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離魂

離魂

傅九跟慕北冥是同一輩的人，但比慕北冥還要年長幾歲。

這人三十八的年紀，卻過得像是八十三一樣。

他不怎麽管理家族生意，也不過問家族是非，就一個人帶着條狗，住在這山霞區裏。

平日沒事就種種花，栽栽菜再弄弄藥田，或者是再養一些兔子。

等兔子長大了可以宰了，要麽自己弄來吃了，要麽就拿去送人。

時長幹些殺生的事，卻手裏總是握着一串菩提子串成的佛珠。

小竹山裏，傅九就行走在這裏，盯着山上蹦蹦跳跳的兔子，他穿着複古的儒衫，指尖輕輕撥着佛珠，腦子裏卻在思量，今天是單數，他吃哪只兔子比較好。

亦是此刻，傅九手機響了。

來電備注。

方大叔。

當聽到電話那邊，方大叔說是帶自己突然昏迷的兒子，過來求醫時，他眸色微微一變。

只不過此刻，這求醫的人還不等他回應，就已經被慕北冥抱着直接進了大門。

傅九剛一回去，院子裏，老管家已經把茶都備上了。

傅九：“……”

很好，還有熟人。

傅九有些不悅地掃過那幾個熟人。

關文霞顧不上喝茶，扭頭看到他的身影便急忙迎了過去。

“小九，不好意思突然過勞勞煩你了，我兒子不知道怎麽的就昏厥，麻煩你快……”

“不急我先看看。”

傅九直接進了客廳，裏頭方子程被放在沙發上。慕北冥一直在照顧着他，見到傅九進來時，慕北冥并不意外。

就是眼神有點複雜。

關鍵是。

他小時後跟傅九經常打架。

輸贏不論，但是見面必掐。

傅九直接略過慕北冥，眸光在掃到方子程的臉時才有了幾分變化，甚至于連腳下的步子都快了許多。

“放下他。”傅九沉聲開口，直接接過方子程，親自将人放躺平在沙發上。

慕北冥抿了唇，起身退開。

“周叔，快去把我的金針拿過來。”

“哎，金針已經準備着了，就怕少爺會用到。”

周叔說着将個黑長的盒子遞上。

傅九将打開盒子，神色有些凝肅：“我要給他針灸，你們全部出去。”

方爸爸瞬間将衆人全都帶出門外。

慕北冥神色凝重，暗自握緊了身側的手，不得不跟着出去。

他知道方子程的情況已經十分危急了。

不然。

傅九不會拿出他那寶貝金針。

可方子程得的究竟是什麽病？

……

院子裏，氛圍凝肅。

關文霞急得眼眶泛紅，方爸爸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

顧少藍也緊張不已，直接守在門邊寸步不離。

這些人裏，就王清雅還比較冷靜，可她的臉色也十分難看。

“這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子程怎麽會成了這樣？”

慕北冥沒回，他也在思索方子程的病情。

原本他将宋言玉叫回來，就是想讓宋言玉給方子程看看的。

但現在，似乎……不用了。

……

院子裏，慕北冥等人一直呆在這裏都沒離開過。

王清雅平時都比較沉着冷靜的一個人，此刻也止不住地在院子裏走動起來。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回事，一聽說方子程出事了也跟着擔憂起來。

直到兩個小時後，傅九才推門出來。

慕北冥猛地起身，神色間盡是緊張。

“九哥，他……怎麽樣？”

傅九挑眉，忽地有些莞爾：“這麽多年倒是第一次聽你這麽喊我。”

慕北冥無視他的打趣，只關心着方子程的情況。

關文霞雖然意外他們兩個居然認識，可此刻更擔心的還是方子程的情況。

傅九道：“他的情況暫時穩定，但我有兩個問題想問。”

傅九眸光一掃衆人，問：“他昏迷前最後見的人是誰？又跟他說了什麽？”

這個大家都下意識低看向周岚。

周岚上前兩步道：“他昏迷前是我跟方家村的一個表哥跟他在意一起，但……那表哥也沒說什麽，就跟他說了個什麽晉王妃的事啊……”

“嗯？”傅九眯眼。

周岚抓抓頭：“他的原話……好像是說，野史記載，晉王妃是被晉王親手射殺的，還……還一屍三命。”

一屍三命。

慕北冥突然感覺心口猛地鈍痛，像是被人拿刀在裏頭狠狠剜過一樣。

其他幾人對此倒是沒有什麽反應，只有關文霞的表情有些困惑。

“小九，這個跟我家子程昏迷的事有什麽關系嗎？”

“哦，沒太大關系，估計是這個人的死法讓他覺得有些鬧心。”

關文霞也懵了。

傅九安撫她：“他剛才針灸過，還有一個小時才能拔針，至于什麽時候會醒，這個暫時不好說，我先讓周叔給你們安排客房休息，等他醒來你們再去見他比較好。”

“這……”

“聽話吧。”方爸爸拍拍關文霞的肩膀。

幾人這才在周叔的照顧下轉身離開。

慕北冥卻沒離開，他站在這裏，眸光緊緊鎖着傅九。

“你有話想單獨跟我說？”

“你們去過靈感寺了吧？”

慕北冥不解，這跟方子程的病症，有什麽關系。

傅九睨他：“那住持就沒有什麽話對你說嗎？”

“子程的病，跟這些事有關系嗎？”

“有啊。”傅九淡淡一笑：“單看你是想讓他死，還是想讓他活了。”

……

能活着沒有人會想死，但想死的人，一定是沒有了活着個力氣。

方子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就是單單的聽了一句話，身體似乎就承受不住了。

人是昏迷了，可這意識卻仿佛還在。

只是不知道飄到了哪裏，會飄在哪裏也由不得他。

突然的，方子程就想起了，以前老家裏，那些老太-祖奶奶們常說的離魂。

但他這魂卻怎麽感覺好像是回到了方家村？

具體是哪他不知道，只是隐約覺得這四周的山有些熟悉。

好像他曾經來過。

但這裏卻是大雪飄飄。

山壁前，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孤墳。

方子程莫名感覺到恐懼，他想逃離這裏，一陣風來，卻反而将他吹到了那墓碑上去。

不得已方子程只能緊緊地貼在碑前，不過也是這樣，他看清楚了墓碑上雕刻的字。

方氏言清之墓。

是方言清。

突然的，方子程想起他之前看的那個長明錄。

那個被主角一箭射死在城牆上的人，就叫方言清。

可現在……是怎麽回事……

“你滾！我們不需要你假心假意！你給我們滾！”

前頭忽地有聲音傳來。

聲音很響，惹得方子程一下就扭頭看過去。

那邊是幾個村民，圍堵着個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

男人身上披着大氅，長發披散。

方子程看不清楚他們的樣子，只看到他們的穿着打扮明顯都是古人。

是古代人。

“我已封言清為我中宮帝後，他不應該葬在這裏。”男人的聲音很低沉而又冰冷。

方子程睜大眼，也只能看到他偉岸的身影。

只是那身影似乎有些落寞。

“帝後？呵，被你一箭射殺的帝後？”

方子程震驚，他盯着那邊，卻發現那群看不清五官的人，裏居然還有個人是他認識的。

是方言敘。

方子程徹底呆住，腦子裏完全理解不過來這是什麽情況。

這一衆的人裏，他不管看誰的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方言敘整個人是那麽清清楚楚的立在那裏。

甚至于方言敘還踱步上前，逼視着那個男人。

“雁門山一戰，你舍棄他不顧，致使他被敵軍俘虜，東陵城一役，你明知道他就在城裏卻不想辦法營救，甚至于還枉顧他的生死強行攻城！晉王……不，陛下，你可知道，當初若非是他大義，懷相義軍不可能輕易歸順，蘇川盜匪也不會輕易歸降，你以為他們服的是你嗎？他們服的是我們方家的方言清！是晉王妃可你幹的是什麽！你居然朝他放箭！你知不知道他那時候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了！”

五個月的身孕，其實已經比較明顯了。

但……

不仔細也看不出來。

方子程看不到男人臉上是什麽表情，他只是怔怔的聽着，下意識地将手放在肚子上面。

可他肚子很平，并沒有異常。

所以……

所以這些事，應該跟他都沒有關系才對。

但是作為一個外人，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方子程轉身想逃，可是身體太輕，他動不了。

他控制不了。

耳朵裏，只有方言敘剛才的話一直在刺激着他。

（你居然朝他放箭！）

（你知不知道他那時候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了！）

不是真的。

方子程神思亂着，口中呢喃。

這都不是真的。

可眼前的景象卻又那麽真實。

抱了頭，方子程想找地方躲，他蹲下來卻突然發現四周一片黑漆。

這裏寂靜無人，就只有他一個。

剛才的村民、男人和方言敘，全都突然消失不見。

方子程有些慌也很懵。

身後有東西突然扯他的衣服，他扭頭，是兩個個粉粉嫩嫩，僅有巴掌大的小孩。

“你們……”

方子程控制不了，突然就濕透了眼眶。

兩個小孩突然朝他靠近，貼在他的身上。

“這輩子沒有緣分，下輩子你再給我們當爹爹好不好？”

“你要等我們啊，不要忘了我們好不好？”

“我們會在天上等着你的。”

“阿爹你保重……”

兩小孩的身影突然變的透明起來。

“別走……”

方子程心裏一急，忙伸手去抱住他們。

可是……兩個孩子就在剎那忽地消失不見……

“別走！”方子程猛地一撲，整個人突然從床頭摔下。

這一摔，四周景象跟着一變。

只是方子程并沒有發現。

他爬在地上，兩手胡亂的摸索。

房間裏，關文霞等人聽到動靜，跑來一看就被方子程的樣子吓住。

方子程找不到那兩個孩子，整個人直接伏在地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