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年夜飯是外婆跟她兩個人，護工回家。她做了幾道家常菜放在茶幾上，外婆給她暖了兩瓶杏仁牛奶。

一老一小，坐在凳子上邊看春晚邊吃飯。外婆不吃餃子，所以當天晚上她們吃的是黑芝麻湯圓。

外婆一直熬到快八點，才打瞌睡，她又帶去衛生間洗漱，照顧外婆躺在床上睡着，才關門出去收拾廚房衛生。

韓頌明轉給她一個紅包——新年表示。自願贈予。

她點開收下，回——截圖已存證。謝謝。

韓頌明在年夜飯桌上盯着手機，韓父不悅地睨着他，藍适鑫端起高腳杯，“我敬爺爺一杯。”

“好孫子，爺爺接受。”韓筵說。

藍岚看得出他手機對面的聊天對象是女生、是他準備先養在外面的人。

藍适鑫跟藍岚的姓，這是韓頌明一再堅持的決定。

“爸爸，我敬你一杯。”藍适鑫又端起果汁。

韓頌明在韓母的提醒下回過神，關掉手機，端起面前的紅酒杯。

“我的新年願望，爸爸媽媽給我生個妹妹或者弟弟吧！”藍适鑫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韓母笑着看向藍岚，她神色裏有幾分尴尬。

韓頌明說，“你一個就足夠了。”

韓父緊鎖眉頭看向韓頌明，又笑着朝藍适鑫說，“好孫子，來，爺爺給沅沅的紅包。”

藍适鑫放下果汁杯，雙手接過爺爺跟奶奶的紅包，禮貌道：“謝謝爺爺奶奶。”

“不謝不謝，一家人不搞那麽見外。”

韓母趁韓父陪藍适鑫鼓搗游戲機，将韓頌明叫進一樓書房，“沅沅今年十二歲了，也想有個妹妹或者弟弟，你跟岚岚多久再要一個？”

“不要了。”韓頌明拒絕。

“你總得再要一個，姓韓呀。誰讓你當初那麽堅持，非要跟藍姓。”韓母話裏有怪罪的成分。

“媽，我也可以跟您的姓，您問問我爸，同意的話我立馬改蕭姓。”

“胡說八道！”韓母雙臂抱在懷裏，“你爸頑固不堪，都退休了還動不動拿那套官威指揮人。”

韓母一個勁催他，“你今年33，算34了，還不着急嗎？聽話，再生一個，現在政策放得寬，你再生倆也沒問題。”

“沒問題。不過嘛！孩子媽另有人選，就看您同不同意了！”韓頌明又掏出手機，查看沒有回複信息。

“你又胡說八道。你跟岚岚一向相敬如賓，怎麽了？是不是鬧矛盾了？”韓母追着他問。

“媽，年夜飯結束，我有私事需要出去幾天。”韓頌明關上手機。

“什麽私事？”韓母問他，“你們今年要不去一趟藍岚娘家？你怎麽想的？都十年沒去過了！”

韓頌明說，“這話你別跟她說，她不願意去也不想去。”

韓母把身上披的披肩整了整，嗔怪道：“哪裏有子女跟父母鬧這麽僵的，你們小輩就不能先低頭？”

韓頌明語氣嚴肅道：“是他們跟藍岚鬧。以後別提他們家。”

韓母不好再說。藍岚本身是倒臺那家的兒媳婦，後來變成了自家的兒媳婦。

韓頌明跟阿成開車去了蒲城，精神病院裏的氛圍跟過年絲毫沒有聯系，值班的醫生護士照樣值班，他跟阿成提滿東西。

“阿姨，”他照樣先開口，坐在輪椅上面朝窗的王清如轉過來，朝他招手。

韓頌明放下東西走過去，拿起床上的薄毯給她披上。

王清如指向窗外偶爾上升炸開的煙花，“你看，外面還時不時有煙花呢！”

韓頌明坐在凳子上，幫她削蘋果吃，王清如說，“明明，你幫我買份素餡的餃子，她們給我肉餡的，我不愛吃。”

阿成看向原封不動的飯盒，出去買餃子，醫院附近只有兩三家小店尚在營業。

王清如看了眼關上的病房門，“我能看看藍岚跟孩子嗎？”

“能。”韓頌明用濕紙巾擦拭完手，掏出手機，将藍岚跟藍鑫磊拍的新年母子照滑給她看。

“多像呀！”王清如的指腹放在藍适鑫臉上，“謝謝你。”

“阿姨，你要跟藍岚打電話嗎？”韓頌明問她。王清如搖頭，歸還手機，“不了。”

陪王清如吃完餃子，阿成去了酒店。他開車到達譚之誼居住的小區，客廳燈還亮着，他發信息給她。

韓頌明：睡了？

譚之誼剛晾完衣服，洗完手抹上護手霜，坐在客廳磕瓜子，聽到微信消息，以為是秦游，點開一看，韓頌明。

譚之誼：睡了！

韓頌明：我上去還是你下來？

譚之誼放下瓜子，小跑到客廳陽臺，韓頌明站在路燈下，正擡頭望向樓層。

她蹲在地上：我們已經休息了。

韓頌明：下來？還是我上去？

譚之誼不回消息，放輕腳步進去外婆的房間，她睡得正熟。

韓頌明：開門。

她擔心敲門聲會吵醒外婆，不得不打開門，男人一身黑，從頭到腳，沒有其他顏色。

“你來做什麽？說好的年後。”

“來看看你，我不是空手來的。”韓頌明把手裏提的禮品拿給她，“給你們的。”

“謝謝……”譚之誼接過來，“你進來吧！聲音小點。”

韓頌明進來，換鞋，家裏打掃得幹淨整潔，溫暖的客廳內彌漫着洗衣柔順劑的味道，他脫掉大衣。

譚之誼放下東西，拿茶葉給他泡茶。

玻璃杯底部鋪滿紅茶茶葉，她倒入開水，放下水壺，又把瓜子蜜餞推到他跟前。

“譚之誼，你考慮的怎麽樣了？我來聽聽進度。”

他坐在靠牆的沙發中央，譚之誼坐在茶幾對面的圓形矮凳上。

“初八我會回仰海！”

譚之誼幾天前找風水大師讨論墓地位置，依山傍水、藏風納氣，價格不菲。她要買！

“那最好。”他看了眼挂在電視機右上方的鐘表，淩晨兩點。

“說好只陪睡！要保密！”譚之誼再次朝他确定道。

“肯定。”

譚之誼提出疑問，“我在百度查過你的個人信息，你有老婆有孩子，你兒子已經已經上初中了！你為什麽要背叛家庭？”

韓頌明也不惱，說，“你的問題我暫時無法回答，等日後，我會給你一份合理合法的答案。”

“我們如果開始的話、對你家庭不公平！”譚之誼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她想勸退他。

“不會。你放寬心。”他清楚她在打退堂鼓。

譚之誼冒出一個想法，他們可能是形式婚姻，各自在外有人，所以完全能忍受對方。但“小三”、“情人”等是要她完完全全擔住的身份。

“你的不實猜想已經溢出來了？”韓頌明提醒她道。

“你能走了嗎？”譚之誼驅逐他。

“茶還沒喝一口，就急着趕我走？你的待客之道實在不禮貌。”韓頌明不樂意。

“那你先坐着，我去衛生間。”譚之誼晚上喝了不少東西，跟他談話中已經憋了有半個小時尿，這會兒實在憋不住了。

韓頌明看着她進去衛生間，收回視線。

譚之誼的手機還是三四年前的款式，正無精打采地躺在茶幾上，鋼化膜邊緣有磕碎的細小裂縫。

她出來了，坐回原來的位置。拿起紙巾盒旁邊的綠管護手霜擠了點抹在兩只手背上。

“明天有時間嗎？”韓頌明問她。

“沒有。”

“明天十點，我在樓下等你，帶你去買手機，”他又問，“電腦跟平板有嗎？”

“不用。我有。”

“好，那就都買。”

“我說了不用。”譚之誼沒看他，視線停在原封不動的瓜子上。

韓頌明一句一句道：“你跟着我，吃穿用度也要上去，你用滿是裂痕的電子産品，割傷你沒關系，割傷我就不行。”

矯情兩個字堵在嘴裏沒出來，譚之誼不情不願地哦了聲。

“禮貌點。”韓頌明靠在沙發上，姿勢慵懶，倒像他才是這家的主人。

茶下去大半杯，男人臉上未曾有疲憊，譚之誼已經手撐着臉打盹了。

靜靜的，客廳內只有鐘表嘀嗒——嘀嗒的聲音。

譚之誼迷糊之間不小心撞在茶幾的木制邊緣，整個人立刻被撞清醒，韓頌明一動不動望着她。

“可以走了嗎？”她的手心捂住被撞的額頭位置。

“可以。送我下樓。”韓頌明起身穿上大衣。

譚之誼穿上羽絨服，送他下樓。

韓頌明拉起她的手出了單元門。

譚之誼下意識急忙抽回手，将手藏在身後。

“我又沒打算剁你的手。”韓頌明下一秒抓住她的衣領，很用力地親了下她的額頭。

“我走了，明天見。”

人大步流星離開小區，譚之誼回到樓上，瞌睡消失的無影無蹤，額頭被茶幾撞得發紅。

她去自己的卧室睡覺，第二天七點的鬧鐘響起，她關掉，穿衣服起床洗漱，去廚房做早飯。

他們習慣每天早上吃面食、喝熱粥。

譚之誼輕輕推開房門，外婆還在睡，她走過去把衣服放在外婆床頭，出去，将外婆的早餐熱在鍋裏。

袁敬敬昨晚三四點給她發了消息，問她過年怎麽樣？外婆有沒有鬧。

譚之誼：沒有鬧，這幾天外婆很乖，基本不鬧。

袁敬敬：那就好，唉，你一個人，照顧老人怎麽忙得過來嘛！

譚之誼：護工初三會來。

袁敬敬：秦游沒說他多久從英國回來？也是奇怪，不回信息，跟閉關了一樣。

譚之誼：他說過年後。

袁敬敬：就複合呗，你們倆那麽般配。你倆到底睡沒睡？我不信秦游忍得住！

譚之誼：沒有。

袁敬敬：你是怕還是什麽？

譚之誼：上次經期。

袁敬敬發來一個卡通表情包。她喝完綠豆大米粥，又喝了大半杯熱水。

外婆才起床，喊人給她穿衣服。

譚之誼跑進卧室，幫她穿好衣服，系好扣子，外婆摸着她的頭，“你是我大女兒，我還有個兒子。”

譚之誼扶她進去衛生間洗漱，外婆開始抽紙玩，還躲着她不讓她看到。茶幾底下跟沙發底下有她撕碎的紙巾，團成一團一團的，她蹲下用掃把勾出碎紙，外婆又從櫃子裏拿了一包，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譚之誼嘆嘆氣，紙巾不貴，要玩兒就玩兒吧！

韓頌明打電話給她。

“收拾好出門。”

“還不行，我外婆還沒吃飯。我不能留她一個人在家。”譚之誼挂斷電話，把外婆制造的垃圾裝進袋子，洗手将早餐端去客廳。

用勺子喂她喝粥，外婆喝了兩口就不喝了，說沒味道。

韓頌明上來敲門，譚之誼放下粥，走過去，又是一身黑，但款式變了。

“出去吃。”

“你先進來吧！”

韓頌明進來，譚之誼外婆看了眼他，對譚之誼說，“我不同意。”

譚之誼沒明白，韓頌明也沒明白。

外婆有理有據道：“不能跟這小子結婚，個子太高。”

韓頌明笑了，譚之誼走過去，幫外婆穿外套。

“我們出去吃。”

外婆的眼睛時不時盯在韓頌明身上，沒有敵意，就是好奇。

他換了輛黑色的路虎，譚之誼扶外婆上車坐在後排。韓頌明坐在副駕駛，阿成開車。

“前面左拐直走到第二個路口有家早餐店，一年四季都開門。”譚之誼說。

外婆看着窗外，小聲說，“你舅舅的車也大，比他的還大。”

阿成從後視鏡看了眼兩人，沒說話。

譚之誼幫外婆點了她平時愛吃的加糖青菜粥，又要了一屜小籠包。韓頌明坐在凳子上，店內只有五張桌子，老板跟老板娘兩人都在。

“小譚，你要的粥跟包子。”老板娘把東西端上桌。

“謝謝。”

譚之誼拿筷子遞給外婆，又用勺子攪碗裏的粥散熱氣。

她問韓頌明，“你吃過早飯了嗎？”

“吃過了。”

外婆吃得緩慢，韓頌明坐在凳子上沒有焦急不耐煩的表情。

一頓早飯吃了一個小時，阿成在車裏等得不耐煩起來。

譚之誼扶着外婆從早餐店出來。

“去給你買手機。”

譚之誼放輕語調，“你可以直接買了帶回來給我。我跟外婆現在沒法出去太久。你理解下。”

“你早說我就不用先一步折騰到你這裏。”

将人送回小區，韓頌明跟阿成直接走了，外婆吃飽就困，譚之誼也累。照顧外婆睡下，她去廚房洗了些中午要做的菜，悶上飯。

側躺在沙發上補了會兒覺，快到中午，她進去炒菜。敲門聲再次響起——

韓頌明帶着他買的東西來了。

“手機、平板、電腦、耳機都是給你的。”

男人跨進家門，把東西放在地上，脫掉外套。

“紅茶，謝謝。”

譚之誼幫他泡了杯紅茶，端過去放在茶幾上。韓頌明伸手拉住她的毛衣下擺，将人拽在懷裏，一整個好聞。

“不許動。”韓頌明就這麽抱着她。

“松手。說了過完年。”譚之誼蹙緊眉頭，兩只手臂抵住他的胸膛。

韓頌明挑挑眉，反問道：“抱一下而已，我進去了？”

譚之誼沒接話。

“說實話，我等不及了，你要是清楚我的情況，會比我更急。”韓頌明說。

“我要去做飯。”

“我也沒吃。算我一份。”他松開手，譚之誼從他懷裏離開，跑進廚房關上門。

吃完飯，韓頌明說，“你說初八就初八，還是老地方，到了發信息，然後乖乖等我。”

男人在之後的幾天沒出現過。

手機都是最新型號、最大內存。

她把舊手機收起來，平板跟電腦裝進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