色比往日要蒼白幾分。蘇念見阮蓮拉于冰進來,唬得坐起來,拿被子蓋在身上,紅着臉不敢看于冰。阮蓮絲毫不在意,讓于冰坐着,放了東西,倒了一杯茶給他,一邊道:“他昨兒着了涼,今兒早起身上就不大好。”

于冰見這屋子就小小一間,地上只放了一張床,便知他二人是同寝而眠的,方覺着了蘇念的不适,想自己這樣進來唐突得很,忙又要出去,便聽蘇念道:“你不必出去,我有些頭暈,你們繼續說話罷,不妨事。”

于冰只得坐了,阮蓮笑道:“我們拿你當朋友,有什麽好避你的。先不說這個,那個石川書院,背後東家是他朱府,自然有不平凡的好處。三年前那場考試,外面傳是石川書院早就得了考題,考出幾十個舉人來。哪有這樣巧的事?第二年春天,裏面一考,全都不中,縱是這樣也無人敢說敢管。”

于冰嘆道:“怪道呢,原來是有這樣的好處。這事大家都知道還是只有你知道?”

阮蓮擺手笑道:“大家都知道那還了得,只是一些人知道罷了。只是誰敢告去說去,桑陽城的官都是他朱家的。”

于冰聽了,自語道:“他們早知道了題目,作起文章來自然比我們從容,以此手段倒阻了我們的路。”搖頭笑道:“真真這個處境,可笑。”

蘇念亦冷笑道:“我們苦讀數十年,難道就為給他們富家子弟做墊腳石麽。”便握緊了拳頭,又道:“忒心寒不公了些。”

于冰又稍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他滿心想着石川書院的事,不妨撞在一人手臂上,一看是裴幽,便放了心,退了一步笑道:“可巧就撞着你,你出來有事?可辦妥了?”

裴幽早遠遠看見于冰低着頭迎面走來,怕他撞着人,才走過去用手扶他,可巧他撞在自己手臂上,便笑道:“笙兒不知又往那裏野跑去了,我出來寄封信,已經寄出,你從蘇公子他們那裏回來嗎?”

于冰點頭道:“是,和他們說了幾句話,你可知道石川書院?”

裴幽沉思片刻道:“有些兒耳熟,似聽林忠說起過,說起他,倒忘了,過幾日他生辰,家裏不興給他小孩兒做生日,他就央姨父告了一天假,請我們并他的朋友去樂一天,在沁芳齋擺一天的席,你若無事也去罷。”

于冰不好推拒,只得應了,石川書院的事也一并忘記了。二人說話便回溶月院。

裴于二人一到溶月院,便見兩個着月白廣袖寬袍的青年在門口,因無人應門只在原地旋轉,于冰一看正是那石川書院的裝扮,心中納悶他們跑這裏來作甚。那二人見有人回來,忙上來行了禮,道:“請問哪位是于公子?”

于冰道:“我是,二位何事?”

一人道:“我們是石川書院的學生,書院現下還有幾個缺,公子可有意前往?若是公子入學,書院分文不取。”

于冰大驚,面上不顯,笑道:“豈敢,在下淺薄年幼,不敢叨擾貴書院,還請回禀,恕我不恭之罪。”

對面兩個青年皆是一驚,另一個道:“你當真不願去?你何不再思度兩日,我們再來相請。”

于冰拱了拱手道:“多謝二位美意,也不勞二位奔波了。”說完便告辭進了溶月院。

裴幽對他二人笑了笑,亦跟着于冰進去了。

數日連着下了幾場小雨,今日放晴,天幽幽的藍,徑上都是揉碎的紅花。因今日是林忠生辰,于冰、裴幽、秦緋都到了沁芳齋,店裏的小厮引着他們到了二樓,一眼便見林忠一身素衣坐在那裏垂頭喪氣,抹眼淚,衆人都驚疑。

裴幽過去問道:“你生辰的日子,坐在這裏喪生歪氣的做什麽?”

林忠聽到聲音,忙擡了頭,兩只眼睛腫的桃兒似的,見衆人到了,勉強賠禮讓大家坐了,抽噎了幾聲,又命人奉茶,方道:“月娥姑娘,月娥昨晚投湖死了。”說完便又趴在桌上大哭起來,恨不得此時也身亡命隕,跟了月娥去。

衆人見他如此,不覺倒抽了一口氣,都驚疑道:“好端端的,怎麽就投了湖?”

林忠只管大哭,邊上服侍的小厮道:“昨晚輝月樓來的消息,月娥姑娘早上焚了曲稿和琴,好好的吃了中飯,下午一個人也不曾見過她,到了掌燈時分,見人不在房間,方想起尋人,四處遍尋不見,還是一個船夫報案,他在平澤湖心亭東邊打撈起一女子來,已死去多時,唬得腿軟,忙報了官。輝月樓的人來一看,正是那月娥姑娘呢,也真是苦命可憐。”

衆人聽了,都搖頭嘆息。林忠勉強起身同衆人謝罪,胡亂收了衆人的禮,方道:“飛哥哥,今日本應大家高樂,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實在沒有心情。其他人我早已打發人告訴了,唯有三位哥哥,我十分敬重,不敢違約,今日讓哥哥們看笑話了。“

裴幽道:“你不必挂懷,既如此,咱們也早些散了吧。”

林忠怔怔道:“今日雖是我的生辰,可月娥姑娘,再無生辰了,便只有祭日,縱有祭日,一年一年,又有幾人去祭她呢。”說着又擡起袖子來抹眼睛。

裴幽道:“你對他如此,也不枉你一片深情,今日你便去湖心亭祭她,便罷了。莫要在家裏也喪生歪氣的,姨父見了定要問你。”

林忠答應着走了,衆人坐了一回,都覺無味,仍回到溶月院。

裴幽回來後,望着壁上挂的并蒂惠出神,想起今日林忠的行景,又想着畫這畫的人,心中一痛,不覺淌下淚來。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最近好久沒更,但是我是不會放棄第一篇文的,一定會結尾的。

☆、第 12 章

這幾日,已是暮春,暑氣漸漸逼上來,院外梧桐葉子也顫巍巍冒了頭,地上枝影斑駁,碎光匝地。笙兒在那樹下和一個人說話,一時笙兒擺手讓那人去,那人只得一步三回頭的去了。秦緋剛拴了馬繞到前院,見一黃衫丫頭跑遠了,随口叫住笙兒,笙兒唬得垂着手站到跟前,秦緋打量他,笑問道:“她是哪家姑娘?怎的與你在我們院外拉拉扯扯?”

笙兒忙道:“她是街上賣點心的王婆家的小丫頭,不過是遇着了白說幾句話。”

秦緋聽了,只舉起手中的寶劍來看,一邊道:“我都看見了你還扯謊,那王婆家的糕點鋪我常去,他家分明只有兩個兒子,哪來的丫頭。”

裴幽因去找于冰,到院中聽到他二人在門口說話,便向門外道:“可是歷陽,這幾日不曾看見你。”

秦緋進來,裴幽見他穿着石青箭袖薄衫,底下鹿皮靴沾了些泥土,似是遠行歸來,又見他握着寶劍,便問他去了何處。秦緋笑道:“因前幾日煩悶,又聽聞西邊陵縣的豆腐花極好,我便打馬上路了。”一面解下背上的包袱來,一面道:“也不覺得怎麽好吃,倒是買了幾件新鮮玩意兒帶回來,我們去無塵屋裏坐着說吧。”說完,又想起一事,忙回頭對裴幽說:“讓笙兒也進來,我還有事問他呢。”笙兒只得跟着裴幽,慢慢地挪進屋內。

于冰讓了坐,裴幽向秦緋笑道:“你剛回來,找笙兒作甚?”

秦緋一仰脖子飲盡杯中清茶,方道:“我剛回來,看見笙兒和一個小丫頭子在那樹下說話,我們都在桑陽讀書,想來也沒有什麽事要和那些小丫頭來往的,我并非頭一回見他行這些事,本早該告訴你,又恐傷他臉面,誰知好死不死,他總撞到我眼前來,少不得要他恨我了。”

笙兒聽了這話,吓得直跪倒地上,口內說着不敢,一邊哭道:“小的糊塗,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公子寬恕。”

裴幽聽了立馬變了顏色,冷聲道:“還不細細說出來,你還要瞞我到何時?”

笙兒知道瞞不過,跪在地上只得道:“她叫小苓,公子原是見過她的。就是于公子和裴公子也見過的。”

秦緋想了一想,道:“我倒沒細看,既是大家都見過的女子,除了那個月娥,就沒別人了,她又死了,哪裏還有這樣一個人?”

衆人都道有理,笙兒急道:“不是月娥姑娘,是她的姊妹名喚小苓,那日她也在湖上服侍呢。”

裴幽低頭回想,道:“是了,那日的确見過。她既是輝月樓的人,到我們這裏來又是什麽緣故?”

笙兒越發伏低了身子道:“她來尋我,我因哄她贖她出來,因幾日沒得信兒,就跑了來。”

裴幽氣得亂顫,罵道:“你竟做了這樣的好事,我這十幾年白認得了你,我問你,她果然跟了你,你又何故要哄她?”

笙兒哭道:“我總也湊不夠那些銀子,實在沒臉再去找她,那承想她尋了來。我也是一時豬油蒙了心胡亂應了她,她也不知道我是一個奴才,才到如今這田地。”

裴幽冷笑道:“你我主仆一場,如今該是去的時候了,你立時拿了錢走,贖她也好,返鄉也好,天南海北,你我再不相幹。”

笙兒磕頭哭道:“我七歲被親爹媽賣到裴府,做了公子的書童,比在家時還好,如今去了,哪裏還有家人,哪裏還有安身之所。只求公子念在小的服侍一場,莫要趕我走罷。”

裴幽冷笑道:“若非念你之情,也不如此發落了。”

笙兒心知裴幽性子,從來說一不二,外柔內剛,便心灰了大半,滿面淚痕道:“小的死罪,只是還有一事望公子轉告林公子。當日月娥姑娘投湖一事,傳為密談。我因同街上的小子們混了幾個月,其中一個正是小苓的表哥,這才認得了小苓,便知曉了月娥姑娘自盡的緣故。”

衆人都大驚,問道:“你知道什麽緣故?”

笙兒道:“先我不敢說怕漏了馬腳,如今也無妨了。因這輝月樓也是朱家的産業,月娥姑娘自小被賣了去,生的玲珑細巧,舉止與別個不同,于撫琴唱詞又極通,漸漸地傳了開來。那朱公子也來聽了幾回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月娥姑娘是個極要強的,定要得那朱仁一個好字,便一年一年耗上了,三四年下來,弄得自己形容憔悴,方覺是欽慕對方。只是總也入不了朱仁之眼,又兼平澤湖心亭,她見朱仁回顧于公子,又覺輸給于公子,又悔沒有看出朱公子的詞,一時灰了心投了湖。我看林公子為她日日失魂,告訴了他緣由,他也該心中有個了結。”

衆人聽了都悵然嘆道“世上竟有這樣剛烈癡情的女子!”

一時衆人都散了,裴幽果然把錢交與笙兒,打發他走,笙兒無法只得忍淚去了。裴幽又修書與父親,禀明事由,并說明不需要再派人,這邊有姨父可以照看等話。裴幽到驿站寄信回來,見房內空蕩蕩的,出門時沒有飲完的茶剩在那裏,出門前換的外袍也從椅背上滑到了地下。裴幽怔怔站了半日,忽覺屋內窗外天早已黑了下來,方回神收拾茶碗,半日尋不見一件東西,連叫了幾聲笙兒,才想起已經去了,只得搖頭苦笑。

忙亂方歇,裴幽見秦緋滿面笑容地從于冰房裏出來,一徑回房了,天上一輪彎月,透着幽幽的光,不覺進了于冰房間,見他埋着頭在燈下看書,走進了看卻一個字不認得,奇道:“你這書上得字我怎麽一個字都不認得?”

于冰忽聽背後有人說話,倒唬了一跳,回頭見是裴幽,笑道:“逸飛沒見過琴譜嗎?剛歷陽從外面回來,說弄了一本劍譜一本琴譜,是難得的寶貝,只是兩本譜子的名字都失落了,空餘了殘本,他看了劍譜是極好的,因看不懂琴譜,拿了來問我。”

裴幽笑道:“沒想到你還會彈琴,還有多少好我還不知道的?”

于冰見他打趣兒,笑道:“眼下正有一件。”一邊起身取了一碟芝麻酥餅遞給裴幽,一邊道“笙兒走了,你未必記得用晚飯,我這裏留了幾塊酥餅,稍可充饑。”

裴幽見他體貼溫柔,一時神馳魂蕩,慢慢地拿了一塊吃了,酥脆可口,才覺肚中餓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笙兒與裴幽從小一起長大,情感肯定很深,只是笙兒性子太能惹事了,又犯了這等打錯,只能被趕走了。他會不會去贖小苓呢?我也不知道,一時覺得會一時又覺得不會,便留給讀者判斷了。

月娥笙兒都退場了。後面的故事,大家一個一個退場,就像青春終将散場一樣。

我們總不能忘記那些青春,和那些人在一起的時光,但終将散場。。

☆、第 13 章

且說裴幽在于冰屋裏吃完酥餅,仍回到自己屋內。拿起《大學》翻了幾頁,都是往日看熟了的,覺得膩煩,又翻開《詩經》,正是一篇《無衣》,便怔怔的坐在那裏望着燈燭,自悔趕走笙兒,心道也太無情了些。裴幽只在案前呆坐,猛一瞧更漏,已在亥時之末,便起身關窗戶,見于冰窗裏一瑩亮光,心道:“他怎麽還沒睡?”

暮春之初,深夜裏猶涼風侵肌,裴幽披了件石青色薄袍步月來至于冰窗下,向着窗內說:“無塵還未睡?”

窗內很快回道:“逸飛?這麽晚了,你站在院子裏作什麽?可是有事?進來說話吧。”

裴幽道:“無事,你不用起身了。我正要就寝,見你房裏燈亮着,告訴你一聲仔細保重身子,天很晚了,也該睡了,白累壞了倒不值。”

只聽裏面低低笑道:“逸飛不知,自交春以來,我日日如此,不過費些油錢燭錢,倒不廢身子精神,再則天下文士誰不是十年寒窗苦讀,我若不如此,豈不落人後了。”

裴幽聽他這話又是慚愧又是心疼,心道:往日雖知他刻苦,卻不料這樣用強,他又要賣字又要與我們這些人周旋,晚間還要不知熬到哪步田地。思及此,勉強勸道:“你說的很是,只是還是該顧惜着點自己,不可太過逞強。如今熬得晚,你又起得早,一時還可,天長日久的怎麽過得去?”

只聽于冰道:“知道了,我這就睡了,逸飛也睡去吧。”

裴幽道:“好,我回去了。”說完便回至房中。一夜無話。

次日晌午,溶月院中于冰、裴幽、秦緋都用過午飯,在院中紫藤花架下站着,秦緋笑道:“我早上合着那劍譜上招式舞了一回,果然不凡,只覺招招奇谲,非是一般花架子功夫,若是在戰場上,能殺敵人個措手不及。”

裴幽笑道:“這樣好的譜子,不知道哪兒弄來的?”

秦緋道:“說起這個,更是有趣。我昨日騎馬從郊外回來,在上次那個桃林前的路口,遠遠看到兩撥人打架,走進了看是一群黑衣黑褲的漢子拿着刀搶殺買辦商人呢,地下一個錦衣公子不過你我一般年紀,被打得滿地打滾求饒,我又是帶了劍出來的,遇到這傷人性命的事豈有不救之理,那起漢子仗着人多又拿着刀,其實功夫半點沒有,一盞茶時間不到,皆被我打退,這才救下了他。原來那公子叫秦善寶,家裏三代經商得,跟着老家人頭回出來,從南邊兒倒賣點茶葉來桑陽,不防就遇着這事,他又千謝萬謝許多好處與我,我皆不受,他又十分不肯,最後翻出兩本家傳殘本來,我見着亦非貴重之物,譜子又着實有趣,便收了。”

于裴二人聽了,都點頭贊嘆道:“果然歷陽乃人中龍鳳,俠義勇猛,是将軍之才。”

秦緋笑着擺手道:“莫要提,我幼時便起誓要做個将軍,眼下卻只能窩在這裏背四書五經,哪有将軍背這些個。每每想到,都郁結難平。”

三人正說着話,忽聽林忠進來道:“哥哥們,可用過午飯了?”

裴幽回頭笑道:“才用過了。正站着消消食。我正想着過會兒找你呢,可巧就來了。”又見他手裏提着個黃澄澄上頭帶青葉的東西,問道:“你提着個什麽東西?”

林忠舉起手裏的東西笑道:“這是鳳梨,琉球那邊過來的一種水果,父親的朋友送來的,我也頭一回見,想着哥哥們未必吃過,便拿了來大家品嘗豈不香甜?”

說着衆人到了裴幽房中,林忠喚笙兒拿刀來切鳳梨,裴幽便将笙兒如何被趕走,月娥又是為何投湖之事告訴他了。聽完林忠便掩面哭了,口內喃喃說道:“真真是命苦的姑娘,何至于為此就丢了性命。”

衆人又勸了一回,方止住了。裴幽親自取了刀來遞與他,林忠接了刀楞了半晌,見衆人都望着自己,方不好意思道:“我出來得急,忘了問他們怎麽炮制了。”

在座都面面相觑,于冰、秦緋皆搖頭道沒有見過,裴幽拿過鳳梨來看,只覺觸手硬剌剌的,掂量着倒沉重厚實,想了想笑道:“小的時候父親從南國帶回一種水果,名叫椰子,滾圓沉重,需要剝去厚厚的皮,得一個比核桃兒大十倍的殼兒,只是比核桃殼平滑,再用刀鑿開一個口子,取出裏邊的汁水兒來。這鳳梨既然也是南國來的,我們就先剝開它看看。”

一邊說着,一邊握着刀将鳳梨頂上的硬葉除去,再橫刀在鳳梨上稍用力試試皮的厚薄,不想十分省力,攔腰将個鳳梨對半切開,剎時酸香滿溢。如今已得其關隘,林忠又是孩子心性,喜得拍手笑道:“飛哥哥,我來試試。”一邊接過刀來,一邊拿過一個翠綠碟子,慢慢将黃橙橙的鳳梨肉切下來放在碟中,少頃便裝滿了一盤。

林忠将盤子推到桌子中央,笑道:“哥哥們先來嘗一嘗。”

秦緋拿起一塊吃了,嚼了兩嚼,沉默不語。裴幽也吃了一塊,默默沉思。于冰見他兩人如此,心中不解,自己也吃了一口,微微皺眉。

林忠見衆人不言語,方吃了一塊,剛入口,便叫道:“哎喲,怎麽這樣酸澀,燒得我舌頭有點子疼。”

衆人都笑了,餘下的鳳梨沒有人再吃,裴幽取了茶壺給衆人斟茶,林忠獻寶不成,十分懊惱,便賭氣說道:“定是我們的吃法不對,或是要配着什麽一起吃也未可知。”

衆人知道他惱了,都道“很是。”林忠又道:“我也要去南國做買辦,說話就要上路了。”

裴幽詫異道:“你才多大年紀,姨父也太急了些。這一去就是一年半載的,哪裏是小孩子家能經歷的。”

林忠笑道:“宋管事陪着我一道呢,哪能一個人去的。也不全是父親的意思,裏面也有我自己的意思在。這二年我也跟着家裏學了生意上的事,再這樣混着也不成個樣子,我又不讀書考試的,趁早去多經歷經歷也好。二則離了家倒好,父親想打我也打不着了。”

衆人又問他何日動身往何處等事,林忠一一說了,又定下踐行之期,方各俱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忠也要離開自己的青春了,他是年紀最小也是最缺愛的一個,怪可憐的。

☆、第 14 章

且說林忠回去後,果然打點起來,不過入夏數日,便拉了一車茶葉,一車香料随着宋管事并兩個趕車夥計上路了。當日裴幽與林老爺直送到城門口,眼看出了城方回。

裴幽笑道:“衛欣此一去,過兩年便能主事分擔,姨父稍可放心了。”

林老爺嘆道:“她娘去得早,他又生的那樣懦弱,性子又瘋魔,做事又荒唐,在家中見了我就像避貓鼠似的,在外面就狂得了不得。他雖有兩個姨娘,也并未添得一個弟弟妹妹,若不是如此,我早打死這不孝子,便是這一去再不回來,我也必不挂心的。”

裴幽笑道:“姨父莫要如此說,天下哪有不疼兒子的爹呢。衛欣不過是年小淘氣了些,大了就好了。”

林老爺含笑道:“你就很好,小時候也不淘氣。那年你在我們家,你姨娘還在,轉眼你都快娶親吶。”

裴幽因想起于冰說今日往蘆葦廟送字,左右自己無事,便辭別姨父信步往蘆葦廟來。不料剛到寒士街,便聽後面有人叫他。回頭一看,不是于冰是誰?裴幽立住回身,笑道:“我剛送林忠走了,過來找你,不想倒比你先到一步了。”

于冰笑道:“可不是先來一步了,昨日給他餞行,我多喝了兩杯酒,今早就有些起不來,等回過神來,就這個時候了。沒去送他,望他莫怪。”

裴幽擺手道:“不要多心,他再不會怪你的。他那些朋友也一個沒來呢,可見都醉倒了。”

二人一路說話,蘆葦廟三個字已在眼前。于冰帶着裴幽照樣到了阮蓮門前,向內道:“蓮哥兒,蘇公子。”半晌無人應聲。又高聲叫了兩聲,仍是無人,二人都納悶,這時一個小沙彌過來說道:“你們找蓮哥兒和蘇公子?”于冰點頭道:“還請告知。”

小沙彌笑道:“蓮哥兒不在這個廟了,我也不能知道他去了哪裏,蘇公子是早不在這裏了,聽說去了王大人府上。”

裴幽都詫異道:“怎麽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走了?可是有什麽急事?”

小沙彌冷笑兩聲,道:“倒不是什麽急事,不過是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意戀落花的事兒罷了。”說完也不理這二人,轉身走了。

于冰生性聰敏,想起往日兩人的光景也不大避人,又聽到這小沙彌的話,心中已經猜到大半,只是不好和裴幽說。裴幽亦是個聰慧過人的,況且自己也對于冰懷有難言的心思,早已經知曉緣由。二人都默默不語,正要離開,突然又跑來一個小沙彌,叫住他們道:“可是含章公子?”于冰點頭稱是。那小沙彌又道:“你且等一等,蓮兒哥有個東西留給你。”說完便轉身跑進阮蓮以前住的屋子,須臾又跑了出來,于冰見他手中捧着一尾蕉葉琴,琴身已積了一層薄灰,又聽小沙彌道:“這琴是蘇公子留下的,蓮哥走的時候又不要他,只說等你來了送給你。不是什麽好琴,只是聽蘇公子彈奏時音色倒不錯,扔了可惜,你若不嫌棄就收下。如果不要他就燒了。”便将琴交給于冰,于冰抱着卷軸不得空,裴幽伸手接了,小沙彌又從懷中摸出幾吊錢來遞給于冰道:“這也是蓮哥兒讓我轉交給你的,說是上一次賣的錢。如今他不在這裏了,公子手裏的這些可怎麽辦?”

于冰笑道:“你要不嫌棄,就送你吧,我也不寫了。”說完果然将懷中卷好的對子給他,小沙彌樂得手舞足蹈,連聲道謝。

于冰裴幽二人剛走,走過來一人一把拉住小沙彌,小沙彌唬得一抖,擡眼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朱府大管家蔔朝勝,後頭還站了兩個家奴,吓得一句話不敢說。蔔朝勝拿眼掃過他懷裏的東西,冷笑道:“我要這些,你開個價。”

小沙彌忙道:“不要錢,哪敢收您的錢。”

蔔朝勝眯眼打量他,道:“你倒知趣。”說完拿了東西就走了。

小沙彌等人走遠了,朝地上淬了一口道:“呸,不超生的東西,也敢要老子的強。”

如此又過了數日,自那日和于冰從蘆葦廟回來,裴幽只不聽琴音,有些心癢難耐,不覺到了于冰房間,彼時滿耳蟬聲,靜無人語。那尾蕉葉琴就擺在床頭,窗前岸上是幾本翻得很舊的書冊,硯上擱着幾支分叉的筆,而看書撫琴之人正合眼躺在床上。伏中天熱,少年人着衣單薄,又是午後,于冰于夢中不覺扒開了衣襟,胸膛大片肌膚都露在外面,裴幽只見他左手撫着小腹,右手枕在腦後正正地躺在席上,青絲撒了一枕,濃密纖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龐上落下兩彎陰影,陽光灑在他白玉般的鼻梁上,底下淡淡的唇微微張着,比平日豐潤飽滿。因午後天熱,往日蒼白的臉上帶出兩團酡紅。裴幽一下想起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圖》來,不覺呆住了。一時裴幽忽覺熱得火燒一樣,滿面漲紅地從于冰屋裏逃出來。

好巧不巧,出來迎頭碰上秦緋往這邊來,裴幽忙定了定神,且立住腳悄聲道:“無塵正睡中覺呢,你晚些再去找他。”

秦緋見他面色較往日不同,問道:“你可有哪裏不舒服,臉紅成這個樣,莫不是病了?”

裴幽搖頭,道無妨便回自己房內。秦緋不過是閑來愁悶,找于冰打發些時間,聽裴幽這樣說,只得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公子去做了清客相公了。抛棄了蓮哥兒,蓮哥兒是很世俗又深情,能看破但不能接受的人。所以逃離了。可能去做一個真正心無挂礙的和尚去了吧。

扶雲和蓮兒哥的悲催的青春也散場啦。

☆、第 15 章

且說端午這日,正是于冰生日,早幾日家裏已寄來一雙魚尾灰百納鞋,一件素白秋袍,一封岑夫子代寫的家書,還有幾粒碎銀子,攏共不到二兩,信中于母再四叮囑:“我兒最是個省心的,唯獨莫忘了蓮花。在外不比家裏,就弄些來泡茶便罷。千萬千萬。”

原來于冰生在大節下,自小身體就比別人弱些,有些不足之症。那年有個算命先生說菩薩坐蓮臺,讓于家每于他生辰這日弄了蓮花來,或炸了花瓣吃,或煮了茶喝都使得,與他脾性最相宜,也能壓得住節氣。山頭人不論是荷花芙蓉芙蕖菡萏的,總以為長在那水裏碧清葉子中間的便是蓮花,便胡亂弄了來吃。

于冰擡頭看外面天光透亮,趁着天兒早清涼些,換了身素白薄衫出來,及至到了院門口,方想起不知往何處去尋荷花,往日并未見得市上有的。正要去問秦緋,裴幽也出來了,只見他穿着一件雲水藍長綢衫,腰間挂着扇袋香囊,腳踏一雙秋香色雲紋棉鞋,端麗如玉,面上帶笑。

裴幽見于冰用一根月影白的發帶束着一頭青絲,一身素白薄布袍,腰間系了一條竹簧綠的腰帶,底下一雙魚尾灰布鞋。夏日裏稱得人如晶如玉,看着便覺清涼。不覺笑道:“今日無塵比往日大有不同,可是有什麽喜事?”

于冰聽了,低頭不答。心中思忖道:“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說出來倒矯情。不如早早取了荷花來了事,免得又生出慶賀之事。”

恰逢秦緋正出門來,見他二人站在院內,一個低頭不語,一個只管看着面前的人,好生不解,忙上來道:“你二人倒有意思,大早上到院兒裏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光站着。”說完又笑道:“你們站着罷,我可有事要出門一趟。”

于冰聽他說要走,方想起要煩他有事,忙拉住他笑道:“我正有一件事問你呢,桑陽城的事沒有你不知道的,我如今畫畫,少一支荷花,煩請告知哪裏可以得?”

裴幽聽他說完,又看了于冰一眼,心下疑惑道:“他素日只畫蘭花,怎麽又畫起荷花來?”

于冰只尋個由頭罷了,倒忘了一旁的裴幽。

秦緋想了一想道:“城北後山下,有個池塘,我有一日晚間從那裏過,聞着一陣清香似是荷花的香氣,又是晚上,我也不曾留心,其他地方是沒有的,只這一處還可一試。”

于冰聽了,看着秦緋點頭笑道:“歷陽是不會錯的,我這便去了。”

說完果真擡腳就走,身後裴幽于冰都道:“且慢,我與你一起去。”說完,兩人都轉過頭把對方看了一眼。

于冰聽他二人異口同聲,回頭笑道:“我沒說要去,你們都有事,如今又都沒有事了。”

裴幽笑問到:“我多早晚說有事了?”

于冰道:“雖然沒有說,但我猜着了。如今你又說沒事,我倒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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