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每個大學畢業的新社會人對職場都有着美好幻想，特別是從炎熱的馬路走進冷氣十足的集團大廈裏，人會自大地以為自己和街上游走的無業人員不一樣，已經成了兒時想象裏坐辦公室的高級精英。

面試雖然成功了，但聞妙并不敢驕傲，今天是她正式上班第一天。

她扯了扯身上有點別扭的淺色西裝外套，這是她和朋友陳歡歡逛商場時，在某快時尚品牌裏挑的一件打折外套，下面搭配的是普通黑色牛仔褲。

安保人員身着統一制服，眼神銳利地注視着每一個通過閘口的員工，随即看到了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走得有點心虛的聞妙。

“诶！”

他喊了聞妙，聞妙趕緊掏出自己陸氏集團的員工牌。

滴，閘門打開。

安保人員點頭致歉，臉上帶着一絲淺淺的微笑，視線從她身上挪走，聚焦在了她身後的其他人身上。

聞妙暗自松了一口氣，昨天因為太興奮，來公司報道，一天不知道是怎麽度過的，稀裏糊塗就領了工牌，熟悉工作內容，和同組同事打了個照面，組長沒難為她，六點準時放她下班。

此時站在電梯口，和許多西裝革履、精英範兒十足的人一起等電梯，聞妙身上的寒酸勁兒一目了然，她才有了一些緊張。

如果今天進入具體工作了，組長和同事覺得她太笨了怎麽辦？畢竟她不是食品相關的營養學專業畢業，只是在師範大學練跆拳道的，畢業不想當體育老師，一腔熱血就來面試。

居然過了。

她不習慣和大家擠，電梯來了大家如擠進罐頭的沙丁魚，層層疊疊地鑽進去，她落了後，在限額的最後上去了，好在沒有響起警報。

聞妙站在電梯廂門口，有人按了八層研發部，她便沒再按，安靜等着電梯到達。

陸氏集團十年前購買了地皮修了這棟大廈樓，整三十層都是陸氏的辦公區，從下而上是陸氏的後勤部門、食堂、招聘組、會計部門等，八樓以上是研發層、市場層、廣告層、公關、法律部、領導層等等。

員工只能行走自己的樓層，和下到八樓以下辦理各項業務、進行活動，有人也是八樓的，她剛下電梯身後就走出了三個打扮精致的美女。

電梯門關上，她們看了聞妙一眼，一個小香風棕色卷長發的女人上下打量了聞妙，眉眼間是對她穿着的嫌棄。

“沒見過，新人？哪一組的？”

八樓研發部分為不同的部門，有負責收集市場信息，維護客服信息，給産品部打下手，指導生産的信息組七個組。

還有研制樣品的制作組和試樣推廣的先發組，其他的她暫時還不太了解。

聞妙便是信息第七組的，她點了點頭，比了個“七”，女人頓時不屑，指了指自己三人，“我們是一組的，沒想到吊車尾的組還來了新人，我是vicky，她們是coco和Vivian。”

coco是韓系蝴蝶結襯衫包臀裙打扮，她蹙眉，“你們業務指标每月都墊底，我們一組忙得四腳朝天了，都沒來人，老王是怎麽招人的，讓你去七組？”

老王？聞妙大概猜到，她們說的應該是面試官王經理，那個全程對她沒好臉色，讓她回家嫁人，手裏按動筆卡塔卡塔響個不停的中年男人。

聞妙尴尬一笑，她并不知道七組吊車尾，不過用腳指頭想，她也能知道原因。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然後手語比劃，“如你們所見，我不會說話，我是語言障礙者。”

她從不說自己是啞巴，這個詞太有貶義。

“哎喲！”那位一直沒說話的Vivian驚了，“不會說話的啞巴？陸氏居然還招殘疾人，是打算謀個好名聲，以後評獎？”

聞妙看了看手表，還有三分鐘到九點，她不以為意三人的諷刺，大剌剌笑了笑，揮手往裏面走去。

三人很快就只能看到一個背影了，她們對視一眼，像是找到了上班新樂趣，紛紛從彼此的眼神裏看到了興致。

陳歡歡最愛看韓劇，如果她在這裏，她就會精确發現，這是韓劇裏霸·淩者慣用的眼神，或許她會提醒聞妙，離她們三個遠一點。

信息七組的位置在電梯回形區域的東北角，她到的時候同事們都到了，昨天匆匆打過招呼，最熱情的那個一見到聞妙就主動招呼。

“你好啊，新同事，你桌上的禮物已經堆滿了哦。”

聞妙一看自己的工位上，果然放滿了巧克力牛奶、雞蛋醬三明治，還有能看到橘瓣的大果凍，以及一排ad鈣奶。

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的禮物，但聞妙的心一下子融化了，她的新同事們也太好了吧！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這位說話的同事，她沒記錯的話她叫apple，她握拳伸大拇指彎動兩下。

apple馬上站起來，面朝遠處的組長喊，“杜組長，這是‘謝謝’的意思不？我沒記錯吧？”

杜組長站起身來，給五個同事邊做動作邊講解，“是是是，這個最簡單的手勢大家都要記住，以後常用。”

其餘四個同事，兩個男生不擅長和女生接觸，比較腼腆，只和聞妙點了一下頭。

另外兩個女生一個做了美甲的手指在手機上敲得巨響，沒搭理她，另一個戴了個很厚的黑框眼鏡，沒什麽笑容地盯着聞妙看，像個沒感情的機器人，聞妙沒接收到惡意，所以回了她一個燦爛微笑。

結果她居然臉紅了，聞妙有些詫異。

apple最自來熟，湊過來和聞妙咬耳朵，“你不知道你來了後，杜組長就讓我們都回去學手語，他要随時檢查，簡直是把你當女兒養了。”

聞妙也很感謝組長，他很輕巧地就排解掉了她新入職的緊張，她也意識到，第七組和陸氏其他同事都不一樣，她們很歡迎聞妙。

“你要起個英文名不？海城上班就是這樣，非要起個英文名，我們組都是随便糊弄，搞了個水果大聯盟，組長durian，榴蓮，我們叫他杜組長，我愛吃蘋果起了個apple。”

她指着兩個男生說：“date，棗，peach，屁池，”

聞妙點點頭，目光停留在兩個女生身上。

apple：“Cindy和lemon。”

聞妙意外，不是都是水果嗎？怎麽那位美甲女生叫Cindy，apple似乎對Cindy不太喜歡，掃過去時居然白了她一眼，不過Cindy也不在意，她一直在手機打字。

此時Cindy在微信聊天組裏和好姐妹叽裏呱啦聞妙，其他三人正是一組今早見過的霸·淩三人組。

vicky：我剛去老王那打聽過了，學體育的，本地漁村的，還是個啞巴，她在公司絕對有人，不然老王那樣嘴賤的人居然不敢諷幾句。

Cindy：我最讨厭關系戶，要不是關系戶擠掉我名額，我早就和你們在一組了，氣死我了。

coco：Cindy你今天幫我們監視一下那啞巴，我猜她電腦只會開機，軟件一竅不通，有新笑料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們，我們摸魚等着！

聞妙已經起好了英文名，是杜組長和apple強烈建議的——“你叫妙妙，長得又和小貓一樣可愛，就叫meow~”

apple說的時候還帶音調，尾調上揚好像真的小貓在叫。

聞妙覺得偌大一個上市集團，好像員工其實挺不正經的，而且杜組長居然就這麽上報了，她的企業賬號名字就真的是這個了，對內發郵件、開會大家都會這樣稱呼她。

聞妙：這世界真是個草臺班子？

回想起招聘啓事上說的，要對口專業的985、211，海外留學經驗，英文及任意一門外語流利，還要有實習經驗和工作經歷。

聞妙什麽都沒有，居然進來了。

第七組真的氛圍輕松，杜組長下發了她第一個工作任務，就是做某樣上線三個月新品零食的客服，對面的不是零售買家，而是每一個區域的總銷。

她按照組長給予的一系列問答，通過文字和對方交流，了解當地客戶對零食的滿意程度，以及是否有改進方法。

這是個輕松但瑣碎的工作，需要工作人員細心，耐心聽對方的工作彙報，然後在其中抓住要點着重詢問。

不過輪到第七組的工作都不算什麽重要的工作，聞妙就以這樣較為輕松的工作開啓了自己的職場生活。

在她努力工作的期間，陸氏各個樓層的摸魚群裏已經将集團招聘了個啞巴的事傳遍了，因為樓層間不能串門，八樓其他部門的人就被自己的各個人脈派去第七組打探消息。

apple工位就在聞妙背後，她每過一兩個小時就提醒聞妙要勞逸結合，于是聞妙便拿着自帶的小狗卡通杯子去茶水間接熱水泡花茶。

只是不知道怎麽了，今天茶水間的人格外多，而且一路上也有不少人“阻攔”她。

聞妙路過制作組，幫走廊靠邊的人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文件，她好心放置回對方的桌面，對方說：“謝謝，你是新來的嗎？沒見過你。”

聞妙點點頭，拿着水杯微笑示意茶水間，表示自己要走了。

她走後，那人激動地在摸魚群裏回應：“真的沒說話！百分之八十确定不會說話，集團真招了個啞巴。”

茶水間裏也上演了同類型的戲碼，聞妙再遲鈍的人都看出來了，這群人把她當游戲裏的隐藏npc，紛紛來觸碰了。

她雖然覺得有點煩，但也知道這是必經過程，她是新人，大家對她好奇是正常的，只要過了這個時期，久了他們就覺得無聊了。

只是她不知道，事情沒她想得那麽簡單。

陸氏集團前景好、福利好、門檻高，一直是國內外優秀畢業生的優先選擇，進了陸氏的人誰不是過五關斬六将，甚至不少員工背後都有高層人脈，聞妙這一個意外出現，很快高層領導層就有知道的了。

周二本不是開集團例會的時間，陸悼在十二點前才到公司，一來副總就敲他辦公室。

陸悼把西裝外套脫掉放在旁邊，秘書小馬立刻挂起來，陸悼示意張副總坐下，“什麽事？”

張副總從HR王經理那裏了解來情況，湊近不好意思地說：“陸總，研發部來了個新人，不會說話，聽說是您特招進來的？”

陸悼沒答，反問：“怎麽了？”

張副總尴尬地撓頭，他本不想來問的，結果下面的好幾個都來吹風，弄得他也好奇得很。

他也是人精，念頭在腦瓜子裏轉了轉，說：“集團從沒有招聘過殘障人士，我覺得咱們配套設施還需要完善改進一下，比如樓梯、廁所等地方設置緊急按鈕，如果員工遇險卻呼喊不出來，可以按一下按鈕後勤部門就能馬上來營救，和電梯一個道理。”

陸悼松了松領帶，扯松後居然還覺得束縛，幹脆直接解開，又扔到了一邊，一絲不茍系口的白襯衫也解了上面兩粒扣，手腕處也是。

聽了張副總的話，他點點頭，“嗯，去辦吧。”

張副總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也就是試探一下，還真試探出來了，那啞巴和陸總關系不淺，上萬人的集團居然要因為一人改革，這是要變天了！

張副總也不好意思多待，求證完了他就起身要走，陸悼在他關上門前，又補了一句，“這事兒別聲張，悄悄去做。”

他纖細修長的手指在桌上無聲敲擊着，沉默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張副總點頭哈腰出了總裁辦公室，一出門看手機，心腹員工給他發消息，“快來食堂看小啞巴，今天食堂一棟樓的人都來了！”

張副總八卦欲正濃，馬上回複：“給我找個好位置，我來了！”

他快步走進電梯，按了食堂二樓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