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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快步穿梭在單人宿舍區的走廊上，裴萌走得步履飛快。

她眉心皺緊，只覺得這一切實在太惡心了！感覺被完全剝離了人格，像一塊豬肉，被放在購物架上，任人挑挑選選。為什麽杜寇就可以忽略別人的人格，可以透過人的外殼，直接打量評估別人的價值和價格？

因為他就是可以做到……

可能是快步疾行消耗了一些怒氣，她漸漸冷靜下來，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處境。

即使不想承認，她也被夾在楚時奕和杜寇中間，就算她竭盡全力地表明自己的衷心，也沒有人會相信她，大家更加喜聞樂見的，是一個跳梁小醜般的二五仔，在兩個看似高級的雄性生物之間，勾勒一個狗血故事。

何貞正在自己的專屬“小公寓”裏享受這個獨特的夜晚，背景噪音又停止了，接着被固定在座椅兩側的手铐也被解開。何貞沒有很意外，情緒平穩地說：“這麽快就想開了？屬實是比我預料的早得多。”

“你跟我說的還作數嗎？我要你做我的實驗體，等我申請項目成立後，你就進入我的小組。”

何貞攤了攤手，“只要你承諾，不會這麽對待我，我就答應。”

“放心吧，我就抽點你的血。”

“還有，得帶着我的那個小夥伴，就是旁邊實驗艙的1號小朋友。”

“可以。”裴萌現在什麽都樂于答應，“但是目前還不行，得先等我把項目申請到手。”

何貞馬上捕捉到了重點，“難點在哪裏？或者說，你希望我做什麽？”

“其實也簡單，首先，你得挺過去。楚博士要在你們身上證明靈魂的存在，他需要在你的生命體征瀕臨消失時，檢測到靈魂散溢的片刻，所以我需要你保持現在旺盛的生命力，只有你一直不符合楚博士的要求，我才能申請你們退出這個實驗。”

“證明靈魂的存在……”何貞被整無語了，“這麽多人，花費這麽多錢，竟然就是為了證明人有靈魂！你們是吃飽了撐的嗎？”

裴萌輕嘆一聲，介紹了一下研究部門，“芥子科技，産品涉及醫療、生物、制藥等，總部研究員主要劃分成A、B、C三類。C級研究員只能接觸到表面的科研助理工作，我之前就是，在一個關于犏牛基因編輯的項目裏。B級可以接觸到人類實驗體，一般是負責臨床試驗。A級則可以接觸到能量态、神學研究。有關于靈魂的研究，一直是高層最關心，投入最多的項目。”

“你放心吧。”何貞完全不擔心的，還充滿了自信，“別的我不敢說，保證自己活着，我肯定沒有問題。對了！”她又想到了什麽，提醒對方，“你也幫我一個忙，最近醫療站組織了一支私人醫療小組，聽說被直接抽調到了核心領導層。我希望你能幫我找找，裏面有一個小護士洛蛳，那是我的朋友。”

“私人醫療小組……奇怪，我沒聽說過。而且，總裁和董事會成員都有自己的私人醫生，怎麽會抽調基層醫療呢？太奇怪了……”

洛蛳目前處在一種比較無助的狀态，周圍都是陌生人，與外界的聯系完全斷開了，更糟糕的是，與她的小組夥伴的聯絡斷開了。這支最新組建的醫療小組，自從進入了核心區域，就被隔離審核中。目前能算是負責人管理小組的，是新任的護士長唐舒。

唐護士長和之前的蘇珊對比，已經是個大好人了。她脾氣和藹，不愛好打聽八卦，嘴管得很緊，從來都不亂發脾氣。習慣了在蘇珊手下幹活，洛蛳甚至都想頒發一個最佳領導獎，給自己的新任上級。

“當你認為自己遭遇到了不公正對待，你會怎麽辦？”

眼前洛蛳身處的，是一間全封閉沒有窗子的房間，在她眼裏跟審訊室差不多。但是他們——也可以稱作“上面”的人，管這套過程叫“個人素質考察”。

“請你回答我們的問題。”發現她明顯是出神溜號了，負責考察的西裝男馬上追問。

洛蛳收回思緒，“什麽叫不公正的對待？”

幾個考官對視一眼，坐在最邊角的白色西裝男開口：“比如，如果你申請了，卻沒有得到本次小組晉級的機會，你會怎麽想？怎麽做？”

洛蛳一臉茫然，“我本來就沒有得到機會，是我的朋友幫我弄到的。”

幾個人都吃了一驚，一方面沒想到她會如此誠實，簡直誠實到了……缺心眼的地步；另一方面是沒想到下層的腐敗與不公正問題，已經如此嚴重了。

剛才提問的白色西裝男急忙追問：“你的朋友，用了什麽方法幫你得到的這次機會？涉及受賄收賄嗎？”

洛蛳稍微回想了一下，“沒有，她們就是在病房帶領着病人們鬧了一陣，逼着蘇珊護士長把我選走。”

“你們朋友……都是實驗體？”幾個考官大為震撼。

“是呀。”洛蛳大方承認了，她實在是看不出，這有什麽不能承認的。

“當你負責的實驗體忽然發狂了怎麽辦？”坐在另一邊的考官換了個方向詢問。

“我可以控制住他，任何發狂的人，我都能控制住。”

她貌似自信的說法，當然是不可能符合正經考官的心意，發問的人微微蹙眉，明顯表現出對她答案的不滿意。“我需要你證明你的能力，包括行為和智力上的，不是證明你有多自信……”

他的話沒說完，就驚愕地發現洛蛳站起來了，她徑直地走到跟前，兩手一伸，輕輕松松給身高一米七六的中年考官來了個公主抱。

“這樣能證明了嗎？”她還故意上下輕颠了兩下，就跟颠一小袋爆米花一樣輕松。

“……”被打橫抱着的考官還是沒能回過神，這幾分鐘對他來說可能需要好幾天去消化。

結束了考核，洛蛳離開房間之後，幾個考察官展開了精彩辯論。

“我覺得她的智力有問題！不應該錄用。”兀自驚魂未定，雙腳剛落地的考官最先發言，“她剛才的行為，如果不是為了博人眼球，那只有智力缺陷可以解釋。”

“可是我覺得，她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我們印象深刻。”白西裝男有不同見解，“而且作為一個普通護士，她可以和實驗體們打成一片，讓那些價值低微的消耗品為了她，不惜和護士長對抗，這也是一種很可貴的技能。我覺得應該批準她入組。”

“這支私人醫療小組是為了總裁服務！他們的定義是私人家庭移動醫院，任用洛蛳那種極不穩定的人，太危險了吧！”

“你用極不穩定來形容她，我覺得太超過了，剛才的行為只是戲劇化了一些，再加上一些幽默元素，并不能說明她危險。”

“你！”

發覺考察團先要打起來了，本次考核的最終負責人——總裁秘書關莘終于發話，“倒不是因為什麽戲劇化和幽默元素，而是我真的需要一些力量、體力上優秀的小護士，所以我批準洛蛳入組。還有，本次的私人醫療小組的建立非常重要。它不是一次無聊的日常任務，而是事關生死的絕密任務！我希望整個決策層都能重視！”

關秘書已經講到這個份上了，氣氛馬上緩和了許多，劍拔弩張的兩個人，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關莘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态，敲敲桌面，“下一個，請進。”

裴萌早上來到自己的工位，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光屏，查看郵箱，然後就看到了一封項目申請被駁回的郵件……

她皺着眉，宛如忽然間不識字了一樣，逐行逐句地默讀了一遍，依然無法理解接受。

“為什麽？為什麽我的申請被駁回了？！”最後沒有辦法，她只好找到了楚時奕詢問。

楚博士握着咖啡杯，下半張臉被遮住，露出一雙茫然大眼，一邊看着她，一邊呼嚕嚕從咖色液體裏吹出一串小氣泡。

“我是A級研究員，我有權利申請自己的項目！而且這個項目絕對有價值，有可行性，為什麽被斃了？”裴萌不服氣地指着光屏上，那封給自己的郵件截圖。

楚時奕看了一眼，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他思考着找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你确實是A級研究員不假，從公司的規章上看，你也确實有單獨負責項目的權利。但是，權利不等于能力。”

“你懷疑我的能力？”

“不是我懷疑你，是上面的決策層懷疑你。”

“他們為什麽懷疑我？如果他們不相信我的能力，為什麽還要把我升入A組？”

“因為是杜寇推薦你的……嚴格說起來，他們相信的是杜寇，不是你。”

“……”簡單的一句話，終于把裴萌幹熄火了，她頹喪地坐在鋪了軟墊的座椅上，“所以，我雖然是一個A級研究員不假，但是我卻根本不可能研究自己的項目，只能給你或者杜寇打下手了？”

楚博士嘆了口氣，不過還是以安慰的口吻說：“我的建議是，不要操之過急。你才升上來不久，別的研究員也沒有一上來就迫不及待地申請新項目的。”

“但是這個機會很好！我不只是想證明自己，而是想抓住機會！”

楚時奕又看了幾眼截圖中的申請表，“強力愈合細胞？行吧，就算單純從這封申請表上看，我也覺得有問題。你的實驗對象在哪裏？依據是什麽？成功幾率的推算……這些都含糊不清，決策層能給過了就怪了。”

裴萌一陣心煩，“有些事情……沒法說明得太清楚，你就沒有嗎？不能明說，但是心裏知道一定會成功的例子？”

“你可以不明說，但是必須想辦法說服上面的人，他們是掌管錢的，負責批經費給你，你不可能這麽糊弄他們。使盡渾身解數，去說服、去表演甚至谄媚，就是我們研究員的分內事。”

她的表情一言難盡，成功逗笑了楚博士。

“怎麽樣，高級研究員的生活，不如你想象的光鮮吧？”

裴萌忍不住苦笑，“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光鮮過，我可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