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陸其峰一動不動。他招手吸引了酒店大堂服務員的注意，馬上從裏頭小跑出來一個女服務員。

“麻煩把莫小姐送回房間。”陸其峰保持着原有的姿勢，任由女服務員把莫念北挪走。

莫念北只得繼續假裝醉酒，她咬着嘴角，在心裏念經似的咒罵！陸其峰-王八蛋！ 陸其峰-王八蛋！……

次日一早。

酒店咖啡廳。

“改了重新測試一下不就行啦？”莫念北很是無語。

端坐在對面的陸其峰面色不改，“工藝、精度、工時成本是不一樣的，能随便改？”

“那就重新搞嘛。”

“可以，那就提價。”

莫念北語凝，她實在跟這個人溝通不來。倆人八字不合，對！決定犯沖。

服務員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一邊，她看倆人吵完，小聲對着莫念北，“莫小姐還是一杯咖啡？”

莫念北不耐煩地抓了一把長發：“嗯。”

“那這位先生呢？也要咖啡嗎？”服務員又禮貌詢問陸其峰。

不等陸其峰回答，莫念北搶言惡狠狠道：“給他一杯白水！”冷靜了幾秒，她又沖服務員擠出一個微笑，“這位先生鼻炎，喝不了咖啡。”

服務員憋笑。

莫念北不知道咖啡跟鼻子有沒有關聯，現下她抓耳撓腮只想出口惡氣。

說到鼻炎。她現在很想沖到樓上陸其峰房間，把那臺加濕器抱走。她十分後悔出發前還特意跟技術部打聽消息，知道陸其峰有鼻炎提前給他房間弄了加濕器，現在想來，全是多餘！全是狗屁！

他就應該在這種幹燥的天氣裏，流盡鼻涕而死！

莫念北胡亂攪着咖啡，落地窗外的天陰沉至極。

“不吃飯嗎？”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莫念北擡眼皮，她沉默的瞥了陸其峰一會兒，才勉強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吃。”

下午，整個寶雞都在下雪。

倆人就零部件問題仍未達成共識，莫念北答應了客戶需求，要求技術部重做零部件，陸其峰不同意，他說—除非加錢。

莫念北盯着陸其峰那毫無回圜餘地平靜的神色。

“喂。”她輕聲呼喚對面的男人。

待他看過來的時候，她托腮掃描了一遍男人的臉，然後又悠悠将目光集中到他的眼上，柔聲求道：“陸總，你就行行好，先改造一下試試看，然後再說嘛。”

莫念北微笑着、乖巧的、心懷崇敬的等着陸其峰的回答。

良久。

陸其峰收回了目光，輕輕搖了頭。

操！

莫念北懇求悲切的目光逐漸變化，她望着李奇峰，起身猛抽了一張擱在桌上的餐巾紙，用力擤了一下鼻涕，然後把紙攥成團，用力丢在桌上。

她眼神憤憤閃着火苗，簡直要把這團鼻涕紙點燃了。

整個下午，她都躺在酒店床上，烙餅似的，心急火燎。

這個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漲價這個事情在流程上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她去說服客戶，就算客戶同意了。江平公司這邊重新調試、改造、測試光是這一長串流程走下來，黃花菜都涼了！她不能失去這個訂單，她還指望着翻身升職呢！

她也不能打太極先糊弄過去，陸其峰根本不吃這一套。

嘟嘟嘟。電話響了。

莫念北爬到床頭接了，裏面有個磁性男聲問她需不需要服務？

莫念北眉頭緊皺，低頭看手表。

tmd，這才幾點嘛！

她把聽筒從耳邊拿開，對着收音孔吼了一句：“滾蛋！”然後扔了電話。

二十分鐘後。

陸其峰的房門被敲開。

他換了運動鞋，又穿上了那件讨人厭的黑色抓絨衛衣，似乎要去健身。

“跟我出去一趟。”莫念北才不管他要去哪裏。

陸其峰擰眉頭，“去哪兒？”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窗外還在飄的雪。

莫念北掃了一眼陸其峰單薄的衣裳：“去解決問題，五分鐘後我來叫你。”

四分鐘後。

莫念北又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陸其峰倒是很配合，倆人冒着風雪出了酒店。

城南路——老趙修理鋪。

倆人下車的時候老板正往小鋪內搬東西，看樣子要提前打烊。

“老趙？”莫念北朝正俯身搬工具的中年人喊到。

中年人一愣，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你是”

莫念北已經走到了近前，伸手幫忙一起擡了，“我是小莫，你沒見過我，我師傅跟你熟，他說了，這天底下沒有能難倒你的東西。”

待把東西一件件挪回屋內，中年人才直起腰來點了一根煙，下巴上都是胡茬。

莫念北趕緊給陸其峰使眼色，“趕緊把東西拿出來，給趙師傅瞅瞅。”

見中年人仔細打量了零部件半天，莫念北緩緩說了難處，又指揮陸其峰詳細說了用處、規格要求等具體要求。

“這人是誰？”中年人擡頭瞅着一眼一言不發的陸其峰，側身吐了一口煙。

莫念北也瞅瞅陸其峰，挖苦道：“這個呀，我們廠裏的大工程師，他說這玩意不能改，什麽精度啦、檢測啦、成本啦，總之就是不行，搞不定呀！”

中年人聽後，叼着煙的嘴發出一聲哼笑，轉身進了裏屋。

待一陣叮叮哐哐，還有刺耳的切割聲後。

中年人叼着煙屁股回來了。

莫念北摸着還有餘溫的零部件，一臉欣喜，“這就好了？”

中年人掐掉煙頭，丢在地上擰了一腳，“不好使啊，你明兒把我這招牌砸了。”

莫念北聽了大喜，簡直要跳起來了，“老趙，你太帥了！”她舉着大拇指，又沖陸其峰投去鄙視的目光。

“多少錢？”莫念北問。

“不要錢，拿走吧。”中年人已經轉過身去換衣服，他要回家了。

莫念北見狀連連道謝，帶着陸其峰出了修理鋪。

莫念北側着臉得意洋洋的看着陸其峰，大有你看吧，你一個技術總監搞不定的事情，我一介小女子不費吹灰之力就辦到了！

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武俠片裏大壞蛋的經典笑聲在莫念北腦中響起。

陸其峰只笑不語。他馬上就給莫念北潑冷水：“這才一個，生産線上這麽多，你全部要拿給這個人加工？”

“錢怎麽付出去？公司流程怎麽走？”

莫念北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道：“不走公司流程，這錢我出，就算一個加工費三十元，充其量總共不到一百個這樣的零部件，既然答應了寶鳳公司不漲價，我絕不能出爾反爾。”

陸其峰聽了剛要開口，就被莫念北用眼神制止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呃，檢測流程，”她狡黠一笑，“這批零部件是我們賣給寶鳳公司的，寶鳳公司自己拿來加工又用在自家的生産線上，有什麽問題？”

“明明是你弄來改造的？”陸其峰義正言辭反駁。

莫念北聳肩，“誰說的？”

然後，她當着陸其峰的面給寶鳳公司那位酒桌上文質彬彬的工程師打了電話。片刻後，莫念北挂了電話。

她朝陸其峰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哦，不知道怎麽搞的，剛才寶鳳公司說零部件适配問題解決了，不需要我們管啦。”

說完，甩頭大步朝風雪裏走去。

酒店門口有個賣烤紅薯的，莫念北下了出租車就聞到了香味。

她看了付錢後下車的陸其峰，“陸總，請吃個烤紅薯。”

陸其峰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付了錢。

莫念北咬着紅薯進了電梯，自言自語：“出家之人，能有幾個山桃子吃就是莫大的福分喽。”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頭發已經被雪打濕的陸其峰，淡淡道：“明天，打道回府。”然後率先出了電梯。

第二天。

雖然因為北方大雪列車晚點了兩個小時，但還是安全抵達了江平站，莫念北回了家。

次日上班，莫念北照常去了江平公司，她要給老板彙報情況。

“怎樣？陸其峰有沒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莊凱開口便是不正經的話。

莫念北給了他一個白眼，暗想：

石榴裙？老娘差點抱着他的褲管求他好不好！

這究竟是個啥人呢——柳下惠？唐三藏？……石男？！莫念北在哪本雜志上看過這個詞，但她已經忘記了是什麽意思，但她覺得用來形容陸其峰無比貼切。

“喂！”莊凱打了一個響指。

莫念北回過神來，她已經忘了莊凱的問話，只是跟他強調，“我跟你說，下次再有跟那個陸一起出差，你真的務必、必須、只能安排其他人！”

倆人東拉西扯了半天，莫念北彙報了項目情況。

臨走，莊凱追問她：“我的約會呢？”

“改天。”莫念北擡腿就走。

她去了石男？陸其峰辦公室。

這次她比較文明，敲了門才進去。

陸其峰見來人是她，一副有何公幹的臉色。

瞧瞧，瞧瞧！這個人，真是翻臉不認人……莫念北搖頭在心裏嘀咕。

她掏出兜裏的發票，拍在陸其峰桌上，道：“這個你走報銷。”

陸其峰瞟了一眼，“這不是我買的？”

莫念北聽了狡黠一笑，“噢，是你買的，是我替你買的，我以你的名義送給了寶豐集團那位徐……總。”她把把寡婦、矮冬瓜咽了下去。

“我沒有要送她東西啊？”陸其峰露出少有的驚詫。

莫念北看了一本正經回道：“當然要送啦，人家又是訂酒店又是請喝茶，還給了這麽個大項目，不送不禮貌，況且……應酬費也符合公司規定。”

陸其峰很不耐煩，轉頭看向電腦屏幕，“要送你自己送，不要扯我。”

“我跟她也沒有交情，陸總送剛剛好。”莫念北嬉皮笑臉，将發票往前推了推。

陸其峰這才認真看了，“為什麽送嬰兒用品？”

莫念北嘿嘿一笑，“因為徐總懷孕了。”

她不等陸其峰露出驚愕的表情，擡手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她頓了一下湊近小聲嘀咕，“我猜，是那個……”

莫念北朝陸其峰露出一個篤定的表情，不等他有任何表示，轉身大搖大出去了。

公司樓底下有一家隐蔽的咖啡店。

裝修很複古。吧臺有些雜亂，所有工具大概只有老板才清楚放在哪裏，店好像開了好多年，店鋪也是店主自己的。

“這個桌子太有年代感了。”

莫念北忙裏偷閑，溜出來喝咖啡，聽身後剛坐下的小美女聊八卦。

“嗯吶，這個老板還怪有品味的。”

身後傳來一陣沙沙紙張摩擦聲，然後是壓低的聲音：“欸，你知道不，聽說咱們公司技術部那位姓陸的……是gay。”

“啊？不……能吧？長的挺斯文的呀。”

“斯文個屁，他還有紋身呢，就在胳膊上，他為啥從高高在上的集團跑到咱破江平來，因為……”

一陣暧昧不清的耳語後，身後又傳來兩人低低地竊笑。

莫念北咬着吸管的嘴，半天未動，她支着耳朵仔細聽，也沒能聽清後面的話。

她一直忍到兩人離去，才回頭看，挎着包出去的，是財務部那兩個臉熟的出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