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玫瑰
第54章 玫瑰
程在野低頭把那三枝樂高玫瑰珍重地放進了姜守言手裏,說:“我也愛你。”
姜守言看着手裏的花,低笑着說:“不送花就不會說了嗎?”
程在野抵着他的額頭又說了一遍:“姜守言,我愛你。”
有很多個姜守言覺得很難熬的夜晚,程在野都會這樣一遍一遍在他耳邊說,沒關系的,我在這裏,我愛你。
因為愛的很純粹,所以程在野說的很輕松,不強加期待,也不求回報,僅僅因為他是姜守言。
姜守言在周健那裏忍着沒掉的眼淚,現在莫名奇妙往上湧了,他埋着頭,小聲說:“讨厭你。”
程在野搔刮着他的耳垂:“為什麽讨厭我。”
姜守言眨了眨眼,忍着沒哭:“……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之前明明沒這麽脆弱。”
程在野心都要化了,他牽着姜守言的手環在自己腰上,低下頭緊緊抱着他:“我能把這句話當做誇獎麽?”
姜守言輕輕掐了他一下。
程在野得寸進尺:“那我能讨個獎勵麽?”
姜守言隔着衣服咬了他一口。
程在野揉了揉他的後腦勺,掌心裏的頭發又黑又軟。
程在野繼續說:“今天下午太陽很好,姜守言,我們一起去逛公園好不好。”
姜守言下巴搭在程在野肩膀上,斂着眼皮晃了晃手裏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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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響才應了一聲:“嗯。”
附近的公園說近也近,說遠也遠,走路半個小時,開車繞來繞去再等幾個紅綠燈差不多要十幾分鐘,停車位還不怎麽好找。
他們兩個在地圖上切換了幾種出行模式,最後選擇騎共享單車,十幾分鐘能到。
還沒走出小區,程在野就覺得熱了,他脫了外套是一件黑色的中領打底,像是小學生出游一樣斜跨了一個卡通保溫杯。
姜守言手指勾着背帶,懶洋洋地走在程在野旁邊。
程在野活動了下胳膊,只是騎個共享單車也擺出了像是要打沙灘排球的架勢,簡單熱了個身。
姜守言被太陽曬得微微眯起了眼,嘴角不自覺就勾起了笑。
“诶,你看那邊那輛電動車,”程在野掌心搭在保溫杯上,手指摩挲着姜守言的手背,“要不我們也買一輛吧,以後出門我在前面騎,你坐後面,還挺方便的。”
姜守言扭過頭看了一眼,是一輛前後座分開的電動車:“那種不能搭成人,不然要罰款,手續不齊全被抓住了還會扣車。”
“啊,”程在野懵了一下,“這麽嚴格的嗎?”
姜守言點了點頭:“所以我們這兒都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什麽都可以不信,前面有交警是一定要信的。”
程在野笑了一下,偏過臉來飛快蹭了下姜守言的頭發。
小區門口有很多小黃車,他們一人掃了一輛,又湊在一塊兒開始看導航。
姜守言還沒分清楚哪邊是前哪邊是後,程在野已經左右分別看了幾眼,然後說:“好像有條更近的。”
程在野在找路這件事上簡直能在腦子裏再單開一個導航,他手指在屏幕上放大滑動了幾下,就找到了幾條能連通的小巷子。
小巷子安靜,沒什麽人,落了一地的銀杏被規整地掃到了兩邊,淺黃一直鋪到了道路盡頭。
程在野在前面帶路,時不時回頭看姜守言一眼,兩個人就這麽慢悠悠穿過兩條巷道,到公園門口停車鎖車。
或許是天放晴了,公園有很多人出來遛彎曬太陽,姜守言騎那麽會兒車騎累了,在茶園找了個能曬到太陽的角落坐了會兒。
這是塊兒四通八達的露天茶園,隔一面牆就是鯉魚池,池水是活水,連通了整個公園。
茶園很大,也很嘈雜,擺放的木桌椅一眼看不到頭。周圍人來人往,添茶的夥計手裏拿了個像鑼一樣的東西,但敲出來的聲音卻很細很脆,像風鈴。
他在桌與桌之前來來往往,通過那聲音提醒客人他過來了,需要什麽服務可以叫他。
程在野拿着手上的菜單看了會兒,扭頭正和那小哥對上視線,然後揮了揮手。
小哥眼睛亮了,手上的鑼版風鈴也不敲了,幾步走到程在野面前,剛想秀一下他的川式英語,程在野:“要杯紅茶。”
小哥Hello卡了個He在嗓子眼裏,愣住了。
姜守言沒憋住笑,用四川話說:“他會說中文。”
程在野這回聽得舌頭打結了,學着姜守言的腔調皺着眉道:“說中文?”
小哥聽笑了,打趣道:“還沒教好嗦?”
姜守言笑了笑沒說話。
小哥在小本上記下桌號和紅茶,又看着姜守言問:“你要啥子?”
姜守言撿懶,想說跟他一樣的就行,程在野像是知道他不想自己選,開口道:“我幫你挑一個?”
姜守言巴不得把選擇權交給他,忙點頭:“嗯。”
程在野邊看手上的菜單,邊在腦子裏轉食療有關茶的內容,抑郁焦慮患者不能過多攝入咖啡因,不然容易心跳過快,嚴重的會誘發驚恐。但也不是所有的茶都不能喝,玫瑰花茶行氣解郁,綠茶緩解焦慮,菊花茶緩解頭痛。
“玫瑰花茶可以嗎?”程在野摁着那行黑字把菜單轉了過來。
姜守言挑眉:“你怎麽這麽喜歡玫瑰花。”
木雕雕的玫瑰,樂高拼的玫瑰,選茶也選的玫瑰。
程在野彎着眼睛笑了笑,轉頭看向還站在旁邊的小哥:“還要一杯玫瑰花茶。”
“好嘞,”小哥寫完,又把小本重新揣回圍裙前兜,說,“等一哈就給你們送過來。”
沒什麽生僻音,程在野連聽帶猜也能聽明白,他又想起之前小哥說的那句,還沒教好嗦?
程在野半準半不準地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姜守言反應了會兒。
“是什麽意思?”程在野問。
“嗯……”姜守言想了會兒,懶着嗓音逗弄他,“你想聽哪個層面的?”
程在野耳根突然紅了。
姜守言撐着下巴,眯着眼,兩根手指順進他拇指和食指搭出來的圈,緩慢摩挲了陣,直摩挲得程在野臉都有點紅了,才緩聲道:“你在想什麽呢?”
程在野捏住他作亂的手指。
姜守言也沒抽,腳尖卻不小心踢到了程在野的小腿。
程在野渾身都繃緊了,才聽見姜守言平靜道:“意思就是怎麽還沒把你的四川話教好。”
姜守言語調微微上揚,明知故問:“程在野,你臉怎麽這麽紅啊。”
程在野捏着他的手指咬了一口。
姜守言看着他笑。
茶上的很快,兩個蓋碗,一壺水,小哥還不知道從哪裏抓了把瓜子給他們。
姜守言磕完了一小把瓜子,後腦勺枕靠在椅子上,揣着手,整個人都懶進了椅背裏。
他垂眸看了會兒旁邊小池裏被喂得膘肥體壯的錦鯉,又擡頭順着老榕樹粗壯的樹幹一直看到蓋到頭頂的綠蔭。
今天的天和小時候一樣藍。
“明天是我媽的忌日。”姜守言突然開口說。
程在野因為這句沒有鋪墊的話咬到了舌頭。
他驚惶地擡頭去看姜守言,後者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輕聲說:“我想回去看一眼。”
已經過去二十年了,很多記憶都快模糊了,但姜守言仍然記得那是個晴天,他縮在房檐下第一次聽見外婆哭的那麽傷心。
他怔怔地望着頭頂的天空,小黃狗趴在他腳步嗚嗚地叫喚,姜守言不知道在那裏蹲了多久,直到小小的腦袋被一只粗糙的大手輕輕拍了拍。
他仰頭看過去,覺得外婆好像突然老了很多,頭發也白了很多。
她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說:“言言吓到了吧。”
姜守言想說外婆你可以不笑的,我沒關系的。但他喉嚨裏像是塞了團棉花,梗得他難受。
外婆突然偏過了臉,手卻還在他背上輕輕拍着:“以後就只有我們婆孫倆了。”
姜守言跪在墳前的時候,腦子裏想的全是這句話。
以前這塊地種什麽都長得很慢,現在荒了,雜草倒開始瘋長。
程在野手裏拿着姜守言從其他村民那裏借來的砍刀,刮割着墳前的雜草。
姜守言拉了他一下,說:“前面空出來了就好了,後面沒關系的。”
兩座墳都沒有立碑,黃土空落落地拱着。
程在野回到他旁邊,筆直地跪下。
火苗映在姜守言眼裏,姜守言往裏燒着紙錢:“以前每年這個時候,外婆都會給我媽燒紙,還住這裏的時候在山頭燒,後來搬家了,回來一趟很不容易,就拿了個鐵皮桶在家裏燒。”
後來姜守言拿那個鐵皮桶燒了炭,可能對當時的他來說也算是另一種圓滿。
“小時候我媽對我不好,外婆或許是怕我想起傷心事,所以每次都背着我燒,從來沒讓我看見過。”
但姜守言就是知道。
外婆藏東西藏的很拙劣,往上面蓋一層紙板就以為誰都不會發現了,姜守言有時候晚上睡不着,會蹲在陽臺掀開紙板看着空落的桶發呆。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就像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一天想回來給他媽燒紙。
有風起,吹滅了面前那兩根紅蠟。
姜守言低垂着頭,一直看着面前那團火燃到盡頭,變成一堆無機質的灰,随後又晃悠悠被風吹散。
“姜守言,”從始至終都很安靜的程在野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姜守言仍舊低着頭:“嗯。”
程在野問:“你覺得你的媽媽和外婆被困在這裏了嗎?”
人死後應該是自由的吧,姜守言心想,塵土塵土歸土,什麽都沒有,也不會被束縛。
姜守言搖了搖頭說:“沒有。”
程在野:“那麽你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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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