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二班VS七班

11 二班VS七班

周二下午，比賽前的最後一節自習課。教室裏潛藏着一股緊張而躁動的氣氛，不時有人擡頭看牆上的時鐘。下課鈴一響，吳淼從座位站起來，椅子一下子滑開，好像一把尖刀劃開震顫的鼓面，班裏突然有人打了聲唿哨，接着便是一聲蓋過一聲的歡呼。二班的籃球隊員們，猶如要出征的勇士，享受着此刻獨屬于他們的榮光。舒保加笑得極其燦爛，一雙大眼睛彎成月牙，她跟着大家喊：“加油！加油！”吳淼向她笑，跟以往的任何時候一樣，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梁允是班裏的另一個主力，但他好像擔心多于信心，舒保加的激情完全不能感染他，他只是聳聳肩，把桌面的練習冊收拾好，掩飾着微微顫動的手。

舒保加和其他班幹部提着飲料和必備藥品，跟着大部隊先去球場。到了那裏一看，七班的球員已經在場邊熱身了，他們的球衣是黑色的，繡有金邊，看起來還挺霸氣的。李晨悄悄對舒保加說：“你看人家的平均身高……”

嗯，确實是很高。舒保加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最高的鄭喬，其他的隊員也很高，大概都和吳淼差不多吧，有一個稍微矮一點，但渾身肌肉發達，頭上戴了一個黑色發帶，正向場邊的女生展示着球技，一會用手指轉球，一會兒把球在兩只手臂轉一圈，這會兒又“砰砰砰”玩着胯下運球，然後帥氣地來了個後仰跳投，雖然球打板飛出，但依然收獲了不少尖叫。吳淼他們也過來了，在場邊脫掉外面的校服，露出裏面的紫色球衣。李晨告訴舒保加，NBA的湖人隊也是這個顏色的球衣。舒保加問，湖人厲害嗎？李晨說，很厲害。舒保加就很高興了，仿佛二班隊員穿上這件球衣，就擁有了湖人隊的實力。

吳淼他們一到，就開始繞着球場慢跑，七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認真，步伐是一樣的整齊，好像已經有了一點點的默契。七班的隊伍也開始輪流在籃下跑動、投籃，強大的拉拉隊拼了命似的在尖叫：“喬爺加油！”

舒保加緊張得不停抖腿，往各個方向張望，忽然看到林士凡了，身後還有好些一班的人，三三兩兩地結伴而來。鐘靈和她的新閨蜜也嘻嘻哈哈地過來跟舒保加打招呼。

“鐘靈，你們怎麽來了？”

鐘靈笑着說：“林士凡在班裏動員我們來給你們班加油啊！說是一班和二班應該團結起來，嘻嘻。不過來的人也不是很多。”

舒保加驚奇地張着嘴，望向林士凡，他似乎和當裁判的高二師兄互相認識，正有說有笑的。他無意中轉頭看到她，還向她點點頭。一、二班的人本來大多互相認識，甚至原本是初中同學，因此立刻攀談起來。加油助勢的人一多起來，二班的氣勢也瞬間大增。

天哪，那是沈希羽嗎？舒保加張大眼睛，沒有料到沈希羽也會來給二班加油。她一個人站着，把長袖校服的拉鏈拉滿，好像穿了一件高領衣服一樣。風吹過發梢，素淨而清爽，讓人很難不留意到她。

這個時候，譚家明和顧煊也來了。顧煊穿着白襯衣和牛仔褲，頭發紮成一個高馬尾，好看極了。舒保加聽到七班的男生朝着譚家明和顧煊起哄，譚家明立馬板起臉，下場維持秩序了。

比賽要開始了。七班的隊員們聚攏在一起，伸出手壘在一起，齊聲喊口號：“戰狼出征，必勝！”七班的拉拉隊們尖叫着，歡呼着，還有不少其他班的觀衆，加入了支持七班的陣營。李晨站到場邊，清了清嗓：“我們先喊三聲‘二班加油’！”衆人留意着她的手勢，手往下一揮，一、二班所有人齊聲大喊：“二班加油！二班加油！二班加油！”喊完了大家笑作一團。舒保加一邊大喊一邊扭頭看沈希羽，她沒有跟着喊，可是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也被現場的氣氛感染了。

随着裁判一聲哨響，比賽開始。

鄭喬和吳淼跳球，兩雙眼睛緊緊盯着球。吳淼一臉認真，奮力一跳，鄭喬則顯得随意得多，輕輕一躍，把球撥到早已如狼似虎的隊友手上。吳淼大喝一聲：“防守！”場上場下的人精神一振，好像比賽在這一聲吶喊之後才正式開始。七班的矮個子控衛拿到球，風馳電掣般往籃底沖去，吳淼跟在他身後跑，很快就追進他的身側，鄭喬大聲說：“振東，穩一點！”

姜振東毫不理睬，腳下加速，一個三步上籃，得分。他挑釁似的沖吳淼揚揚下巴，做一個大拇指向下的手勢。七班的學生爆發出一陣歡呼。二班不甘示弱，每個人都扯着脖子喊得聲嘶力竭。作為班長，李晨站在看臺的最高一級，指揮大家有節奏地喊口號，竟然喊出了大合唱的氣勢和韻律感，舒保加被這一聲聲的加油震得頭皮發麻，鼻子發酸。毛宇文也跟着喊，每到七班持球的時候，還激動地喝倒彩。

輪到二班進攻，梁允控球，他觀察着場上形勢。七班采用“二三聯防”，五個人微微前傾地站着，一副虎視眈眈的樣子。有鄭喬守着內線，即使是擅長突破的吳淼，也不一定能沖破防線。不過，當務之急是先得分。梁允把球傳給吳淼，吳淼接到球後，起步、加速，正要往內線突破，這時候，離他最近的兩個七班隊員迅速向他靠近，将他包圍起來，四只手舉高，在他眼前揮舞。梁允在心裏大喊糟糕——一上來就把我們的主力防死了，還讓不讓人玩了？梁允迅速跑位，穩穩地接住了吳淼艱難地傳出來的球。這時他離三分線還有一步，但進攻時間已經不多了，梁允一咬牙，使勁力氣把球一推，球竟然打板進筐，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二班的大本營沸騰了，吳淼也大笑着過來抱着他。對面喝起了倒彩，聲音之大還壓過了二班的聲勢。“什麽素質呀！”王新偉指着對面說。那邊也立刻有人回罵，有人把王新偉拉住：“算了，不跟他們計較。”這時的鄭喬跑到籃下，跳起來接住隊友的長傳，單手将球挑進籃筐，看起來輕松無比。舒保加既不懂規則，也不懂戰術，着急地鑽到毛宇文旁邊。毛宇文對她說：“二班根本沒有人防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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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班進攻，剛發完球，梁允轉身就看到姜振東張開雙臂站在他面前。梁允失笑：“不是吧？這麽緊張啊。”話雖這麽說，看着姜振東狼一樣的眼神，心裏還是打起鼓來，一過了半場，就把球傳給吳淼。七班另一個隊員立刻像一只八爪魚一樣緊緊貼上來，拼命往吳淼身上蹭，吳淼跑去哪裏他跟着去哪裏。二班一個隊員跑過來給吳淼擋拆，吳淼得以突破進了內線，一個三步上籃，已經跳了起來，鄭喬高高躍起，像一堵人牆。吳淼的球在空中突然從右手換到左手，在身體落地前抛出一個擦板球，進筐得分，讓鄭喬的防守撲了空。吳淼得意地看了鄭喬一眼。自從向鄭喬下了戰書之後，沒有身高優勢的吳淼就開始苦練空中換手。

一、二班的觀衆們歡呼起來，毛宇文吼了一聲“好球”，舒保加也大叫：“好球！好球！”

接下來的比賽，七班依舊保持了開場的氣勢和體力，進攻組織得有條不紊，防守嚴密；二班得分主要依賴吳淼的突破，但在七班的緊逼防守下，他連出手的機會都不多。比分漸漸拉開。中場休息，疲憊的二班隊員們有些垂頭喪氣地回到場邊，仍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女生們七嘴八舌地大喊：“加油！”“你們是最棒的！”依次遞上飲料和毛巾。舒保加準備了一把小扇子，蹲在地上，一邊仰頭望着吳淼，一邊給他扇扇子。吳淼坐在臺階上，喝着飲料喘着氣，低頭看看一臉無邪的舒保加，對她說：“你表現不錯啊，我們這拉拉隊絕對可以拿獎。”

“真的嗎？你聽到我喊加油了嗎！”

“嗯，聽到啦。”

附中的籃球賽，還設有一個拉拉隊獎和道德風尚獎，每年幾乎都被尖子班包攬，所以傳言是專為尖子班而設的安慰獎。

梁允冷冷地瞧一眼身邊的毛宇文和夏楊：“什麽時候我也能有吳淼這樣的待遇。”夏楊笑了，推推眼鏡，繼續低頭看書。毛宇文把梁允的佳得樂拿過來喝一口，說：“求我。求我我就給你扇扇子。”

梁允又翻了個白眼，這時候，羅佩婷拿了一條毛巾過來，對梁允說：“你打得很好哦。”梁允有些尴尬，毛宇文看熱鬧不嫌事大，怪裏怪氣地叫起來。羅佩婷也有些不好意思，又跑開了。

也許是比賽的氣氛太過熱烈，漸漸地，圍着球場的人多了起來，有不少其他班的，還有很多高二甚至高三的學生。吳淼突然問毛宇文：“差幾分？”

“四分。”

吳淼點點頭，收起笑容，眼神兇狠起來。

舒保加不解地問毛宇文：“不止四分吧？”

毛宇文解釋道：“我是說吳淼和鄭喬的個人得分。”

舒保加“哦”一聲，接過吳淼摘下的毛巾。

裁判吹響哨子，下半場正式開始。

也許是雙方的比分差距太大，七班在下半場不再緊逼防守，每個隊員輪流發起進攻、輪流得分，仿佛變成了一場表演秀。雙方的比分都在往上走，但是差距依然在拉大。沒有了貼身防守，吳淼壓力驟減，有了更多的表現機會。梁允和宋子健也開始得分。剛接過宋子健的長傳，梁允毫不猶豫地跳投，球又進了。大家清楚地聽見梁允在場上罵了句粗口：“我去，今天手感太他媽好了。”二班的人都笑了起來。毛宇文也說：“真的，他們幾個平時打得沒這麽好的。”舒保加看向吳淼，他在場上不停要球、突破、得分，輪到七班進攻的時候，他又貼身防守鄭喬，打得比上半場還要積極。不過，他也是場上體力消耗最嚴重的一個，每次發球的時候，都裝模作樣地緊緊鞋帶、提提褲子，借機多喘一口氣。李晨看吳淼體力不支的樣子，問旁邊的毛宇文：“是不是要把吳淼換下來休息一下？”

“還有幾次暫停？”

“兩次。”

“都用了吧。”

鄭喬又一次上籃得分。七班的隊員立馬跑到另一半場，梁允把球仍給吳淼，吳淼一只手接住，另一只手扶着腰喘促氣。他的頭低着，汗水從臉頰倒流進了眼睛，把眼睛弄得很疼。就在這時候，李晨叫了一次暫停，吳淼直接坐到了地上。

二班的女孩子們發出了心疼的呼喊聲，這時，林士凡主動帶頭喊：“二班加油！”一班和二班的觀衆被他感染了，都忘情地大喊起來：“二班加油！二班加油！”舒保加眼眶紅了，好想大哭一場，她一邊喊，一邊用餘光看到，就連沈希羽也在喊“二班加油”了。

暫停結束。吳淼好像緩過氣來了，但是走動的速度明顯慢了很多。又是七班進攻，姜振東将球傳到內線，迅速跑位，這時鄭喬再把球傳出來，姜振東接球，急停跳投。站在一旁的吳淼跑過去，高高跳起，給了姜振東一個大蓋帽。這一個同樣的戰術，七班已經用了兩次，吳淼早就看準還會有第三次，一直等着給他一個蓋帽呢。這一下，全場都歡呼起來，舒保加看到那些高二高三的師兄們都滿臉興奮地喝彩。球被吳淼扇飛之後，徑直往場邊飛去，七班一個很壯實的隊員本能地去救球，球還是落在了界外，人也因為慣性剎不住車，倒進人群中，好像還撞倒了兩個人，場邊的叫好聲又變成了驚呼聲。七班隊員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往回走，倒是鄭喬跑過來，“有人受傷嗎？”他看到兩個人被撞倒，一個背着書包的男生很快爬了起來，另一個女孩子白白瘦瘦的，被撞得手都擦破了，也沒吭聲，低着頭坐起來。鄭喬擠進去，手在球衣上擦擦，向那女孩兒伸出手：“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那女孩擡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搖搖頭，自己撐着地面，借着其他女生同伴的力站起來。鄭喬這才好好看清了她的樣子，個子在女生中算高的，頭發比下巴位置長一點，膚色很白，脖子細長。鄭喬又說了一次“不好意思”，才跑回場上。

舒保加穿過人群飛跑過來，倒吸一口氣：“希羽你沒事吧？”“嗯，沒事。”“我給你擦點藥吧？我們班有藥箱。”沈希羽點點頭，輕聲向舒保加道謝。

舒保加讓她坐下，拿出棉棒和雙氧水給她消毒。顧老師過來了，詢問着沈希羽的情況。又有好些人圍過來，有的是關心傷口，有的是幫腔罵七班的，舒保加偷瞄一眼沈希羽的神情，然後開玩笑似的說：“哎呀，沒事啦，別圍過來，好悶呀。”其他人的注意力才又回到比賽上。

“保加，謝謝你。”沈希羽輕聲說，“你又幫了我的忙。”

“嗐，這有什麽！”舒保加細心地給她貼好創可貼，動作不輕不重，既貼得牢，又不會弄痛沈希羽。

舒保加坐到她旁邊去，比賽已經毫無懸念，鄭喬下場了，換上一個微胖的中鋒，這時雙方也打得很放松，舒保加陪着她靜靜地看，想搭話又不知道女神喜歡什麽話題，怕自己一開口太庸俗，給女神留下個壞印象。

比賽還有最後十幾秒，七班的最後一次進攻，姜振東運着球，沒有出手。哨聲響起，他把球往天上一抛，全場比賽結束，94-62，七班勝。

沈希羽站起來，淺笑着說：“那我先回去了。”舒保加站起來，忙不疊地點點頭。“女神你小心點！要不你再拿點創可貼？”“不用了，我宿舍有。”

“好的好的。”

“戰狼出征，必勝！”七班的口號再次響徹全場，全班人都為此熱血沸騰，歡呼不已，連譚家明都大笑着歡呼起來。 “喬爺！喬爺！喬爺！”他的後援團瘋狂大叫起來，沖上來圍着他，起碼有五瓶佳得樂同時伸到他胸前。他随手接過一瓶，眼睛卻看向另一邊——二班的隊員也被掌聲和歡呼聲包圍着，一片歡樂；他們的班主任夾在學生之間笑啊叫啊，像個少女一樣蹦蹦跳跳的，仿佛剛才的勝利屬于他們。他的眼睛搜尋着方才摔倒的女孩兒——她已經在人群以外，走路的腳步很輕。鄭喬站在原地，看着那個身影，好像邁不開腳步了。她就像一股清風，吹走了所有喧嚣的聲浪，險些把他的心跳也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