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甲優施元夕

第47章  甲優施元夕

周遭的所有視線皆是落在了那錢侍郎的身上, 他頂着這樣大的壓力,後背上已是爬滿了冷汗。

魏昌宏冷聲道:“如何,兵部要将此物完全還原出來, 需要多長時間?”

以目前的局面上來說,自然是越快越好。

這一戰直接影響到了嚴廣海在邊疆的聲望, 眼下對于魏昌宏來說, 也是只能贏不能輸。

戰事不比其他, 邊疆的将士都是用自己的血肉在拼。

這個東西的加入, 會直接影響到了邊疆的局面。不在這麽多人的面前暴露了則已,如今人人皆知的情況下, 必然得要盡快送往邊疆。

否則,晚一天, 都會成為朝上官員,尤其是魏昌宏一派的人的罪過。

可越是如此,錢侍郎就越發不敢誇下海口。

尤其是親眼看見以後,他太清楚這東西的重要性了,他如今在衆人面前許下了重諾, 日後如若工期到了, 拿不出來武器, 那該死的人,就會是他。

是以, 哪怕他清楚這個話說出口,一定會惹怒了魏昌宏,卻還是道:“……因着施小姐獻上了圖紙, 研制的時間縮減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 因此物工藝實在是過于複雜,想要做到了徹底還原, 至少也需要三至五年。”

三至五年!

滿場嘩然。

甚至有官員不可置信地開口道:“錢侍郎,你這是在同我等說笑嗎?三至五年?你的意思是,邊疆前線的将士們,需要在戰線上出生入死等你好幾年的時間?”

“都已經有圖紙在手中了,如何還需要這麽久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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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郁維微頓,負在了身後的手,終是松懈了下來。

他擡眸,看向了那正中站着的人,緩聲道:“此物具備這般大的殺傷力,其制作工藝,只怕是極其複雜的。”

這事做起來複雜,在場的人也都清楚。

可上來就三五年時間……真等那麽久,黃花菜都涼了。

然而這般情況下,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說放棄。

在場之人誰都不是傻子,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他們心中皆是一清二楚。

因為困難,就放棄制作高強度武器。

這話傳到了邊疆,不就等同于告知将士們,他們可以因為困難,直接做了逃兵嗎!?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錢侍郎話說出口後,便遭到了無數人讨伐,出于無奈,他只能委婉地道:“此事并非是下官一人斷言。”

“兵部所有官員,包括大梁目前尚在世的所有擅武器者,均無法在短期內将此物完全還原成功。”

也不是。

至少場內有一人可以,可這個話,錢侍郎如何敢說。

他在魏昌宏手底下做事多年,算是對這位魏大人了解極深了。

今日的事情,已經再三佐證了,施元夕是個可造之材,不,是絕對的武器奇才。

魏昌宏會不清楚這件事嗎?

他自然知道施元夕的能耐,否則的話,此前改制火铳圖紙洩露時,他便不會懷疑到了施元夕身上去了。

可魏昌宏仍舊還是對施元夕動了殺心。

那便是因為,在頂上人的眼中,你是天才也好,鬼才也罷,如若不能完全為我所用,那就只會影響到了朝局。

一個能夠改變朝局的奇才,不能是完全的自己人,那最好的下場,就是送她去死。

此事施元夕也清楚,甚至她在早前就有這個覺悟。

魏昌宏此人疑心太重,他但凡有一丁點的懷疑她,便是她有再大的能耐,他也絕不會重用于她,甚至,還會想要取她性命。

道理很簡單。

這武器既然這麽厲害,不能獨占,至少也不能讓人人都擁有,否則所有的人不都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

現代歷史長河中,有許多恢弘的朝代,最後卻莫名葬送了,便是因為魏昌宏這類人的權力和野心,早已經勝過了一切。

在權力傾軋中,扼住對方成長的舉措,都算得上是輕的,最為荒誕的,就是大家誰都別想讨得了好。

社會的發展,文明的進步,在政客面前,都比不得當下握在了手裏的權力來得重要。

不管魏昌宏對她之前所做的事情有幾分懷疑,她都确實隐瞞了子彈設計圖。

如若沒有邊疆的事情,施元夕也有辦法解決這件事。

但絕不會像是眼下這般順利就是了。

這個機遇十分重要。

對路星奕是,對她來說更是。

廣郡王的目光在錢侍郎、施元夕和魏昌宏三人之間來回打轉,他忽而輕笑了下,開口便道:

“瞧錢大人這話說的,你們兵部造不出來,不代表旁人也不行啊。”

“眼下這些子彈,不都是施小姐一人制作的嗎?”

周遭竊竊私語的聲音驟然消散。

“廣郡王謬贊。”施元夕平心靜氣地道:“學生不過只是國子監內的學子罷了,這等事情,還是應當交由兵部來處理。”

好一個滴水不漏。

徐京何輕垂眸,眼底浮現了幾抹細碎的笑意。

如今這等局面下,她想不出面怕是都不行了,她卻開始以退為進。

不是都想要東西嘛,東西她全都交了。

想做就自己去做,這跟她一個還在念書的學子有什麽關系?

偌大一個兵部,總不能站出來承認自己不如一個小學子。

魏昌宏神色越發冷冽。

原本來說,施元夕此人,是不論如何都不能留了。

她心思太深,且此前好幾件事中,都出現了她的身影。

世上哪會有這麽多的巧合。

她在國子監中,與那徐京何還走得很近。

徐京何的江南水軍隐在了暗處,還未正式踏入了視野當中,卻已經叫魏昌宏忌憚頗深了。

此女,斷不能留。

但如今邊疆箭在弦上,嚴廣海失職一事,雖被暫時壓下,可只要邊疆戰事有丁點失利,此事便會瘋狂反撲。

兵權是魏家立身的根本,魏昌宏決不允許出現任何的差錯。

既是如此,這施元夕,此番還必須得要留下了。

自練武場離開以後,魏昌宏的心腹與他同行,亦是開口道:“……這圖紙,她早不拿出來,偏偏挑了一個這樣的時機。”

“如此心機深沉,還有這樣大的能耐。”官員神色難看地道:“只怕此女身後……并不簡單。”

他這番話意有所指。

其實他們都清楚,魏昌宏已經派人試探過施元夕,暫時并不能确定施元夕身後有人。

可不管如何,此人早已經不像是第一次投靠魏太後那般不值一提。

如若要用,也該仔細調查了才是。

尤其是……她與徐京何、謝郁維二人,都不能算是完全沒有任何關系。

權宜之下,她可以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絕對不能是這兩方中的人。

魏昌宏面沉如霜,冷聲道:“召集兵部官員,入府中觀測圖紙,若有能盡快還原者——重賞。”

“是。”

那邊,施元夕離開前,有不少官員主動來與之攀談,甚至連廣郡王都躍躍欲試。

可因為謝郁維從中阻攔,到底是沒能夠與施元夕搭上話。

施元夕從練武場內離開時,已經是下午時分。

她沒做任何停留,直接回到了府中。

此後更是一連數日閉門謝客,不光是沒見任何的朝中官員,甚至連施府上的人都沒見。

那施致遠開始時,還只是派遣了一個下人前來,說是叫她回府中用頓飯,沒想到卻連施元夕的面都沒見上。

後來再登門的人,就變成了蕭氏。

可惜,蕭氏在施府內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到了施元夕的門口,同樣是連府門都沒能踏進去半步。

她回來時怒不可遏,在院中發了好大的火。

偏偏她能在自己屋裏發作,卻無法去施元夕的面前發作。

新制彈藥一出,施元夕再也不是此前她可以随便拿捏的二房女孩,滿京城的注意力都在她那邊,蕭氏對她輕不得重不得,想見她一面,更是比登天還難。

可時機不等人,施致遠從朝上帶來了消息,說是兵部這幾日以來,燈火通明,許多官員不分晝夜地都在研究子彈。

然而這麽多人,所得到的結論,甚至還不如此前的錢侍郎。

到得這個局面,朝中雖沒有人明說,但大家心中都明白了,想要盡快制造出子彈,并且讓其可以順利投入戰場中使用,非施元夕莫屬。

在今日之前,誰能想到,那三年多前被接連退婚多次,已經聲名狼藉,被認為後半生難熬非常的施元夕,一夕之間竟是翻了身。

成為了全京城,不,是全大梁炙手可熱的人物。

戰事一觸即發之際,她掏出來了這麽個強悍的武器,且還只有她能做得出來。

現在整個京城裏,誰敢動她?

別說是蕭氏了,就連施致遠也不敢輕易地上門去招惹她。

他們思來想去沒了辦法,最後只能讓施雨煙上門去試試。

尤記得,施元夕最後離開施府前,還讓人給施雨煙送了些東西,她回到了京城以後,和施雨煙的關系緩和了不少。

施雨煙不想在這個時候上門去,給施元夕造成什麽困擾,可架不住她父母親一再要求。

她只能挑了一天,換了身衣服,給施元夕帶了些她尋常喜歡吃的瓜果點心,往縣主府中去了。

今時不同往日,施元夕這個剛賜下時,無人問津的宅邸,這幾日竟也熱鬧了起來。

來往給她送禮的人不少,卻都被門房給堵了回去。

施雨煙從馬車上下來時,本還有些猶豫,沒想到那門房的人,一聽聞她是施府上的四小姐,便想也不想地讓她進了門。

施雨煙遲疑了片刻,才跟随縣主府內的人進了院子。

說來,從施元夕到她這個宅邸,都是施雨煙此前見所未見過的存在。

京城之中,未出閣的女子裏,唯有施元夕能光明正大地從府中搬出來,獨自居住。

這個縣主府,遠沒有施府的宅院大。

可卻被張媽媽打理得極好。

春日裏,群花盛放。

府中的花園裏擺放上了各色的花卉,算不得什麽珍稀的品種,卻養得很是用心。

一眼望去,姹紫嫣紅的煞是好看。

施雨煙剛進門,便聽到了這邊的說笑聲,擡頭一看,施元夕竟是讓人在花園裏做了一套石桌椅。

此刻她院中還另有幾人,這幾人施雨煙是見過的。

便是那王恒之、李謂等國子監生。

說來,當初施元夕和王恒之相識,還是她介紹的,如今他們瞧着卻已經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了。

“來了。”施雨煙正躊躇着,就見施元夕回過了頭來,對她輕笑着招了招手,道:“過來坐。”

她将身邊的座位留給了施雨煙,且在施雨煙入座以後,他們仍舊說着方才的話題,并沒有将她特地排斥在外,或者是因為她的到來,而故意轉移了話題。

“……我是沒想到,朝中為了能夠将這子彈盡快做出來,竟是将致仕了多年的前兵部尚書都給請了過來。”王恒之搖頭感慨:“可當真是各顯神通了。”

“這也當真是稀罕。”李謂冷笑:“前兵部尚書我記得都七十來歲了,如今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辨認得出來武器,他們是寧可将他請來,也不松口讓元夕入兵部。”

入兵部三個字一出,施雨煙的眉頭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萬萬沒有想到,施元夕眼下竟已經不再着眼于後宅,甚至不像是一般女戶那般內斂地活着,而是要入朝閣!

女子入朝閣啊,這莫說是如今了,便是從前那位賢明在外的先皇後還在時,也從未出現過。

偏這個話,不止施元夕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連這在座的好幾人,都一臉的稀松平常。

“前線吃緊,聽說,各地均重開招兵。”王恒之擡頭,深深地看了施元夕一眼:“聽聞,路星奕也在本次的名單中。”

施元夕輕颔首。

昨日路星奕已經派人來給她傳過信,他将與新軍一起,遠赴邊疆。

因着戰事将起,如今的批閱流程非常簡單,路星奕的身手,在所有的新兵中都是數一數二的。

且……他按照施元夕所說,在登記入冊時,特別向上邊報備過,說他會使用火铳。

不需要特別注明精通,只要會就行。

火铳到底是個新鮮玩意,改制火铳  就更加如此了。

雖說這東西對于大部分的将士來說,只要上手使用過幾回,應當便能妥善使用。

可一旦武器造成,送往了邊疆的第一批,必然會率先落到了會使用火铳的人中。

施元夕其實并沒有刻意做什麽安排,對于路星奕來說,到了邊疆後,所有的一切都還是得要靠他自己。

她能做的,就是盡快進入兵部,讓第一批的武器,妥善送往邊疆。

不過如今的朝中,對于這件事最緊迫的,并不是她,而是魏昌宏。

“元夕。”王恒之靜默片刻後,轉頭看向了她:“朝上的事,你需得要做好些準備才是。”

這個話,是今日他臨出門前,他父親刻意交代給他的。

“以目前的境況來看,朝中有很大的可能,會直接宣召你入兵部。”

這話說得隐晦,實際上的意思卻是,不給施元夕任何官職,卻讓她承擔絕大部分的責任。

這是所有情況裏,最壞的一種。

因為不論如何,施元夕仍舊是一個女子,朝中,或者說魏昌宏不想要給她官職,是正常并且合理的事。

這樣的旨意一旦宣布,朝中甚至不會有幾個人站出來阻止。

屆時,便成了一切的事情都是施元夕在做,功勞卻是其他人在認領。

等到她将兵部的人教會了,做出新兵器這樣極有可能會青史留名的大事,很大可能還會舍掉了她的名字。

她将成為冒最大風險,收獲最少的人。

偏這等旨意若真的頒布了,她是沒有辦法拒絕的。

施元夕聞言微頓,擡頭看了眼王恒之。

這般重要的事,已經不是王恒之能觸及到的了。

那提醒她的人,便不是王恒之,而是他的父親,也是時任禮部尚書的王瑞平。

從王瑞平口中得來的消息,應當十有八九是真的。

魏昌宏現如今是不得不加緊制造火铳及子彈,對她把握時機放出消息的事耿耿于懷,怎麽可能會輕易給她一份正兒八經的官職。

何況,她如今雖然有着朝上統一給的舉人出身,可即便她只是個尋常的學子,舉人出身,也是沒辦法直接入兵部為官的。

是以,魏家若是這樣下旨,便是合情合理的。

她若不應,便是抗旨不尊。

乍一聽,似乎除去了給自己招攬了一身的禍事外,并沒有起到了任何的作用。

但施元夕聽了後,卻并沒有過分擔憂。

她說了,這個時機太好了。

任何的成事,都需要一定的機會,而這一次,便是她全力以赴抓住的重要機會。

他們在院裏吃茶聊天,到得最後也沒想出來,此事應當如何化解。

王恒之走之前,甚至還頗有些不甘心。

這份不甘心,不是對于他自己,而是在為施元夕不甘心。

似他這樣的年紀,正是少年意氣之時,所以他打從心底裏覺得,有才之人,便應當入朝閣,登高臺,成就一番事業才對。

可施元夕連改制火铳這樣的東西都搬出來了,仍舊在重重打壓下難以翻身。

他實在是如鲠在喉。

喝到了最後,他甚至還指着老天,罵了一句:“天道不公!”

施元夕聽着哭笑不得,忙讓他身邊的小厮将他帶了回去。

王恒之回到了府中,王瑞平難得還沒入睡,等着他回來打探些消息回來,哪知道他喝得爛醉,滿嘴的天地不仁。

王瑞平只覺得太陽穴處突突直跳,他忍了又忍,反複告知自己,這是他的親生兒子。

可到底是沒忍住,擡腳踹了王恒之一腳。

看着王恒之摔到了地上後,他還滿臉的怒其不争:“然後呢?你就沒問出點什麽?”

“她可有說要怎麽做?”顧及着或許隔牆有耳,王瑞平才沒有把後邊的話說出來。

魏家不成,還有徐家,徐家不成,還有謝家。

若他是施元夕,都已經到了此刻,不若放手一搏。

朝中局勢如此混亂,魏家雖位高權重,卻也不是他魏昌宏一個人說了算,只要施元夕能夠建立起同盟,一個官職,無論是徐家還是謝家,必定都會許諾給她。

但他也清楚,這樣的做法太過于危險。

以魏昌宏的秉性,若施元夕真的這麽做了,說不準他會直接痛下殺手,叫一切都成了空談。

可若不與人同盟,又怎麽能同魏家針鋒相對呢?

王瑞平确實有幾分賞識施元夕,但更多的,是他對魏家積怨已久。

大梁江山不能在如此奸佞的手中腐蝕,施元夕的所作所為,像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信號。

很有可能可以打破如今朝中這三足鼎立的局面。

只要有一絲機會,他也願意伸出援手。

問題是,他這蠢兒子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問出來,他倒是想幫忙,可不能光使勁而無半點籌謀啊!

因着這事,王瑞平一宿都沒能睡好。

次日早朝時,人也有幾分不清醒。

他正迷瞪着,忽而聽聞旁邊有人上前,緩聲道:“回禀皇上,此番國子監春闱同考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春闱還沒能放榜,春闱同考倒是先出了結果。

而且還在這個節骨眼上。

王瑞平整個人,刷地一下就清醒了。

他猛地擡頭,就看見了盧祭酒捧着一份名冊,立在了殿中。

尋常來說,國子監內的考試,包括了大考在內,都不會特地拿到了朝堂上來說。

可今日,盧祭酒卻搶在了所有人都沒開口前,給出了這麽一個消息。

殿中靜了靜,朝上的小皇帝用稚嫩的嗓音道:“可是有什麽喜人的結果?”

盧祭酒微頓,随後道:“是。”

他在所有朝臣的注視下,展開了名冊,不疾不徐地道:“依據本次春闱同考的規則,共有七名學子,達到了晉升标準。”

春闱難度較高,參考的都是甲四級、甲五級學子,能有七人達标,已經是遠超所有人的預料了。

當然了,這些都不是重點。

最為主要的是……

“其中,甲四級中,有一人的評分,達到了甲優。”

甲優二字一出,就連剛才對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的官員,都擡起了頭。按照規則,甲四級學子只需要達到了甲中,便能夠直接參與到了晉升考試,而現在,甲四級竟然出現了甲優。

“該名學子,也就是此番立下大功的——施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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