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借宿 我們已經分手了

第1章 借宿 我們已經分手了

《言歸于好》

/不辭歸

第一章  借宿

初夏,南榕市的氣溫已經開始攀升。

于洲幫母親換好登機牌,送她到安檢口。

管慧從他手裏接過行李箱,問:“真不用我留下?”

于洲知道她擔心自己,姿态輕松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忙正事要緊。”

管慧眼底仍有歉疚,張開手臂擁抱他說:“我盡快結束這個項目回來陪你,你照顧好自己。”

于洲俯身回抱她:“你也注意身體,到了說一聲。”

他目送母親進了安檢口,在她回頭時微笑着揮了揮手。

送完人,于洲驅車離開停車場,卻因漏看指示牌,誤入了出租車上車點。

前方車道擁堵又嘈雜,只能緩速通過。

錯眼間,于洲瞥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熟悉身影——

他一個急剎,再回頭卻發現那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身後的車子鳴笛催促,于洲回過神,掀起唇角自嘲地笑了下:錯覺吧,那個人怎麽可能出現在這?

他重新啓動車子,駛離停車場。

南榕國際機場位于南榕市南郊,隸屬于城南區。城區東南有一個小鎮,于洲的老家就在距離圩鎮十分鐘車程的明溪村——近年小有名氣的旅游村。

于洲的祖父母育有兩子一女,長子是于洲的父親。于父九十年代初考上知名大學,畢業後在南榕市政府部門工作。

于洲生在城市,長在城市,只有假期會随父親回到老家看望爺爺奶奶,對明溪村的印象其實不深。

直到大學畢業那年,他參與了老家的舊屋推翻重建,對老家的情感才深厚起來。

如今,他回到了老家生活。

回家這條路已經走過很多遍,于洲早已駕輕就熟。

只可惜天公不作,陰雲低壓,蜻蜓鳥雀低飛,預示着一場大雨即将到來。

他在路上接到奶奶的電話,老太太得知他在開車,匆匆叮囑了兩句“不着急,慢慢開”就挂斷電話。

遠處響起雷聲,雲團翻湧,漸漸有雨點落了下來。

于洲回到村裏的時候,雨勢已經變大。

他将車停在自家院門外,還沒下車就見奶奶撐着傘迎出來。

“奶奶。”于洲下車接過傘,挽住她,“怎麽不在屋裏等?”

奶奶卻說:“我聽見車聲,知道是你回來了才出來的。”

于洲看着她打濕的肩頭,沒有拆穿她,只是默默将傘往她頭頂傾斜幾分,扶着她走進院門。

爬滿牽牛花的竹籬笆圈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中間一條石板路一分為二。左邊是種滿時蔬的菜園子,右邊一半是葡萄藤架、石桌、涼椅和秋千,一半是澆了水泥的晾曬區,早晨晾曬的衣服和床單已經被老太太收了起來。

石板路盡頭就是于洲家三層半的小別墅。

于洲将傘收起,挂在門外瀝水。奶奶催促他:“快去洗澡換身衣服,別感冒了。我去給你煮姜糖水。”

于洲的卧室在二樓,他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勸奶奶:“您別忙活,我待會沖包感冒靈喝。”

老太太不贊同:“只是預防感冒哪用得着喝藥?聽話,奶奶的姜糖水比感冒靈管用。”

她知道于洲其實不喜歡姜味,換做以前,肯定撒嬌賣乖耍賴也要拒絕。但如今,她看着他乖乖地洗漱完下來,捧起她煮好的姜糖水。

孩子不再單純地憑着喜惡做事,而是學會了權衡利弊,學會體諒長輩的苦心。這本該是好事,老太太卻覺得有些心疼。

“小心燙,我多放了紅糖,很甜的。”老太太說完轉身進廚房,将做好的飯菜端上桌。

她在于洲身旁坐下,問他:“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你媽媽的飛機晚點了?”

于洲吹着湯碗搖頭:“沒有,我去看爸了。”

老太太頓了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着說:“再吹就涼了,快喝,喝完吃飯了。”

“知道啦。”于洲被熱氣熏得眯了眯眼睛,仰頭将溫熱的姜糖水一口喝下,溫甜辛辣的滋味下肚,渾身上下立刻暖了起來。

*

雨越下越大,直到晚上也沒有消停的跡象,天氣倒是涼快了許多。

鄉下的電壓不穩,一打雷家裏的燈就跟着閃。奶奶怕打雷跳閘,不敢看電視。于洲陪她聊了會天,将她送回房間休息。

老人家腿腳不便,就住在一樓的卧室。于洲幫她關好門窗,鎖上大門,回到自己房間找了本書打發時間。

還沒看兩頁,他接到叔叔的電話,問能不能帶個客人過來借宿。

叔叔家就在他家隔壁,也是前幾年新蓋的,一共五層的小樓,除了他們自家住的一樓,其他樓層都裝修成了民宿,旅游旺季時生意還不錯。

最近家裏的事麻煩叔叔許多,叔叔難得開口要自己幫忙,于洲自然答應下來。

他下樓開門,屋外的雨大到模糊視線,剛出門就被打濕了小腿。

于洲打開院門,屋檐下聲控燈亮起,才發現不止叔叔,村支書也冒雨過來了。

“小洲,這是來咱村考察建設度假村的傅總,叔家客房滿了,能不能讓傅總在你家借住一晚?”叔叔将借宿的緣由又講了一遍。

于洲點頭,看向叔叔和村支書身後那個撐着傘隐在雨幕中的身影。

對方将傘沿微微擡起,天空恰好劃過一道閃電,伴随一聲驚雷乍響,于洲看清對方的模樣,瞳孔不由一顫。

他定在那裏,突然有些後悔剛才答應得那麽快。

“小洲。”村支書見他不說話,拉着他往邊上一側身,低聲道:“叔也是厚着臉皮來求你。”

“這不大晚上下暴雨,也叫不到車,冒雨把傅總送去市裏不現實。偏偏你叔家也因為下大雨住滿了,騰不出房間來。你看能不能讓傅總在你這兒借住一晚?”

“度假村,3個億起步的大項目!”

于洲回過神,瞥向男人。

對方一手撐傘,一手臂彎中搭着西裝外套,腳邊放着一個沾滿泥水的黑色行李箱。

他身上的襯衫、西褲已經被雨打濕,但神色卻不見狼狽,深邃的目光透過架在鼻梁的金屬框眼鏡直直地朝于洲望過來。

複雜,又莫名有些灼人。

于洲錯開視線,點頭:“行。”

住就住呗。

*

奶奶本來已經睡下了,聽見動靜走了出來。

聽說小兒子和村支書帶了人來借住,她叮囑于洲:“洲洲,你領着人到客房去,把今天剛洗的四件套給人換上。”

那是我的四件套——于洲皺眉,嘴角往下壓了壓。但他沒反對,将一臉困倦的老太太扶回房間:“知道了,您趕緊回屋接着睡,本來就覺少。”

安頓好老人家,又送走叔叔和村支書,客廳裏只剩下于洲和那位雨夜來客。

雨似乎小了點,夜安靜下來,呼吸和心跳聲就變得無法隐藏。于洲垂着眼睫,躲避男人灼人的視線。

男人卻擡腳靠近,輕聲喚他的名字:“于洲。”

于洲輕輕顫了顫,壓下那些難以名狀的情緒,搶在對方說話前開口,指向客房和浴室:“客房在那,洗手間在那,請自便。”

說罷他就轉身上樓,将奶奶的話抛諸腦後,毫無待客之禮。

但他也沒回房間,而是站在二樓的小客廳那,扶着樓梯欄杆偷聽樓下的動靜。

他聽到行李箱輪子轉動的聲音和男人的腳步聲,聽到客房門開啓的聲音。

客房的床沒有鋪,被子也沒有,牙刷和毛巾也忘了給對方。于洲腳步踟蹰——但是現在再下樓給對方送東西,很尴尬啊!

遲疑間,他聽見樓下傳來腳步聲,随後聽見浴室門關上的聲音。

于洲往樓下探了探頭,随後拿出手機,打開家用監控軟件,切到客廳的畫面,時間倒退到一分鐘前。

——傅敬言拿着洗漱用品走進浴室。

于洲頓時松了口氣,他就說嘛,傅敬言這人向來計劃周全,出差連一次性四件套都會帶,哪用得着他瞎操心?

他收起手機,趁對方洗澡的功夫,将夏涼被和四件套放到了客房——萬一,傅敬言沒帶呢。

回到房間,于洲反鎖了很少上鎖的房門。

屋外的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吵得他心裏亂糟糟的。

他不知道傅敬言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個時間,對方應該在大洋彼岸争分奪秒地工作才對。

他們上次見面已經是半年多以前,那時他親耳聽到對方回絕了國內獵頭的邀請,表示自己沒有回國就業的計劃。

怎麽如今搖身一變,變成要在他們這個小村子建度假村的投資方了?

傅敬言以前的工作也不涉及這一塊啊。

于洲想不通,索性趴床上用被子蒙住頭,讓自己別管。

反正他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叩叩叩——

房門突然被敲響,于洲吓了一跳,掀開被子坐起身,第一反應竟是把房間燈關了。

不用猜他就知道門外的人是誰。

門外的人大概也猜到他沒睡,繼續敲門,還喚他名字:“洲洲。”

越界了,他們已經不是可以這樣親昵喊小名的關系。于洲皺着眉,蒙上被子假裝聽不到。

敲門聲再次響,傅敬言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睡了?”

于洲放輕呼吸,裝睡到底。

叩叩叩——傅敬言锲而不舍。

房門猛地被拉開,于洲冷着臉,不耐地看向他:“有事?”

洗漱過後的傅敬言頭發蓬松,配上鼻梁上的金屬框眼鏡,比剛才西裝革履的時候更顯斯文。

他看着于洲,仿佛沒看到他的冷臉,只是用眼神描摹着他的輪廓,慢慢皺起眉頭:“你瘦了。”

于洲愣住,鼻尖微微發酸。

但他很快別開眼,繃緊臉色道:“不關你的事,我們已經分手了。”

傅敬言擡手抵住門:“我沒答應。”

于洲抱起胳膊,持續冷漠:“那就是我單方面甩你。”

傅敬言微頓,踏步靠近,将于洲半圈在門邊,眼神裏透露出試探:“可你把我穿過的睡衣帶回了老家。”

于洲呼吸一滞,後退半步躲開:“誰把你的——”

他想否認,卻想起二樓陽臺上晾的那套睡衣,頓時抿住了唇。

他中午回來洗漱後就換上了它,當居家服穿了一下午,晚上洗澡後又換下來洗。

外面下雨,他就把衣服晾在二樓小客廳外面的封閉式陽臺。傅敬言估計是上樓的時候看見了。

但是,誰家好人盯着別人家晾的衣服看啊?

“那是我的衣服。”于洲強調,然後話音一轉,“但你确實穿過,那就扔了吧。”

他推開傅敬言,快步走到陽臺,氣鼓鼓地扯下那套衣服,扔進小客廳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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