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二章

“噗”一口鮮血從阮亦清嘴裏噴出。

他能感覺到構成他身體的另一半血脈，正在肆意橫撞。

而這秘境也正因此在試圖抹殺他，這個迷境在排斥他被激發的魔血。

阮亦清的突然發作，也令紀如霜猝不及防。

眼見阮亦清就要倒地，他忙走上前将他扶住。

手上靈力彙聚正準備探查他的情況。

但看向懷中阮亦清的下一秒，他突然愣住，瞪大了雙眼大腦一片空白。

淺灰色的眼睛裏，帶着不可置信，還有着一絲困惑不解。

指尖的靈力因為他呆愣的片刻而消散。

紀如霜将手伸向了阮亦清。

或者說，伸向阮亦清的身側，那些肆意飄蕩的黑色的，濃霧般的氣體。

他與這樣的東西纏鬥了十幾年了，他怎麽可能認不出呢。

紀如霜的手穿過了那層魔氣，魔氣在他觸碰的那一刻就散開。又在他收回手後重新凝聚在一起。

這分明，是魔氣。

但是眼前在自己懷中的人，分明就是自己的徒弟阮亦清，他能感覺到這與自己朝夕相伴數年的氣息絕不是作假的。

不可能會是魔族假扮出來的。

而現在自己的徒弟阮亦清跟魔氣出現在了一起。

阮亦清的身體裏怎麽會有魔氣

在他出神的這片刻，阮亦清又一口血從嘴裏湧出。

阮亦清的手在方才紀如霜接住他時，便拽住了紀如霜的衣角，眼下疼痛加重，更是将這一點布料攥得緊緊的，指節都泛着白。

他的面容因痛苦而變得有些扭曲，額頭上冷汗直冒。

紀如霜回過神來，靈力再次聚于指尖。

比起真相，得先救下他。

但他施展完治療術法後，阮亦清仍是沒有半分減輕的意思。

紀如霜心中不免有些急躁。

他不清楚阮亦清是因何才變成現在這樣。

他又試了試另外的治療術法。但無一例外，都是無果。

單從眼下來看，尋常用于治療的術法，應當都于他無效。

他環顧四周，在進入這裏後頭一回正視這個地方。

是因為到了這處的緣故嗎？

但他剛醒時，阮亦清說他曾于葉洲見過面，那便說明他已在這兒一段時間了。

那便不該是這處地方的緣故。

那該是什麽？！

他的大腦飛速回顧着自己醒後發生的一切。

試圖從中尋找原因。

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

葉洲葉洲，方才阮亦清交給他的藥草，他說是葉洲給的。

三株藥草分別是什麽來着？

天青草，有驅魔氣之功效，生長在人魔邊境險要之地。

補元子，有鞏固丹田之功效，曾其元氣，既有益于身，又有益于修煉。

銀角花，淨化身體之功效，可用于清除不純正靈根的雜質。

還有一株，是先前葉宗主給的。

靈凝草，生長于靈氣濃郁之地，有強化筋骨，增進修為之效。亦可治療被魔氣重傷的傷口，可淨化魔氣。

這些藥草他方才處理時便探測過，沒有異樣，不會是葉洲暗中動了手腳。

四種藥草綜合起來的效果也正是于修士所用，不可多得的清除體內雜質淨化丹田靈根提升修為的好物。

但于魔族怎樣，他還真不知了。

或許是這些藥草與阮亦清産生了什麽沖突，導致現在的樣子。

但上等藥草亦有上等之藥效，在下肚後便開始迅速在身體四肢游走，吸收極快，效果顯著。

現在再讓他吐出來想必也是來不及了。

紀如霜左思右想，想起還有一法。

他先是将一只手伸出，伸出兩指，置于自己的額間。

随後合上雙眸。

青藍色火焰一樣飄動的東西順着他的指尖從他的額間冒出。

他将懷中的阮亦清安置在草地上。

将青藍色的火焰彙于雙掌之間。

青藍色的光芒頓時從他的雙掌中折射出來，照耀四周。

紀如霜将這股青藍色的光用手掌，推至阮亦清身上。

光芒将阮亦清包裹，效果立竿見影，阮亦清臉上的表情終于有所緩和。

水雲門掌門弟子所傳秘法有二，一為“真言”，二為“神愈”。

“真言”雖能令人口吐真言無法說謊，但使用者所耗靈力極大，而“神愈”的功效則是療愈一切。

見此，紀如霜松了口氣，但下一秒，他身影晃動，也倒在了阮亦清的另一側。

這法雖能壓制住所有病痛，但顧名思義“神愈”便是動用修士自身神識，為其療愈。

越是難治愈，越是損耗使用者神識。

這也是為何這法子鮮少會用的原因。

雙雙暈倒的兩人也理所當然的錯過了天空中燃放的第二次煙花信號。

此時門派的水雲門的衆人正因為找不到他們兩人而急的團團轉。

“大師兄，所有人均已找尋完畢，唯獨紀師弟和阮師侄。”

江卧雲正在和岑雲溪彙報。

岑雲溪的模樣也是十分憂心：“此地古怪，但靈氣充裕，應當沒有魔族。但若在此分開之後再彙合也是艱難。”

跟在水雲門後面的還有許多別的門派的弟子。

他思考半晌，最後下定決心道：“我親自帶人去尋他們二人。”

“至于你們，一定要想法子找到出去的辦法，知道了嗎？”

他對着江卧雲與崔楠二人道。

範錦兒不在，紀如霜失蹤，加上他又要去尋找紀如霜與阮亦清，便剩下他們二人了。

兩人點頭。

岑雲溪帶上來宋雨渡與其他幾名弟子，便踏上了尋找兩人的道路。

而另一側，阮亦清也緩緩睜開了雙眼。

眩暈的腦袋讓他一坐起來的時候恍惚了半晌。

他感覺到手邊傳了呼吸的溫熱，看過去才發現，紀如霜正躺在他身邊。

他的手不自覺地伸向了紀如霜，當手觸碰到紀如霜帶着微涼的皮膚時，他卻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瞬間抽回手。

阮亦清記得，他記得一清二楚。

那股疼痛圍繞着自己時，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另一半血脈正不受控制，像之前在平寧鎮時一樣。

而這個不知道是什麽構成的秘境，這裏充裕的靈氣在抗拒自己。

在感受到自己的魔血的那一刻，就像是一個愛幹淨的人看到什麽髒東西一樣，想将之快些抹去。

而正是兩者的結合，讓自己在紀如霜面前，漏了餡。

“師尊，你發現了啊……”

你終于……發現了啊。

阮亦清現在是什麽樣的感覺呢大概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了。

他既為自己暴露而感到絕望，又同時，居然感到了幾分釋然。

釋然的是什麽呢？是他終于不用再對自己愛的師尊有所隐瞞了嗎？還是他終于不用擔心自己死後師尊會傷心了呢？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弟子的錯……”

但其實感覺更多的，是愧疚。

“啪嗒”一滴淚水從阮亦清的臉頰滑落，落到了紀如霜的眼角。

紀如霜的睫毛微微顫動，在昭示着，他快醒了。

果不其然，紀如霜就緩緩睜開了雙眼。

眼見面前沉睡之人緩緩睜開雙眼，阮亦清幾乎是瞬間就生出了要逃離這裏的想法。

但他還是抑制住了這個沖動，他還是想親眼看看，師尊對他會是什麽态度。

但當紀如霜完全睜開雙眼坐起身後，阮亦清瞬間就發現了不對。

那雙平日裏情緒不多但仍有光彩的眼眸，此刻正暗淡無神，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

仿佛內裏紀如霜早已經消失，留下的只是一具空殼。

“師尊”

阮亦清急了。

他将手放在紀如霜肩上，先是輕輕搖了搖。

沒有反應。

再用了些力氣搖了搖。

還是沒有反應。

他給自己治療時那青藍色的火焰，到底是什麽！

阮亦清将紀如霜緊緊抱住，但其實也可以說，他将全身都埋在了紀如霜的懷裏。

阮亦清在名門正派好歹待了這麽些年，自然知道紀如霜現在的表現，是所謂神識受損。

“其實弟子死了也沒事的師尊，弟子死了，司南辰就不能利用自己了。師尊，你怎麽能用自己的神識，來救弟子呢……”

阮亦清窩在紀如霜頸間喃喃。

偏偏神識有損，是外界所沒辦法幹擾的。

唯一的法子是将神識受損之人安置在靈氣充裕的地方，讓靈氣滋養神識一段時間。

也幸好，這個地方的靈氣足夠充裕。

要不然這是極難養回來的。

而這個靈氣充裕的地方，帶給阮亦清那股牽引般的聯系，卻在這場意外後仍舊沒有切斷。

但阮亦清已經不太想再去管它會是什麽了。

“師尊，你說我該順着感覺去看看嗎？”

他并沒有想從紀如霜這裏得到什麽答案，只是想在同他的師尊多說幾句話。

“……嗯。”

阮亦清被吓得瞬間站起身。

但紀如霜仍舊坐在原地，淺灰色的雙眸仍舊無光，只是呆愣愣地跟着阮亦清的行動而轉動。

阮亦清咽了咽口水，試探喊道：“師尊”

“……嗯。”

原來只是身體下意識答應嗎？

阮亦清放松下來。

他自嘲地笑了笑，在紀如霜身前蹲下身。

伸出手輕輕碰了碰紀如霜的臉。

“師尊差點吓死弟子了。”

他牽起紀如霜的手，帶着他站起身。

“那既然師尊說了，弟子便去找一找吧。但師尊可否，再多陪弟子一段時間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