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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蘭巴德酒館老板熟練地洗牌切牌,為了體現公正,還讓艾爾海森切了兩次,在洗牌接近尾聲的時候,老板的自信好像化為了實質,破天荒地,他又把手裏的牌整理成一刀放到艾爾海森面前。

“先生,允許您再切一次。”

艾爾海森面上冷漠,有些不想領情的樣子,倒是身邊的卡維,拍了拍他的胳膊催他快點,他皺了皺眉,轉過頭對着卡維說,“最後一下你來切吧。”

“這怎麽能行?!”卡維脫口而出,又緊接着補了一句,“我運氣挺差的。”

“沒什麽不行的,切吧。”

“那你輸了幫我把我的這一份錢也付了。”

艾爾海森看着卡維的眼睛,面色又沉下去了幾分,“你倒是穩賺不賠。”

卡維擠了個笑給他,露出了乳白色的、整齊的牙,嘴角的弧度很大,像個花孔雀一樣展示着自己拙劣的謀略。

艾爾海森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示意他快切。于是卡維就動了手,近乎取了六成牌,放到旁邊,還特意告訴艾爾海森,絕對是0.618的黃金切割,一流建築師的手感絕對不會錯。

“那麽,”老板收回了牌,圓眼鏡在頭頂上的複古燈飾照耀下反了光,“開始了。”

老板熟練地先在艾爾海森面前放了一張明牌黑桃K和一張暗牌,又在自己面前放了一明一暗,他自己的明牌是一張草花9,艾爾海森非常随意地擡手看了看他手裏的那張暗牌,方塊5,他往椅背上一靠,從肢體語言上完全讀不出任何情緒,一邊的卡維似乎知道自己容易外露,根本沒看艾爾海森手裏的牌,手裏捧着那杯百利甜酒就着嘴唇抿着。

“那麽,您要牌嗎?”老板問艾爾海森。

“要的,有勞。”

老板又在他面前放了一張,艾爾海森颔首以謝,老板也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張。

艾爾海森拿到了一張黑桃A,他看了一眼後又放了下去,看向了對面的老板,此時老板也看了看牌,又擡眼無聲詢問。

“要。”

老板又往他面前放了一張,但這次他自己卻沒再要牌。

“開吧。”艾爾海森說得還是毫無波瀾。

艾爾海森四張牌分別是黑桃K、方塊5、黑桃A和紅心3,總共19點,老板亮牌的時候倒是有些為難,牌面出來的時候卡維直接一掌拍向了桌子,背後的看客們也轟然了起來,草花9,黑桃6,方塊7,22點,老板爆牌了。

老板攤開雙手,十分有風度,“你贏了。”

他透綠的眼睛依舊沒有一絲波瀾,語調平穩,“繼續吧。”

第二把艾爾海森以18點險勝了老板的17點,這一把是他自己主動停牌的,老板也跟着沒有繼續再要,攤開的時候老板皺了皺眉,牌桌上唯一興趣盎然的只有卡維,他甚至興奮到直接把剩下的甜酒都灌下了肚,對着服務生吹了個口哨說再來一杯,又勾過了艾爾海森的肩膀說今天他請客。

即使噴灑過來的氣息裏依舊有酒精味,但這股香甜到底比那廉價的紅酒好聞很多,艾爾海森在服務生與自己目光确認時直接默許了卡維的行為,他對着服務生點了點頭,那人才離開去吧臺要酒。

“你很厲害,年輕人。”蘭巴德酒館的老板對艾爾海森說道。

艾爾海森沒有應答,仿佛沒有聽到,他知道以他自我的交際能力而言,此刻說什麽都好像是炫耀,所以他寧可選擇沉默。

倒是旁邊的卡維,一點都沒收住自己的興奮,拿着剛剛喝完的空酒杯,手臂抻直了對外掄了個圈,兩手在身前打開,如正在表演話劇的演員,大聲說道:“看啊,數字多麽枯燥無聊,但這人賦予了它們生命與意義,跟着他的指尖一起舞吧,來!與我共同舉杯,見證新世界的到來!”

酒館裏的氣氛被卡維炒起來了,所有人都舉起了酒杯,包括艾爾海森的同事們,琳娜已經從卡座那走到了牌桌邊上,手裏的加冰威士忌酒杯直接與卡維碰了個杯,口哨聲在牌桌這轉了個圈,輪到了酒館裏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在起哄着、歡呼着等待第三局的到來。

整個酒館裏只有艾爾海森面沉如水,連老板都有點被帶動起來了,他的眸子裏閃耀着精光,似乎想與這個年輕人孤注一擲,他洗牌起了個花手,一疊厚厚的牌在兩手之間似乎連成了線,拉開又壓縮,牌面互相摩挲的聲音讓每個在場的人都發癢。

放到艾爾海森面前的第一張明牌是紅心2,第二章暗牌他甚至沒有掀開。

當黑桃A出現在老板面前的時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似乎在為他對面的銀發男子感到擔憂。

“先生,要牌嗎?”

“要。”艾爾海森回答得十分簡潔。

卡維一把握住艾爾海森的胳膊,趁老板的牌還沒落下,直接質問了一句,“你瘋了?連牌都不看就要牌?”

艾爾海森也轉過了頭,淡淡的一句不知是胸有成竹還是不在意,“你玩還是我玩?”

卡維吃了個癟,便不再言語,恰巧這時候第二杯百利甜來了,放到面前的時候還能看到因為冰牛奶而在杯子上引出來的水珠,卡維剛剛想上手,艾爾海森又開了口,問剛剛經過的服務生要了兩張紙巾,他似乎并不在意面前的牌到底是什麽,先用一張紙巾擦掉了杯身上的水珠,再用另一張紙巾疊了兩個對折,成了一張正方形,放到了卡維的面前,最後把那杯百利甜放到了那張紙巾上。

做完了這一套動作,才對老板開了個口,“圓形的紙杯墊更适合一些,你的服務生疏忽了。”

老板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的确是自己的服務生沒有把杯墊拿來,推了下眼鏡對艾爾海森說了句不好意思,可就在他要招呼服務生把杯墊補上的好事,艾爾海森叫了停。

“不用了,現在已經有了。”

卡維不懂艾爾海森是什麽意思,可伸向這杯百利甜酒的這只手溫度好像有些升高了,他有些急切地需要降溫,一把握住冰涼的杯身時得到了暫時的緩解。

艾爾海森這會兒才對老板擡了擡頭,“牌。”

“噢好的先生,抱歉。”老板又放了一張暗牌到他的面前,也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張。

艾爾海森還是沒有看牌面,任由自己面前只有一張紅心2放着。

“還要嗎,先生?”

“要。”

“确定?”

“是的。”

艾爾海森面前已經放了四張牌,而面前只有三張牌的老板此時有些猶豫不決,可他臉上的擔憂不及艾爾海森身邊的卡維,卡維已經用兩只手同時握住了酒杯,甚至都沒想起來喝過一口,四張牌,爆牌的可能性太大了。

老板深吸了一口氣,決絕一般,又要了一張牌,看客們都屏住了呼吸。

“所以,先生,還要牌嗎?”老板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額角已經隐隐出了些汗。

“要的,請再給我一張,謝謝。”

“你腦子壞了!?”卡維再也忍不住,對着艾爾海森咆哮,“你在表演嗎?不看牌還要牌?!”

艾爾海森看向了卡維,這次沒有嘲諷,也沒有揶揄,反而對他笑了一下,“你相信我嗎?”

卡維怔住了,這不是賭徒的表情,這是熱衷走鋼絲、瘋子的表情,可他這會兒只想讓他瘋、陪他瘋,讓這個酒館再熱鬧一點,讓這個世界再無序一些!卡維看向了老板,挑了個眉梢,問了個問題,“老板,剛剛我這桌,現在還能不能加餐?”

酒館裏安靜得似乎能聽見鮮釀啤酒冒上來的氣泡聲,所有人都在等老板的回答。

他似乎也被這樣的氣氛給炒熱了,熱度從面前的牌湧上來,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老板的聲音也透着一些嘶啞,“你想的話,當然可以。”

卡維一把勾過了艾爾海森的肩膀,把手裏的百利甜一飲而盡,站到了長條登上,高聲說了一句,“所有人,請你們每人喝一杯鮮釀啤酒。”

酒館裏的吵鬧甚至超過了足球之夜,卡維放肆大笑,又坐了回來,把百利甜的酒杯往桌子上倒扣住了,手肘撐在桌子上,腦袋擱在手掌上,不知是不是大聲說話了太多句,此刻他的聲音聽起來又沙啞又性感,“艾爾海森,我們玩個大的。”

老板不再要牌,但依舊自信,他不相信面前的這個年輕人,面前放着五張牌還不爆點,他已經盤算過了,就算兩個人都爆點,那也不能說明這人贏過了他。

“亮牌吧。”艾爾海森說。

老板預先亮了牌,黑桃A、草花5,方片7,草花J,老板爆點了,無論他要不要第四章牌,都是23點,但他并沒有要認輸的樣子,他在等對面這個人也跟着一起爆點。

艾爾海森伸出了手,又恢複了漠然的樣子,似乎面前的牌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輸贏都比不過看客手裏的鮮釀啤酒。

卡維的眼睛裏好像已經染上了些醉意,似乎也不是特別在意這個結果,只等他一張一張翻過來。

此時,在這個酒館裏,理應最在意牌局的兩個人滿不在乎,反而對手和看客被帶入了局中。

紅心2,草花3,方片4、紅心5、紅心7,艾爾海森翻牌的時候似乎就已經知道了結果,不多不少,21點。

“漂亮!!”是人群先歡呼起來的,他們在牌桌周圍幹杯、擊掌、甚至擁抱。

艾爾海森贏了,伸手掠過了放在桌面上的牌,合起來遞到了老板的面前,語氣十分真誠,“破費了。”

老板接過牌的時候挑了一下眉梢,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随即大笑起來,“痛快!很久沒有人贏過我了。”

“那這桌的餐費?”

“自然是免單了,”老板又向卡維眨了眨眼睛,“還有這位先生的加餐也是。”

老板如洪鐘般的聲音響徹了蘭巴德酒館,大聲喊道:“今夜狂歡吧!醉鬼們!”

卡維興奮得雙手高舉,在空中大聲鼓掌,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腿岔開對着艾爾海森坐在了長條凳上,雙手捧住了他的腦袋,狠狠地吻了一下他的唇,“你太棒了,艾爾海森!”

人群散去的時候,艾爾海森不得不把卡維帶到了同事面前。

琳娜帶着有些深意地笑說:“不介紹一下嗎?”

艾爾海森清了清嗓子,仿佛被迫似的、機械性地說了一句話。

“卡維,是一個——”艾爾海森在藝術家和建築師之間還是選擇了後者,“非常優秀的建築師,我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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