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因為她也愛他

第71章 第 71 章 因為她也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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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下了第一場大雪, 冬山如睡,白雪藹藹,講出的話都能哈出霧霭霭的氣。

白雪堆積在院中, 一腳踩下去都是軟綿綿的。

臘梅也開了, 探在牆頭,白雪紅梅,亭中烹茶煮酒。

沈濛來時恰好看見她趴在窗下。

少女裹得很厚, 披着白毛絨披肩, 尖細的下颌陷在白絨絨中,頭上戴着毛絨帽,小臉襯得愈發如巴掌大小, 神色迷茫地素手接雪花。

沈濛走進去她都還沒有回神,眉心輕蹙,似聚了無盡愁思。

她将放在一旁的湯婆子抱起來, 放在孟婵音的手中。

孟婵音回神, 眨了眨沾着濕氣雪花的長睫, 乖乖地抱着湯婆子,語氣很低迷:“濛濛。”

沈濛對近來發生的事有一知半解,心下微嘆, 摸着她冰涼的手:“怎麽在外面吹冷風?”

孟婵音斂下眼睫, 輕聲道:“無聊了賞雪。”

沈濛将窗戶關上。

屋內沒了寒風吹進來, 登時暖洋洋的。

孟婵音歪頭觑她, 見她眉宇有憔悴, 問道:“濛濛還在找沈湶嗎?”

沈湶離開沈府很久了,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沈濛也一直在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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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濛點頭,“找到了, 但找到他時只剩下一口氣了,如今雖帶回來了,但他卻不再講話,甚至連我都不願意看見,每日對着一堆玉做什麽簪子。”

孟婵音沒想到沈湶如今成了這樣。

沈濛苦澀道:“早知當時他會如此,我不應該看緊他的。”

沈湶自從于馬背上摔下來斷了一雙腿後,便整日将自己關在屋內,她以為他沒事,誰知他竟然離家出走至今,找回來還成了這樣。

孟婵音見她如此憔悴,暗咬下唇,猶豫要不要告知沈濛,她曾在天水城見過沈湶。

沈湶通敵反軍,此事一旦洩露,沈府恐怕難逃一難。

她心中掙紮少焉,還是将此事咽下喉嚨。

孟婵音反握住沈濛的手,寬慰道:“別擔心,他自幼便聰慧,興許是有什麽想不開,待到想通後便就無事了。”

沈濛輕嘆:“但願罷。”

孟婵音見她情緒實在失落,遂将話題引至另外的事上:“濛濛要成親了,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提及此事,沈濛臉頰薄粉。

拓跋文善從白雲觀還俗,回京城後轉而便派人親自上門來提親,到這時候她才知曉,原來他是京城守備的嫡子。

這段姻親沈父自然很樂意,詢問過她的意見後便定下了婚期。

孟婵音見她羞聚于眉眼,忍不住打趣她:“提及心上人就紅臉頰。”

沈濛見她調侃自己,擡手作勢要打她。

孟婵音眉眼彎彎地躲開。

氣氛稍微緩和,沈濛忽然問她:“婵兒,如今你與息大哥是如何打算的?”

她也沒有想到息扶藐不僅存了這樣的心思,甚至還做出這種事,沈濛擔心她心中壓力過重。

聽她提及息扶藐,孟婵音垂頭搖了搖,悵然若失的輕聲說:“沒什麽打算,且看一步走一步吧。”

她也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做,一直以來壓在心中的巨石被揭開,沒有想象中衆人的責怪,反而都是關心,讓她沒有感受到一點難堪。

其實在息扶藐醒來後,她是想要離開息府的,但他身上的傷一直未好,大夫人求她先留下來,面對以前喚做母親的人,她拒絕不了,所以她如今每日也都很迷茫,不知道該怎麽辦。

沈濛見她雙眸迷茫,問道:“婵兒喜歡他嗎?”

孟婵音搖頭:“我不知道。”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讨厭息扶藐的,但見他面色蒼白地躺在那裏,似乎心又揪成一團,滿口的酸澀。

沈濛輕嘆,摸她迷茫的臉道:“婵兒,若是當時他醒來後忘記前塵,只将你當做妹妹,你會高興嗎?”

孟婵音沒有猶豫,認真地點頭:“會,我自幼時便将他當做兄長。”

這是毫無疑問的,她是在他的庇護下長大的,曾經連學到一個字都會迫不及待拿去與他分享,得到他的誇贊會高興得一整日都笑着,無論何時,曾經他都是她最喜歡的兄長。

沈濛又問:“那若是他不僅忘記了你,還如喜歡你一樣,愛上了別人,要娶別的女子為夫人,你只能喚別的女子為嫂嫂,你會高興嗎?”

喚別的女人,嫂嫂……

孟婵音臉上的表情僵住,她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單是念頭浮起,胃裏便是一陣酸惡,忍不住想要将在胃裏翻騰的稱呼嘔出來。

她沒有說話,但臉上的神情卻已然明了。

沈濛露出了然,或許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其實她心中是有息扶藐的,不然為何她至今都還沒有離開,反而守在他的身邊等他醒來。

誰都知曉,若是息扶藐醒來,除非是忘記前塵,絕非不會放手。

而息府讓她留在府上,相當于也默認了她身份的轉變,甚至連她自己的心早就已經發生了變化,只是還掩在兄長的身份之下不肯承認。

“婵兒,你要明白自己的心是什麽感受,若是覺得能接受,他受着傷,你現在還來得及離開,此事衆人皆知,必定會看牢他。”沈濛說,“若是你不能接受……”

沈濛說的話變得越來越模糊,孟婵音思緒因為方才的遐想開始就亂了。

為何她分明已經有機會離開息府,卻還是留在這裏?

是因為他是兄長、因為大夫人挽留她,還因為她其實對他……

她手中捧着的湯婆子,在不知不覺間被松開。

繡着毛絨金菊的湯婆子在地上滾了幾圈,驟于平靜後淌出的幾滴熱水打濕外罩,洇出深色。

沈濛是什麽時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夜漸深下,春心進來見屋內沒有點燈,上前将燈亮起,轉頭見還坐在床邊的姑娘,心頭一突。

少女穿着單薄,長發披散在後腰,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姑娘,你怎麽還坐在這裏,不去榻上躺着,冬天這麽冷。”春心心疼地上前,将她冰涼的手裹了哈氣,用力搓了搓。

孟婵音似才回神,輕顫眼睫看向春心,聲線染着長久未曾講話的啞:“春心,你在外面可有聽見什麽嗎?”

春心不知她問聽見了什麽,仔細想了想,搖頭:“奴婢沒有聽說有什麽大事發生。”

沒有嗎?

孟婵音聽見自己緊繃的弦松下了,從香妃小榻上下來,沐浴更衣後再安寝。

許是白日的那番談話孟婵音真的聽進了心,她剛歇下不久就夢魇了。

夢中如白日所說的場景一模一樣。

息扶藐醒來後不記得那些事情了,他開始真的将她當成府裏最寵愛的妹妹,耐心替她擇夫婿,備嫁妝……事無巨細,面面俱到,沒有一點私心,偶爾還提議讓她多挑選幾個品行相貌好的男子,她對他很感激。

但是過程坎坷,她總是選不中好夫婿,不是被退婚,便是未婚夫婚前與別的女子暧昧不清。

最後她留到二十好幾都還在息府待嫁。

息府的衆人急得不行,她倒也無所謂,大不了不嫁人,一個人在外面盤個鋪子,然後獨自生活也快活。

可息扶藐卻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在外,覺得只是府上多個人多張嘴的事,不許她一個人出去住,把蟬雪院翻新了好幾遍。

如此她也就一直留在息府。

直到有一日,息扶藐外出經商很久才回來,她歡喜去迎接。

可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回來個姑娘,對她笑着說:“婵兒,這是嫂嫂……”

當時她如遭雷劈,腦中霎時一片空白,眼前全是他牽着旁人,滿眼溫情的模樣。

一瞬間,她從夢中驚醒,伏在榻沿邊冷汗汵汵地大口喘氣。

此時天邊已翻白肚。

孟婵音緩和許久才從夢中恍惚回神,坐在鏡子前看見自己雪白的臉色,伸手摸了摸,腦中卻還是那一句話。

她能接受息扶藐日後娶別人嗎?

孟婵音洗漱後在臉上覆上一層胭脂,遮住昨夜夢魇殘留的蒼白,恢複了些血氣。

今日的天氣尚好,她走出房門想要曬太陽。

“哎,婵姑娘可在院中。”

門口傳來一婆子的聲音。

孟婵音看過去。

從門口走進來雙手被凍得抄起的婆子,是大夫人院中的人,這幾日經常會來問她身體可好。

孟婵音見她跑得臉泛紅,問道:“嬷嬷找我是作何?”

李嬷嬷見到她,擺手上前道:“無甚大事,就是大夫人一個人無趣,讓奴婢來找婵姑娘過去說會子話。”

大夫人找她?

孟婵音心跳一滞,自從大夫人知曉息扶藐對她做過什麽,雖然平素會派人來慰問她,擔憂她想不開,但實際從未派人來請她去過跟前。

現在派人找她過去是作何?

孟婵音柔聲道:“勞煩嬷嬷領路。”

李嬷嬷看見眼前乖順的姑娘,想到那樁事,心裏直道可惜了。

她也是看着息府中的公子姑娘長大的,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李嬷嬷和藹地道:“姑娘随奴婢來罷。”

大夫人的德軒院是老爺離世前親手提筆而寫,如今過去了十幾年,大夫人還是未曾舍得換掉。

下人在清掃院中的雪,庭院下擺着熱爐子,上面烤着熱乳茶。

李嬷嬷将她帶到庭前便退下去了。

下人拿來墊子,她正欲上前行叩拜禮,大夫人對她招手了。

“婵兒,來母親這裏。”

孟婵音站直身,低垂雲鬟,上前坐在她的身邊。

大夫人拉起她的手,望着眼前身段纖細清瘦的姑娘,低鬟蟬影動,回步玉塵蒙,端是一副出色的好相貌。

以前雖是三姨娘帶過來的姑娘,但她對嫡庶一視同仁,況且她來的時候小點兒的,又曾受過小姑娘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近來心中對她的感情很是複雜。

大夫人憶起往事,輕嘆:“還記得老爺還在時,那時候你丁點大小,一群小孩中就你最乖巧,不哭不鬧,每每見到我都歡喜喚我母親,一切都恍若昨日般。”

孟婵音望着眼前兩鬓發白的端方夫人,想到小時候神色也有些動容,忍不住喚她:“母親。”

大夫人眼眶瞬間紅了,拍了拍她的手:“婵兒很久沒有喚過我母親了。”

孟婵音斂下長睫,又低喚了聲。

大夫人拉着她說了好一會子的話,最後才說尋她來的正事。

此話頗有些難以開口。

大夫人斟酌後問:“婵兒覺得你阿兄如何?可對他有過一點的心動?”

她就只有這一個親生兒子,自是見不得他為情所困,且他年紀也不小了,旁人二十五六連孩子都好幾歲了,偏生他至今身邊連個女子都沒有,唯一一個竟還是他背着所有人強奪來的妹妹。

要是早些發現,沒到現在這副田地,她能趁着兒子不在府上,為婵兒選個她喜歡夫婿,到時候嫁遠些,斷了這份情意。

但現在卻是這般局面,兒子囚困婵兒這麽久,還奪了清白,有時候她實在覺得難堪,可又無人可怪,漸漸覺得只要孩子們是平安的,一切都不重要。

孟婵音擡眸。

大夫人接着道:“婵兒也是我親眼看着長大的小姑娘,品行好,人也乖,若你對他有幾分歡喜,我定不會讓他欺負你去的……”

她說得為難,眼角已墜了幾滴晶瑩。

孟婵音見她兩鬓斑白,忽而說不出什麽話。

大夫人年輕時喪夫,如今都這般年歲了,又出了此等挂不住臉面的事,她比所有人都難受。

曾經的兄妹變成夫妻,傳道出去那些人明面不會說什麽,可誰知私底下會不會議論。

息府與她有養育之恩,所以她不敢接受息扶藐任何好意,沒想到到頭來竟還是成了這樣。

大夫人見她神色動容,想到她心中顧慮,拉着她的手道:“婵兒不必在乎旁的,早在此之前你就與息府脫了關系,世人的嘴捂不住,你且過好自己的日子,旁的由別人說去便是了。”

孟婵音嘴唇蠕動,垂下眼睫。

大夫人見她沒說什麽,心中也不着急,到底是府上養大的孩子,多少了解些性子,沒有拒絕便是有戲。

“好孩子,你再好生考慮,若是實在與他無緣分,息府也不會虧待你,往後依舊是息府的姑娘。”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孟婵音颔首。

兩人不再談論此話,說了些旁的。

忽然,大夫人似想起什麽,拉着她的手,為難道:“其實今日找婵兒過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的。”

孟婵音柔聲:“大夫人請說。”

大夫人:“他雖醒了,但我瞧着還有些癡症,那些藥也不喝一口,我是勸說不動了,婵兒若是得了空,能否幫我個忙?”

從息扶藐醒來,她便沒有去看過了,也未曾見過,不曾想他竟不喝藥。

不喝藥如何能好。

孟婵音莫名有些坐立難安,不自覺間颔了颔首。

待到回神時才驚覺應下了幫大夫人的忙。

大夫人也沒給她再開口拒絕的機會,掩唇咳嗽幾聲,露出疲乏:“今兒個我也累了,此事就拜托給婵兒了。”

身邊的嬷嬷見狀,連忙上前去扶大夫人,嘴上道:“夫人最近為了長公子之事,食不下咽,睡不安寝,這樣下去身子遲早要垮掉。”

聞言此話,孟婵音口中的拒絕再次咽來了下去。

最後她帶着大夫人的托付退了下去。

大夫人咳嗽好幾聲,見她随着侍女看不見身影,方才愁思地放下手帕,轉目看身邊的嬷嬷。

“我剛才演得可有什麽破綻?”

李嬷嬷豎起拇指道:“夫人還是和以前一樣,精湛。”

大夫人放下心,又忍不住蹙眉:“瞧着婵丫頭可對子藐過動心?”

李嬷嬷咂摸道:“奴婢瞧着多少有些,不然以婵姑娘的脾性,也不會現在還留在府上了。”

大夫人料想也是,扶着鬓發,輕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老了,這些事還是不去摻和了,且慢慢看後面罷。”

李嬷嬷‘嗳’了聲,然後扶着大夫人往屋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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