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莫念北托腮望天，“你看那朵雲！”

麗娜仰臉，那不就是一朵普通的白雲嘛，形狀也不好看。

那白雲上分明印着陸其峰的臉。

“不是不讓你叫師傅嘛！多老氣！還叫小北姐，直接叫我小北也行。”

“哦。”

倆人呆坐在石凳上，仰頭看天。身後是恒生科技大廈。

一個小時後。

“咱就這麽幹等？”麗娜小心地問。

“這叫守株待兔。”莫念北糾正。那朵雲早就飄遠，來了一朵更像陸其峰的，“打電話永遠都是叫你預約，大門又不讓進，咱只能等喽。”

果然，來了江平，什麽都要從頭開始，苦哈哈碰客戶的日子又來了。

“來了來了！”麗娜眼尖。

一輛黑色高級轎車，從路邊閘口進來，往身後大廈開去。

“走！”

車已在正門停下，司機模樣的人下車，打開車門。從裏出來一個精神矍铄的矮個老頭，約莫六十歲。

莫念北呼呼趕到。

“程總您好，我是江平公司的莫念北。”名片遞出去。

老頭看了一眼，沒接。

整理衣襟，往大門走。

“程總，之前約您，秘書說沒有預約。我在最近一期的學術期刊上看到您發表的文章，關于您提到新工藝應用問題，我們公司……”緊随其後，邊走邊說。

莫念北被保安攔住，矮個老頭走過人行閘機。

“我們公司，正好做這個方面的産品，咱們可以聊聊！程總！”莫念北對着電梯口大喊。

麗娜一陣臉紅，她沒想到初次拜訪客戶，會是這麽大的陣仗，尤其在衆目睽睽之下，她們被保安趕了出來。

“怎麽，這就氣餒了？”

麗娜憨憨地搖頭。

“走，請你吃冰淇淋。”莫念北指着對面商場。

白色冰淇淋，頂上一圈紅豔豔的裙擺，一口咬下去，涼絲絲，很甜。

麗娜嘗一口自己的，瞬間吸嘴擰鼻，“酸死啦！”

莫念北大笑，“跟你說了不要買這個顏色，看起來紅吧，實則她最酸！草莓覆盆子，名不副實！”

“喏，你嘗嘗我的！”

“甜吧？”

“甜。”

“師傅……不對，小北姐！你怎麽一點都不愁啊。”

“愁什麽？”

“對面科技大廈。”

“不愁，此人不通，找下個呗。”莫念北将目光重新投向科技大廈，“吃完我送你回去，今天早點下班。”

“不用，我男朋友一會兒來接我。”

麗娜扣上粉紅色頭盔，坐上男友粉紅色摩托車，二人絕塵而去。

莫年北在那路邊站了一會兒。

正在此時，手機響了。

“莫小姐，在哪兒呢？”

“見客戶。”莫年北轉身往技術大廈走。

“呦，這客戶還挺能喝咖啡。”莊凱語氣古怪。

莫念北一驚，“你在哪兒？”她手裏正提着幾盒咖啡。

“這兒！”

路邊停了一輛車，車窗上架着條胳膊，正左右晃動，是莊凱。他已經好幾天沒上班了。

莫念北無奈走過去。

“有什麽吩咐，老板？”

“上車，帶你去玩兒。”

“不去，我有工作。”莫念北扭頭。

滴！

車喇叭震天響。

“我真的有工作，我得賺錢，老板。”莫念北意興闌珊，尤其是今天看過雲，又看過粉紅色摩托之後。

莊凱探出頭來，認真道：“不是玩，公司領導層都去，對你有好處，”掃一眼莫念北手裏的咖啡，“你去吧，我等你。”

莫念北心虛。聽到莊凱說公司領導層都去的事情，她分明感覺到自己隐隐有些期待，她下定決心，要速速把這株小草解決，拔出也好，允許其長大也罷。她要給自己一個了結。

莊凱從後視鏡打量她。

“怎麽？”莫念北皺眉。

舉止被人道破，莊凱有些尴尬，他清嗓子，“今天……穿的還可以。”

“我哪天穿的……”莫念北快嘴反駁，突然想起寶雞酒吧的事情，又改了口，“先說好，我今天不喝酒。”

莫念北臉頰掠過一抹紅暈。

“嗯。”莊凱收回目光，輕笑。

二十人的大桌。

桌上的豪華海鮮冰船擋住視線，對面坐的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陸其峰沒有來。

莫念北埋頭吃飯。她目前唯一收獲，就是剛才加了江平工廠人事經理電話，姚靜要重新出來工作，她也剛回江平不久，只能從身邊找資源。

“莫小姐，胃口挺好。”溫迪舉起酒杯隔着莊凱看過來。

“挺好吃的，”莫念北放下筷子，拿水杯，“溫經理，不好意思，今天不能喝酒，我以茶代酒。”

“怎麽不能喝？不是聽說銷售部的莫小姐，酒桌上以一敵三，出名的很嘛！”財務部經理突然插言。

她起身走到莫念北近前，引得衆人都看過來，“你說是吧？莫小姐。”

這個老女人，平常都不好惹，明顯話裏有話。

莫念北輕咳，剛要回怼。

莊凱突然站起來，“諸位，我們今天是來吃飯，可不是來打架的！”

“哎呦，還挺護短。”老女人的眼光，在莫念北和莊凱之間穿梭。

莫念北蹭地站起，目光冷淡，她指着自己，“您剛才說的人是我麽？”

“是。”老女人聳肩。

莫念北綻放笑容，無比真誠地說：“我沒懂，要不您展開說說。”

“你……”老女人站在原地，氣的發抖，一臉豬肝色。

哈哈哈哈，莊凱在一旁拍手，“你們看，我說了我們今天是來喝酒的嘛！哈哈哈！”

待老女人氣呼呼回自己位置。

莫念北也坐下，撿起筷子，繼續吃起菜來。

莊凱狂笑不止，邀別人頻頻舉杯。

飯後，桌上一位工廠高層非常熱情地邀請莫念北去泡溫泉，她婉拒了。

“抱歉，我也不去了，我送莫小姐回去。”莊凱也跟衆人告辭。

莫念北瞪大了眼。

倆人重新回到車裏。

還是那個後視鏡。

“怎麽？你怎麽老是坐後排，咱倆到底誰是老板！”莊凱在鏡中皺眉。

莫念北不回答。她的心情很糟！遭透了！跟莊凱來吃這頓飯，是她本年度犯的最大錯誤。她的驕傲，自尊、她至高無上的自尊、她深深的沮喪、叫人落淚的沮喪……每一個人都能在

飯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可她沒有，這與以往的任何客戶飯局不同，她不帶任何目的來，不加設計的來，她得到了什麽？是嘲笑！她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那些目光将她的外衣扒開，深深地直窺她的靈魂。尤其是女人！以往她不在乎，可今天……她深深的沮喪，無邊的沮喪。

今天的莫念北與以往也不同。

她的強勢，她的狡猾，她的真誠，她的可愛，她的羞怯，他都見識過，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莫念北，這般的——從來都是朝氣蓬勃的她，如今這般渾身散發着沮喪、頹廢。

莊凱張口，他搜腸刮肚想說點哄女孩子開心的話，無奈他自己也只游戲人間，草草談過幾次戀愛，實在是招數不多，想了半晌，無奈閉口。

莫念北倚窗看向車外。

嚴肅的城市景光褪下，換上熱鬧的色彩。

城市霓虹燈閃爍。

“喂，我要去公司。”莫念北突然想到自己的車。

“我送你回家。”莊凱拒絕。

“我車在公司呢！”

“我知道，我送你回去啊。”

“送什麽？我明早我還要開車上班啊！”

“我去接……”的話脫口而出，莊凱輕啧了一聲，又改口：“好。”

公司樓下。

莫年北推門下去。

“我跟你一起去。”該死的話，又自有主張地從嘴角溜出來，莊凱十分想抽自己嘴巴子。

莫念北撩起眼皮瞪他。

莊凱舉手示意投降，炸毛的莫念北不好惹！

見莊凱離開，莫念北進大樓乘電梯下到負一層車庫。

來來回回轉悠半天，鑰匙都按出火星來了，也不見自己的轎車閃。

一拍腦袋，他媽的！車還在科技大廈！

莫念北氣地哐哐跺地。

等氣消了，她又重新回到電梯裏。

23層。

門開了，黑暗中一束光随着電梯門灑了出去，外面是熟悉的公司大門。

莫念北低頭嘆氣！

今天這是怎麽了！蠢鬼上身嘛！

電梯門關。

光收窄，一點點退回腳下。

莫念北的心輕輕晃動，她猶豫了一秒，手指偏偏觸上開門鍵。

門重新開了。

走廊內很安靜，只能聽到心跳和高跟鞋移動的噠噠聲。

城市燈光從一側落地窗透進來，不用開燈，也能看得見銷售部的門。她取了資料夾關門出來，路過茶水間的時候，她突然回頭。

通道盡頭，似乎有燈光。

她咬唇，雖受強烈的自尊阻撓，但是心卻被那扇門抓着，不由自主走過去。

她幻想着，也許就在那裏，也許恰好他就在辦公室。

技術部的大門四敞，裏間辦公室有亮光。

莫念北望着無人的辦公室，笑了。自己還真傻！

砰砰的心，又一點點靜下來。

莫念北發笑，笑自己幼稚，笑自己小偷般如此喪失光明磊落。

她嗤笑轉身。

空氣凝結。

幾粒水珠從下巴劃落，敞口的白色衣領，因濕了一片，熟悉的面孔正筆挺站在面前，目光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