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還恩

還恩

突然而來的異象，讓桃樹前的兩人都怔愣住了。

他們同時眨眼，想要确定方才所見的是不是幻覺，可也是此刻，喧嚣的人聲再次傳入了耳中。

同時還有和尚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兩位施主？你們沒事吧？兩位施主？”

方子程猛然回了神，擡頭時，看到的就是那中年和尚正看着他的樣子。

不止這中年和尚，四周還有不少人都在看着他們。

“我……”

方子程怔住，低頭看向手裏拿着的桃樹樹葉。

“我剛才，好像……”方子程呢喃着，有些不确定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和尚垂眼看向他手裏的樹葉，忽地淡淡一笑。

“看來施主是與此樹有緣了。”

“啊？”

方子程懵。

和尚只是神秘一笑。

“一飲一啄，一因一果。”

方子程覺得自己沒有聽懂，他跟一棵樹能有什麽因果？

但是不否認之前他看到的，确實幾乎都是這桃樹底下的景象。

難道……這桃樹有了靈？

之前欠了恩，所以來還了？

會不會離譜了一些？

“子程……你……怎麽樣？”

突然的，慕北冥的聲音帶着幾分小心還有關切地響起。

這一下方子程的所有思緒，全都被徹底打亂。

他微微吸一口，手掌輕輕的将慕北冥推開。

這一推，就叫慕北冥呼吸發緊，僵硬着了指尖，恨不得将他重新抱住，卻又不敢動作。

“我……現在沒什麽事了，剛才，謝了。”

方子程的話，說得有些疏遠，亦像把刀紮在慕北冥的身上。

和尚淺淺一笑，忽地問他：“施主，可需要去旁邊的的崗哨亭裏休息一會？”

“謝謝師傅，不用了。”方子程道：“我……想去見見住持。”

和尚朝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方子程轉身欲走，卻不想這一轉身，就正好撞在慕北冥的懷裏。

他鼻尖碰了上去，急忙退開時，下意識地擡起了頭。

很奇怪，慕北冥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可他的心裏卻沒有當初那種怪異的疼痛了。

要說還有些什麽，大概就是……心跳有些加快。

“你……”方子程突然想捂着心口，他怕心口會疼，可是奇怪的那預想的疼痛并沒有發生。

慕北冥也屏住呼吸，眼睛裏帶着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希翼，小心的盯着方子程看。

方子程也盯着他，可那喉嚨裏滾了幾次，方子程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什麽了。

或許他自己現在都理不清楚，他現在對這慕北冥，究竟是什麽心态。

好一會，方子程才輕輕一嘆。

“我要去見住持，就不在這裏跟你多說了。”

他還是決定轉身要走。

“我真的并非是要殺你。”

突然傳來的話，讓方子程渾身一震，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身後，慕北冥卻像是癔症了般，盯着他的背影，将兩人剛才聽見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

“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髒與旁人不同，才敢射那一箭，我不知道你懷有身孕，如果知道哪怕是投降我也不會戀戰，更不會傷你……”

“慕北冥！！！”

方子程猛地轉身，煞白了臉：“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想做什麽！”

“我……我不知道……”慕北冥皺緊了眉：“我只是覺得這個話我早就應該跟你說了，但是我想不起來要說什麽。”

方子程屏住呼吸，警惕着後退幾步。

慕北冥不敢逼他，卻也不敢再錯過這次的會面。

“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不肯給我機會，但是子程，你能否再信我一次？我願意把命捧到你的眼前，也絕不會再做傷你的事……”

“慕北冥！”方子程突然咬牙，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恨不得将他過肩摔狠狠砸在地上。

但奇怪的是，心口裏卻有個人聲音讓他忘記了這樣的動作，只問出了一些連他都沒有想到的話。

“你說你不願傷我，那雁門山一戰你丢下我算什麽？東陵城一役你明知道我就在城裏為什麽還舍棄我！？”

“你！”

慕北冥心口大震，腦子裏一瞬間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方子程卻是再次癔症了般，死死揪住他的衣服不放，可這些話問出口後，方子程就受不住了。

他腦袋突然疼得厲害，別說跟慕北冥生氣，就是連站都沒有多少力氣的樣子。

慕北冥看他這情況明顯不對，也顧不上再說什麽，一把就将他抱起，轉身朝着不遠處的崗哨亭走去。

那和尚也被吓着了，連忙跟着他們的身邊。

待進了崗哨亭，和尚就幫忙打電話叫寺廟醫生，還幫忙倒水，生怕方子程有什麽意外，寺廟會被擔責。

不過方子程被帶到崗哨亭裏，疼痛的腦子才緩解了幾分，只是他臉色依舊還有些難看。

慕北冥這次沒敢離開，也不舍得離開。

他坐在床前，抓着方子程的手不舍放開。微微伏在方子程耳邊時，慕北冥止不住地眼角有些微潤。

“雁門山一戰，我……沒有棄你……”慕北冥聲音低低的，說着一些他下意識想解釋的話。

世人只知東陵城一戰，晉王不顧夫妻情分親手殺妻，是不愛這個男妻，卻無人知曉，他的愛只是藏了起來不輕易顯露罷了。

當年的雁門山一戰，晉軍被四大閥門聯手圍剿，潰不成軍，晉王為保存實力只得化整為零退出雁門山。

但軍中出了細作，将晉王這支的撤退路線洩露出去，晉王為絕地反擊，誰都沒有透露他的打算。

他将王妃方言清清出小隊，由自己的親兵護着單獨撤離，而他則帶了人誘敵深入，準備伏殺。

但是，慕北冥沒有料到，那護着方言清單獨撤離的小隊，會被細作引入敵軍的埋伏。

小隊人員全部陣亡，方言清被敵軍活捉。

而他知道這個消息，已經是幾個月後了。

但是外頭傳來的風聲，卻是他晉王為了成功徹底舍棄男妻，讓他的王妃以身為餌，替他擋下了敵軍大半的追截才給他争取了撤離的時間。

這件事不論他如何解釋都沒有人信他。

軍中人心不穩，只有深知他跟方言清一路坎坷的林承軒，相信他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慕北冥低低的說着這些，指尖忍不住又抱緊了方子程的身體。

“我曾經派人潛入過東陵城，想要救你出來，但東陵王府戒備森嚴，我的人折損在裏面都沒能成功，我也曾親自潛進去過，但那時你已經被東陵王給關在密牢，我找不到你，一直到後來攻城的時候，我才終于逼的東陵王将你帶上城牆，我知道那是我唯一能救你的機會，只要你假死受傷，對東陵王來說就失去作用，這樣你就會安全了，但是……我完全沒有料到，你居然……懷孕了……”

因為懷孕了，所以才承受不了當時自己被人一箭射來的結果。

縱容方言清知道自己的身體與常人不同，可是這一箭，依舊還是能要他的命，更能要了腹中幼子的命。

跳下城牆，成了他那時唯一能做的事。

孩子沒有了，是被他親手射殺了。

方言清沒了動力，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支撐與堅持還有什麽意義。

同時他也感覺到這個人，比一塊石頭還要頑固，不管怎麽捂都捂不熱。

這麽幹脆的一箭，不見半點的猶豫，足見他心裏究竟有沒有自己。

不茍延殘喘，不自欺欺人，是方言清給自己唯一的解脫。

死了就好，一了百了、什麽憂愁恩怨全都一筆勾銷了。

只是他從沒有想到過，他一筆勾銷了，有的人還在天上等着他。

紅着眼角，方子程微微睜開了眼。

他扭頭看向窗外，那裏有山上橫生出來的枝丫。

是一顆柿子樹，上面接滿了柿子果。

“他們回來了……”方子程呢喃着。

慕北冥愣了一下，忽地擡頭看他。

方子程只依舊盯着窗外的柿子果。

他聲音輕輕，似在問慕北冥又似在問自己。

“他們是不是知道你當初的本意并不是那樣，所以才願意重新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