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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巨大的篝火在噼啪作響,是木頭被火烘烤裂開的聲音。

妖族準備的宴會不像尋常的人族宴會,需要嚴肅,需要繃着。

而是充滿了煙火氣息。

他們坐的桌子将篝火圍了一圈,妖王住所周圍的民衆眼下都聞聲而來,又将他們圍了一圈,一起跳着舞。

這樣歡樂的氣息,阮亦清卻感受不到。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這次他沒被安排到紀如霜身邊。

面對桌上的具有妖族特色的菜肴,阮亦清吃得味如嚼蠟。

他腦子裏很混亂,他很明顯的清楚,自己的記憶出了些問題,從很多地方都能看出這一點。

但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從什麽地方開始,出的問題。

還有,在自己失去的今天的記憶裏,可能包含了原因,妖王答應他們的原因。

按照他師尊方才所說,妖王答應的太過輕松,為什麽呢?總不能是妖王一直期待着與人族合作吧。

阮亦清擱下筷子,深呼吸,清理清理自己亂糟糟的腦袋。

他四周環顧,尋找着紀如霜。

紀如霜和他坐的不算太遠,眼下正和傲天宗宗主不知在說些什麽。

他又轉頭看向另一側,巳坐在離紀如霜相差幾人的位置,正和其他門派的幾位交談甚歡。

看上去,不論哪裏阮亦清現在插過去都有些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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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巳覺察到了阮亦清的目光,向他這邊看來。

正巧與他目光對視。

他嘴角揚起笑容,舉起手裏的酒杯,向阮亦清舉杯。然後便不管阮亦清,自顧自的将杯中酒喝下,不再向他的方向看去。

阮亦清對妖王的記憶還停留在他初入妖族的那個晚上。

他內心糾結片刻,還是選擇到紀如霜那兒去。

還是呆在紀如霜身邊會讓他安心些。

“師……”

他剛走近,想喚紀如霜,便聽到傲天宗宗主說的話。

“仙師傳聞人如其名冷若冰霜、不喜與人親近。果然傳聞便只是傳聞,先前仙師突然收了弟子,可讓我驚訝不小啊。”

阮亦清到是聽聞過傲天宗人說話直爽,常常直言不諱,現在聽來,确實如此。

“師尊。”

“哎呦,剛說的您弟子,這位小仙師就來了!”

阮亦清朝他行禮。

“宗主您喚我名字亦清便可。”

紀如霜朝他拍了拍自己身邊,阮亦清順勢而坐。

“仙師徒兒阮亦清雖然年少,但長相出衆、身姿卓越。修為雖還需進步,但面對妖王所設迷境亦能全身而退,可見內心堅韌。”

他這一頓天花亂墜,給阮亦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他的最後一句。

紀如霜看上去頗為受用,一邊聽着,一邊還認真的點點頭。

傲天宗宗主又道:“想來,不僅僅是阮亦清小友自身優異,水雲門的教導與仙師您都功不可沒。”

阮亦清敏銳的察覺道這位宗主似乎話裏有話。

果不其然,下一秒傲天宗宗主道:“我看到紀仙師的弟子時,便時常想起犬子。與亦清小友只相差一兩歲的樣子。年輕人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總是有些相似的。”

“犬子名叫葉洲,自從聽聞仙師威名後便一直敬仰仙師,将仙師視為前行的目标。有時甚至連我的話都不聽,但一旦我提及仙師您,便會十分乖巧。”

他說着,笑着搖搖頭看上去既是無奈又是寵溺。

阮亦清聽到此話,原本放在膝上的雙手猛得收緊,握成了個拳頭。

他感到胸口悶悶的,好像心被攥在了握緊的手掌中。

這個宗主想幹什麽?連阮亦清自己都沒察覺到他看向傲天宗宗主的眼神由平靜染上了幾分煩躁與狠厲。

紀如霜回答傲天宗主道:“是我之幸。”

“原本洲兒一直想拜仙師為師,可惜衆所周知仙師不收弟子。”

“但前兩年仙師突然收亦清小友為徒,犬子便按耐不住自己。說是下一場水雲門的入門考核,自己非去不可。”

阮亦清雙眼死死釘在了紀如霜的背上,松開放在膝前握緊的拳頭,悄悄伸向紀如霜的衣角。

“宗主您……嗯?”紀如霜本想回話,卻被阮亦清這一扯打斷了。

“怎麽了亦清?”

阮亦清腦袋低垂,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師尊,弟子方才突然有些頭疼,眼下已經無事了。”

他語氣可憐,果不其然紀如霜的注意力馬上全部彙聚到他身上。

“今日出來前我要你吃幾粒丹藥,可有吃?”

“回師尊,弟子已經吃了。”

紀如霜伸出雙手,貼到了阮亦清的太陽穴處,催動靈力,為他探查。

傲天宗宗主也關切地看着阮亦清。

“奇怪……”紀如霜喃喃。

阮亦清離他很近,自然是聽到了他的喃喃自語。

他的親親好師尊當然探查不出什麽,因為阮亦清本身就是裝的。

紀如霜問他:“還有難受嗎?”

阮亦清乖巧搖頭,答:“不,沒有了師尊。”

紀如霜帶着擔憂的神情看着他,看上去還是有些不大放心。

“那你好生在我旁邊,一有不适就快些告訴我。”

阮亦清點頭答應。

傲天宗宗主也是個有些心大的主兒,原本還在說着自家兒子,被這樣一打斷便将這件事忘之腦後。

與紀如霜開始交流修士受傷後該如何如何治療。

阮亦清見目的達成,便也不阻止兩人接着交談了。

對于剛才的情緒,他知道的很清楚。他在緊張,在忌憚,在害怕。

緊張什麽?忌憚什麽?又害怕什麽?

阮亦清伸出手,放在左邊胸前,放在心髒那處。

他設想,如果紀如霜有了別的弟子,他會怎麽樣?

實際上修真人士往往會收不止一個弟子,像郁棠就不知是飛雲峰崔峰主的第幾個弟子。

但阮亦清不想讓紀如霜除他外還有別的徒弟,年長的不行,年少的也不行。

阮亦清眼眸低垂,裏面有波濤在洶湧。

他在感嘆,果然自己心性不純。

他重新擡起頭,看着面前的紀如霜。

紀如霜這幾日總穿着他的那件峰主服飾,每每看見他穿着這件衣服,阮亦清不論感嘆多少次還是會在想,多麽神仙一樣的人。

像……天上的月亮。

“怎麽一直看我,又不舒服嗎?”

月亮在跟他說話呢。

“阮亦清?”

月亮叫他的名字了。

“阮亦清!”

“啊!弟子在……”

阮亦清猛然回神,發現不止面前的傲天宗宗主和他的師尊,連與他們身邊不遠的其他幾位門派代表和妖王都朝他們看來。

奇怪,太奇怪了,自己這是怎麽了?

阮亦清內心已經被困惑填滿,他感覺到自己的想法開始有些偏離軌道。

“……是不是阮小仙師在妖族地界有些土不服,看小仙師神情恍惚說不定是被某些妖族特有的植物影響。”

妖王巳突然開口說話了。

不知為何,阮亦清對他的聲音很是不喜。

阮亦清只能把這個原因歸為這位妖王前天晚上做的那些事。

“我看不妨先送小仙師回去休息?”

紀如霜替阮亦清回禮道:“多謝妖王大人體恤。”

幾位女妖走到阮亦清身邊了,應當是為了給他引路。

阮亦清回看了紀如霜一眼,心知自己再呆下去可能要出事,雖然心裏有些不舍離開紀如霜,但還是起身行禮,跟着女妖離開了。

熟悉的房屋前,花朵搖曳。這和他們剛到來的那個夜晚幾乎一模一樣。

阮亦清謝過帶路的女妖,獨自坐在院子裏,他暫時不想要回去,他需要晚風讓他清醒一下。

他靜坐着,眼神放在自己手上,放在手上帶着的儲物戒上,銀藍兩色纏繞的小戒指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有光彩。

讓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送贈予他這個儲物戒的人。

又來了......阮亦清心道。

不知是什麽緣故,阮亦清總覺得他今晚對紀如霜的情緒有些不大對。

他在院子坐了一會兒,但晚風卻沒有将他的心緒撫平。

就在這時,院子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阮亦清瞧着面前青綠色的身影,感到一陣莫名。他還以為是自己已經到了眼花的地步,将樹或是其他什麽植物看成了人形。

“嗨,又見面咯小仙師。”

直到巳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才意識到,眼前這個是真的妖王。

“前天晚上一別很是想念哦,不知小仙師可否想我呢?”巳試探問道。

“不想。”

巳笑笑,并不在意這個回答,他已經試探出自己想要的結果了。

“你來這是有什麽事?”

阮亦清潛意識裏覺得,他應該是來找自己的。

“你猜猜?”

神經......

巳也只是說着玩玩,并沒有真的要讓他猜的意思。他從宴會脫身而來,并不是為了和這個小仙師說笑的。

方才阮亦清在宴會時,巳就觀他的情況似乎不太對。

他身為妖王,修得此法以數百年,除了現在給阮亦清這次外,他可從未出過差錯。

他清楚這個術法的會産生一些副作用,令被施法方情緒不穩定、神情恍惚這樣的效果。

但是就像方才所說,他從未出過錯。

可能是這位阮小仙師太過抗拒了吧。

他故技重施,将一只手放在背後,運用的術法卻不是先前在大殿所用的那一種。

巳施展的妖力漸漸将阮亦清包裹,但這次阮亦清可沒有倒下去。

反倒格外清醒了些。

原本将他們包裹的藍色花朵此刻發出點點星光,溢出陣陣花香。

阮亦清目光驚訝打量着四周,腦中有什麽東西在此刻被他徹底忘去,讓他感到無比的輕松。

“阮小仙師?”

“妖王大人有什麽事?”

巳觀摩着他的樣子,默默将手收回,搖搖頭。

“已經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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