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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概是楊舒屹張望的目光太過明顯，雒宇好心地告訴她：“薛令出去買東西了，讓我給她看着電腦。”

桌面幹幹淨淨的，只餘薛令那臺工作用的筆記本電腦，想來他們用完餐之後自動自覺地清理了桌面。

“哦，剛剛有兩個客人進來，不過他們要的飯團我看保溫箱裏還有，我們就直接替你裝袋賣掉了，你可以看下收款記錄确認一下。”

無力的疲憊感和冷氣一并襲來，楊舒屹手腳發軟，失去維持禮貌的耐心，更不想和他們道謝。

戴着口罩，她也不需要進行表情管理，很淡地掃了雒宇一眼，就開始重複機械性的勞動——提前制作飯團。

但雒宇沒放過她，喋喋不休地自說自話：“你怎麽會認識薛令？”

關他屁事。楊舒屹腹诽，甚至連眼神都不屑于分給他。

雒宇當然也察覺到她的情緒，但他非但沒有住口，反而肯定地點點頭，問她：“你應該還挺樂意看見她的吧？”

楊舒屹壓米飯的手一頓，猛地掀起眼皮，目光淩厲得像箭矢一樣朝他射去：“什麽意思？”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超出常人，她刻意調整了面部肌肉，柔和下眼神，松軟語調，“漂亮的女孩子誰不喜歡呀？”

雒宇抱着手走到她面前站定，冷靜地朝她扔下重磅炸彈：“你不是因為她才和我在一起的嗎？”

楊舒屹整個人被這句話砸懵了，眼冒金星，好半晌都緩不過來：“你說什麽？”她難以置信地去尋求他的眼睛确認，卻沒有在他眼裏發現一絲一毫屬于玩笑的打趣。

“你聽見了。”通過她震驚的眼神和搖晃的身體，雒宇确定她剛剛聽清楚了他的話。他的唇無意識地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他并不願意重複那個對他而言有些屈辱的問題。

“是薛令和你說的？”長久以來的秘密被戳破，楊舒屹的大腦一片空白，忽視用力砸在耳膜上的心跳聲，強迫大腦維持運轉。

是因為這樣，所以薛令那天才會知道她的名字？如果薛令對她那些小心思的知情要追溯到和雒宇交往之前，那薛令得多早之前就知道她把她當假想敵的事情啊？感情這麽久以來她都一直被薛令看笑話？那薛令是出于什麽目的和她說薛利升卷款跑路的事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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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并不知道你對她的過分關注。”雒宇打斷了她的浮想聯翩。

悲傷在他的雙眸中湧動，他輕輕地說，“是我猜到的。”

那一瞬，足以掀翻身體宇宙的飓風在他們交彙的目光中席卷，将雙方一直以來的僞裝摧毀得一幹二淨。

楊舒屹她不知道雒宇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更不知道他知道她的小心思多久了。她的心底竟然生出一陣僥幸，反應過來後，她為這樣的僥幸哭笑不得，前男友發現她的陰暗面竟然比嫉妒對象得知她的真面目要容易接受。

為什麽？是她在雒宇面前破罐子破摔了嗎？還是在薛令面前維持體面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沒時間深想，她故作鎮定地問他：“什麽時候？”

見楊舒屹沒有否認這場戀愛的真正緣由，雒宇眼中的哀切更深，反問她：“重要嗎？”

“當然。”她想說事關她到底在他面前丢臉丢了多久。但轉念一想，追溯這個對于早已經撕破臉分手的男女而言，有什麽意義呢？可是，沒有意義她也想知道。她想知道她到底是哪裏露出了端倪，想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窺見她對薛令的妒忌情緒的，更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麽看她的，又是怎麽把戀愛動機歸結到這上面去的。

偏偏雒宇并不願意滿足她沸騰的好奇心，語氣嘲弄：“我們什麽關系？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她被他臉上的譏诮深情刺痛，從中隐約察覺到了他對她不能示人的暗面的鄙夷。

果然，任何人發現她擁有這樣醜惡地忌恨着另一個女人的嘴臉，都會對她視如敝屣。明明她早就懂得這個道理，明明她同樣認同只有真善美值得贊美和歌頌的道理，偏偏胸口還是被他用這樣冷酷的眼神紮了一刀，汩汩地流出腥氣，刺激她本就焦躁的神經。

“所以呢？你要怎麽辦？你要向她揭穿我？告訴她，我一直在暗中像老鼠一樣偷窺着她，告訴她，我日日夜夜都想要成為她那樣的人？”楊舒屹的神情同樣冷冽下來，她用言語給自己塑造一副堅實的盔甲，語調一聲比一聲激昂，“那你說吧，我不在乎。我就是嫉妒她，怎麽了！”

她不在乎在薛令面前暴露出真面目嗎？她當然在乎！

在她心底，薛令仍然是她的假想敵，她和薛令之間的競争并沒有因為薛令的生活巨變而結束。哪怕薛令美滿家庭的假象已經被戳破，哪怕薛令的生活已經不比從前，哪怕近距離接觸後發現薛令和她構想中并不完全一致，可她仍然認為薛令美麗、鮮活、灑脫……還有善良。換做是她，她絕對不會老實地放過變賣奢侈品的那筆錢，讓銀行劃扣走。

雒宇被楊舒屹驟然豎起的尖刺弄得一頭霧水，仿佛聽見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反問她：“我為什麽要和她說這些事情？”

“那你……”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楊舒屹目露迷茫。

雒宇面色幾變，終于回過味來，好笑道：“我沒你想象得那麽無聊。你嫉妒她就嫉妒呗，就像你說的，嫉妒又怎麽了？”

迎着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他繼續往下說，“再說，喜怒憂懼愛憎欲，脫離掉七情六欲你還是人嗎？”

楊舒屹愕然，面色像是被混凝土凝結，忍不住再次确認：“你覺得我嫉妒她，我搞雌競沒問題？”

雒宇嗤笑：“你們這群女的很無聊哎，幹嘛污名化‘雌競’這個詞，它不應該和‘雄競’一樣，是個中性詞嗎？女性之間的正面競争和合作，難道就不配稱呼為‘雌競’？你沒做違反世俗道德的事情，為什麽要賦予你那些小心思負面意義？為什麽要害怕別人說你雌競？”

醍醐灌頂，她一時間被雒宇這番言論震撼到說不出話。是啊，她從沒有做出過傷害或打壓薛令的行為，她也并沒有開展過度競争，她只是仰視、追逐着另一個人，在心底暗自和她較勁。按照雒宇的理論，她根本是問心無愧的。甚至，因為內心在不斷在和薛令攀比，她不斷迫使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她看見了對方的美好，忍不住窺鏡自視，進而想盡辦法讓自己變漂亮，努力讓自己成為薛令的校友，拼命讓自己變有錢……因嫉妒心而産生的競争無意間促使她的成長和進步，具有正面的意義。這樣的她，到底是為什麽要恐懼他人發現她的妒忌之心？

她終于發現事物另一面的同時，也清晰地意識到她司空見慣的那一面的産生原因——世俗妖魔化雌競，她也被灌輸了這樣的觀念，所以才會認為自己的心思龌龊、見不得光。

世俗的枷鎖難以掙脫，哪怕她自認無愧于心，從未做過損害薛令的事情，可薛令在得知她的嫉妒之心後卻未必會脫離世俗的眼光看她啊！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願意讓薛令讨厭她。楊舒屹嗫嚅着，知道她心底所想說出口的話，肯定會被雒宇用千萬個有力的理由反駁。

她的反應倒是給了雒宇啓發和可乘之機，他俯身湊前來，眼中狡黠的精光閃過，口吻蠱惑，“至于我想怎麽樣……作為交換，我把親口告訴薛令你對她的想法的機會留給你，換取你放棄趕我走……對，你還是可以冷臉以待，但是不能趕我走。你看，這筆買賣可以嗎？”

“不是，你到底出現在海城是想幹嘛？”那股舒膚佳的味道沁上鼻尖，搞得楊舒屹心神莫名恍惚了一下。她暗自腹诽，舒膚佳沐浴露留香為什麽會這麽久。

雒宇站直身體，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七情六欲我也有啊，你覺得我天天到店裏看你臉色是想做什麽。”這話的指向太過明顯，哪怕楊舒屹再傻都能聽明白。

困惑爬上心頭，首先掃過的卻是冷冷的眼風：“不是，你有病吧？誰會吃回頭草啊！”而且他剛剛還光明正大和另一個女人搞暧昧！渣男！

雒宇自說自話：“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她能說什麽，她總不能讓雒宇現在就好去告訴薛令，她嫉妒她很久很久吧？

楊舒屹正準備和雒宇掰扯一會兒他到底是如何得知她的秘密的時候，薛令推門回來了，一陣不容忽視的香煙氣息飄過。

不用問詢，楊舒屹都知道雒宇口中指的薛令去買東西，到底是買的什麽東西了。

薛令一直以來都有抽混合爆珠類香煙的習慣，但神明足夠厚愛，和吃多了甜食就長痘的楊舒屹不同，哪怕她煙酒不忌，也沒看到煙酒對她的皮膚有什麽影響。

往返棉市中途在服務區休憩的時候，下車去洗手間的楊舒屹還聽見薛令和一旁的司機借火。那個中年男人大概是沒想到這麽漂亮的女孩也會抽煙，把打火機借她的同時，半軟不硬地勸了嘴：“女人還是不要學男人抽煙。”薛令把煙點着才怼他：“早點死不是你們男人的特權。”和話語一起砸回去的還有那個打火機。當時楊舒屹覺得薛令可真酷啊，換做是她面對多管閑事的陌生人，絕對只會當作沒聽見。

“哎，老板你要幫忙嗎？”不知道是心大還是什麽，薛令對兩人對峙的氛圍一無所覺，反倒再次熱情地提議。

“不用，你忙你的，有需要我會開口。”

“好呀，別客氣。剛好我這裏還有個閑置的勞動力呢，他這人幹活比我靠譜多了，包你滿意！”如果雒宇這人有時候難以招架，薛令簡直恨不得上手拍雒宇胸脯替他保證。

“哦，好的，有需要我會提的。”楊舒屹随口應道，和雒宇交換眼神，隔空達成了剛剛那個協議。

雒宇表情不變，眼裏卻綻開了一層笑意，收斂幹淨後刻意扭頭去和薛令說話：“你現在還抽南京嗎？”

薛令搖搖頭：“爆冰太難買了，現在沒那個心力去找，一般都抽三五雙爆。”

“中南海藍莓那個好買，抽完手上還沒味道。”雒宇随口道，轉身回座位上坐下。

薛令驚奇地跟過去：“咦，我剛問你，你剛不是還說你不抽煙嗎？”

“之前壓力太大了，抽了一段時間，後來怕死戒掉了。”雒宇不願意回顧那段日子，輕描淡寫道。

剛剛耽誤太久，現在快馬加鞭幹活的楊舒屹聞言不由得分心嘀咕，他這話不是刻意說給她聽，博取同情分的吧？

楊舒屹并不喜歡男生抽煙，但如果是雒宇這種自律人設堕落地學人抽煙解愁，她不止不會心疼，反倒會好奇地搬着椅子前去圍觀。拜托，這和看煙花有什麽區別？

“稀奇！你小子居然有碰煙這類會上瘾的東西的時候，大學怎麽遞你都無動于衷。”薛令直接把楊舒屹的心聲說了出來。

不過下一秒她又認同地點點頭，“不過，廠裏确實太卷了，壓力無處釋放，不然我也不能試用期沒過就馬不停蹄地跑路了。”

這回意外的倒是雒宇：“你居然還安穩進過廠？我以為你GAP完就直接接碎活呢！”

“好奇啊！想象是事物最高級的光環，親身嘗試過發現自由有價，我只能連滾帶爬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