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柳家事
第42章 柳家事
招工招到一半,教主突然殺人,負責招工的石榴非常懵。
在黃鹂和百雀的眼神暗示下,石榴給自己鼓了鼓氣兒,用蚊子般的聲音對大堂外的餘水月問道:“教主,晌午了,您用飯嗎?”
用飯,在餘水月的心中是無比神聖的事情,可以跨越生死範疇。
“吃。”卧病在床好幾年,到最後吃飯都費勁的餘水月對食物有着強烈的執念。
“這兩人身上的東西,先給我翻出來。”餘水月指着地上的屍首道。
餘水月可記得那包藥呢,畢竟毒死過她一次。
石榴應聲就去翻屍體,一點沒有忌諱。
至于餘水月為什麽無緣無故殺人?
沒人會去問教主這個問題。塗歡教以強者為尊,又是餘水月帶着他們吃飽穿暖,撐起了這個塗歡教的大梁。
教中衆人對餘水月有種狂熱的信任,別說她要殺人,就是孫輝鄞真的勸說動了她去造反,教中人也不會反對餘水月的決定。
換句話說,孫輝鄞的金手指還真不是那包藥,也不是那夥山賊,而是餘水月。
就算謀反失敗,他若有餘水月的關照,想必也不會死的那麽慘,大不了以後就隐姓埋名罷了。
可惜,他一手好牌打得七零八碎。
“教主!”石榴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般,懷裏抱着幾樣東西,眼神锃亮的湊了過去。
餘水月坐在一旁陰涼處喝茶水,百雀和黃鹂給她捏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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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她想的有點不一樣啊,好像真的不用死了。
她想起白胡子老頭說的那句話,是真的讓她重活一次?
“教主!那老頭是個沒把的太監!”石榴雙眼放光道:“我第一次看見活的……不是,曾經活過的太監啊!”
餘水月:“……”
畢竟是伺候前朝遺孫的,餘水月一點也不好奇那老頭是不是個太監。
“沒別的?”
石榴舉起一個比拳頭大兩倍的布團:“還有這個,看着像是塊刻印章的邊角料,可能料子挺好的,這老頭還用布包了好幾層。”
餘水月打開布包,仔細打量那塊石榴口中所說的“邊角料”。
百雀在一旁仔細觀摩了片刻,倒吸了一口氣,湊到餘水月的耳邊道:“教主,這東西好像是傳國玉玺。您看,側面還刻了兩條金龍。”
那兩條金龍刻得惟妙惟肖,連胡須都根根分明,仿佛随時能從玉石印中飛騰上天一般。
餘水月光想着殺人和那包毒藥了,把傳國玉玺給忘了……
“拿去墊我房裏的床腿。”餘水月漫不經心地道。
她不用多叮囑,黃鹂和百雀絕不會多說。
一旁的黃鹂:……
拿玉玺去墊床腿嗎,那不就是龍床了?
越是貴重的東西,就越不能讓別人知道它貴重。
這是老教主教給餘水月的至理名言。
餘水月:“還有什麽?”
那包藥呢?
石榴把雜七雜八的東西擺地上,舊衣破布中,餘水月終于找到了那包藥,還真不起眼。
餘水月當天晚上酒足飯飽,跑到後山頂,打開了那包粉末。
回想起纏綿病榻的日日夜夜,頭痛欲裂的那些過往,餘水月手掌一翻,粉末瞬間随風飄遠了。
白茫茫的仙宮之中,被月老扔到犄角旮旯的《穿越武林世界的我去一統天下完結篇》随着這包粉末的灑落,紙張逐漸變得透明,消散于天地中。
餘水月不知道,其實這本書在原世界賣得非常好。
作者趁熱注水,寫了又臭又長的第二部 完結篇。
講得是孫輝鄞又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這次他選擇去挑戰高嶺之花。
與魔教教主“餘水月”虐死虐活的愛來愛去,愛了大半本,導致餘水月這個“莽婦”,人設徹底寫崩了。
叱咤武林,掌法出神入化的“餘水月”在完結篇裏,她的掌法仿佛變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擺設,一會施展,一會收櫃子裏藏起來……
有人打孫輝鄞的時候,她不是用穿頂掌把箭拍飛,而是用肉身去擋……為了替孫輝鄞擋箭,搞得差點武功盡失丢了性命。
當然,這次孫輝鄞的造反大業還是沒有成功,他最終選擇與“餘水月”隐退江湖。
一系列的劇情下來,“餘水月”就變成了一個武功三流,被孫輝鄞迷得死去活來的後宮人。
可是,現實世界永遠伴随着啪啪打臉和腦殼碎一地的聲音。
餘水月命中紅線上的這截“爛線頭”,在她剛重生之時,就被她自己親手扯斷了……
這篇胡說八道的完結篇也就不存在了。
待重生一段時間之後,餘水月确定了,她是真的回來了。
那麽,有些事情就得考慮考慮了。
比如說,報恩。
比如說,殺山賊。
她餘水月就是這種人。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餘水月先派百雀去查當初跟孫輝鄞聯手造反的那夥山賊。
餘水月看那本書的時候沒想到自己還能重活一世,所以關于山賊的很多地方都略過了,只記得那夥山賊是在隔壁山頭,名字叫做“長風寨”。
百雀探查了一番後,發現隔壁山頭并沒有叫“長風寨”的山賊團夥。她又在周邊幾個山頭巡查了一番,這些山賊不敢惹塗歡教,一個個主動去自報家名,都沒有餘水月想找的那夥人。
餘水月這才想起來,距離她中毒卧床不起,還有幾年的光景,現在是孫輝鄞剛進塗歡教的時候,也就是說,這個什麽“長飛寨”還沒混出名頭。
這就好比,你想去找敵人算賬,可是發現時光逆流,你的敵人還是個奶娃娃。在一群幼童之中,你實在分不清,這些裹着尿布的軟綿綿,哪個才是他。
“一旦有長風寨的消息,立刻告訴我。”餘水月吩咐道。
“是。”百雀領命。
報仇的事先放在一邊,餘水月想起了自己的“恩公”。
算算日子,恩公現在應該還沒出仕,朝堂上還沒有那個大義滅親的柳大人。
餘水月上輩子聽過一些柳白昭的傳聞。
比如他與生父的關系很不好,可謂是勢同水火。
所以柳白昭顯貴了之後,直接幹淨利落的大義滅親。
因為那對柳白昭來說不是“親人”,是仇人。
柳白昭的生父柳天複出身一般,與柳白昭的生母楊氏成親之後,楊氏用家底供他讀書趕考。
柳天複長得一表人才,從柳白昭的面上就能看出柳天複年輕時的絕頂風姿。
雖然柳天複有着俊秀的臉蛋,但學問做的着實一般,考了幾年都沒考出名頭。
然而,在某次詩會上,他憑借着那張臉,入了一個人的眼。
當朝二品大員,內閣學士郭大人的女兒,郭茹夷的眼。
郭茹夷性子刁蠻,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主,想要什麽,就一定要拿到手。
柳天複有顆向上爬的心,但沒有往上走的才,嗅到了郭茹夷抛出的香帳邀,他沒有任何猶豫的就從了。
他原本就是個樂于吃軟飯的人,對于他來說,只不過是換了個飯碗,
從楊氏的碗中,換到了郭茹夷的鍋裏。
郭大人本是不同意的,但耐不住女兒的央求,于是便派人去跟楊氏說,自願下堂還是想要被休。
他堂堂二品大員的女兒,肯定是不會做平妻的。
楊氏每日做針線貼補家用,原本以為等來的會是好日子,誰知竟等來了這麽個結果。
低頭看了看抱住她袖口,大眼睛懵懂的眨着的柳白昭,楊氏咬牙含着淚道:妾身讓。
一步錯,步步錯。
郭茹夷并不是能容人的性子,即使楊氏每日默默的窩在小屋,在整個家中就像個透明人,郭茹夷也還是看她不順眼。
大晚上讓楊氏給她趕繡活,一點盈盈燭火根本看不清繡撐上的圖案,楊氏眯眯着眼,熬壞了一雙明亮的眼睛,脊背也漸漸變得佝偻。
連白日裏看東西都變得模糊起來,長年累月的眨眼睛,讓她的眼角生了多條深長的皺紋,明明還是年輕婦人,看起來卻已顯老态。
這還不夠,郭茹夷日日想着法子磋磨她,楊氏越發不愛出院子,就怕沖撞她。
柳天複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不去看楊氏,也不關心柳白昭,整日裏捧着他的老丈爺,做着自己那沒什麽實權的七品官。
郭茹夷與柳天複成親的第二年,給他生了個兒子,取名叫柳正瑞。
柳天複對待這個兒子的态度與對待柳白昭截然不同,他親自給柳正瑞啓蒙,将他對老丈爺多餘的熱情都傾注給了柳正瑞。
果不其然,柳正瑞就養歪了。
柳天複的學問做的不怎麽樣,還偏偏要給柳正瑞啓蒙,直接導致柳正瑞也成了繡花枕頭,一肚子草,年紀輕輕就和一幫纨绔招貓逗狗。
柳正瑞從小除了接受他爸養老丈爺式的父愛,就是看他媽去磋磨楊氏。
郭茹夷一天在宅子裏閑的很,除了偶爾出去與夫人們小聚,就是在家立威。
柳正瑞跟他爸學完了“做學問”,就跟他媽學“整治婦人”,夫妻倆聯手,給他們大兒子上了十多年的廢物教育。
柳正瑞學他媽,小小年紀不學好,心情一糟糕,就去揍柳白昭。
柳白昭的吃食比不上柳正瑞,府裏人也都把他當成透明人。
明明他比柳正瑞大了四歲,身量卻跟他差不了多少,白白瘦瘦的,就像一副晾衣服的衣架。
若是柳白昭肯服軟,可能還不至于吃太多苦,關鍵就是他不肯服軟。
脊背挺直的站在那兒,板着消瘦的臉頰,眉眼已初見俊秀的輪廓,雙眸看着腳下的土,一言不發。
他就是穿着普通的麻衣,看起來也帶着清淩淩的氣質,如玉如松。
柳正瑞看了更不開心,就讓小厮狠狠的揍他。
楊氏這些年就是為了柳白昭才忍,看柳白昭挨打,她直接撲了上去。
柳正瑞年紀小小,心思卻歹毒,索性讓人按着楊氏,猖狂地威脅道:“除非你給小爺跪下認錯,不然就掰斷你娘的手指頭!”
楊氏就是被殺被剮,也不忍心讓柳白昭受辱,連忙跪地給柳正瑞賠禮,可惜那柳正瑞一副小人得勢便張狂的樣,就是不松手。
柳白昭臉色慘白,咬緊了一口牙,黑黝黝的眼睛像是一灘無底墨泉,連月亮的倒影都沒有。
“少爺,小的錯了。”
雙膝跪地,柳白昭彎下筆直的脊梁,結結實實的給他的“弟弟”磕了個頭。
柳正瑞獰笑,右手用力一壓,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院子裏便響起了楊氏忍着劇痛的哀嚎聲。
“記住,別跟小爺犯橫,要不然還折你娘的手指頭!”柳正瑞松開手,像是嫌棄一般,接過小厮的手帕擦了擦手,丢在了柳白昭的身上。
柳白昭額頭點地,像是被打碎了全身的脊梁,死了一般的匍匐在地,低聲回道:“小的知錯。”
沒有人知道那個單薄的少年心裏在想什麽。
在經歷着怎樣的煎熬。
就像是有人點了一把灼燒他心智的地獄之火。
那火種就在他的胸膛裏徐徐地燃燒了起來。
這些事情還是餘水月上輩子聽說的,畢竟關于柳白昭身上的這些事,很符合老百姓的口味,适合在茶餘飯後偷偷摸摸的說上幾嘴。
有意思的是,按照裏說,柳白昭母子在郭府生活的那些細節是不應該被傳出來的。
郭府的人一定不會說,因為郭茹夷和柳正瑞做的都不是什麽好事,說出去影響名聲,也影響柳正瑞的仕途。
上輩子這些事傳開之後,先不說柳白昭對他生父一家的趕盡殺絕,就是柳正瑞壓根連出仕都沒成。
延續了他從小到大的唯一熟活,做個廢人。
那這些事是誰傳出去的?
餘水月舔了舔牙龈。
不言而喻。
作者有話要說: 柳白昭雖然身子羸弱,但內心世界非常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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