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公主 不過是個略有姿色的婦人

第6章 公主 不過是個略有姿色的婦人。……

甩掉婉瑛這個累贅後,蕭雲瀾等人是預備去找清河長公主的,不料到了長公主的寝宮,才被守門的宮婢們告知,公主往禦苑中來了。

四人只好調頭返回,又來園子裏尋人,終于在滴翠亭中找到正在喝茶的公主。

話說這位清河長公主是今上的幼妹,雖不是一母同胞,但因為性子讨人喜歡,又會撒嬌,所以也算幾個公主裏最受寵的。

雲瀾、雲汐曾入宮做過公主伴讀,公主與四個姑娘的關系都還不錯。

況且公主與他們靖國公府還有一層關系,那便是她曾與蕭紹榮有過婚約,雖然只是口頭的,但以公主對蕭紹榮的喜愛程度,若不是中途有婉瑛截胡,恐怕蕭紹榮成驸馬是板上釘釘的事。

心上人成婚另娶,公主連日以來悶悶不樂,所以才趁着春光正好,來這園中散心。

她其實不樂意在此時見到與靖國公府有關的人,奈何蕭雲瀾像是看不懂眼色一般,硬是往她跟前湊,她不免得打起精神應付一二。

“聽說你們那位嫂嫂也來了?”

公主懶懶支頤,靠在涼亭欄杆上,狀似不經意地一提。

“可不是呢,”蕭雲瀾殷勤搭話道,“方才貴妃娘娘叫咱們一同來園子裏賞花,臣女才不想同她一道呢,沒得自降身價。”

蕭雲汐也笑道:“還好沒帶她來,不然在園子裏碰上,污了殿下的眼。”

“所以我才特意給她指了相反的方向,只怕她轉悠一天也找不到來園子的路。”

蕭雲汐聽了笑道:“難怪,我說你怎麽指了條錯路,還以為是久不進宮,你也忘了,原來是故意的。”

幾位姑娘一同幸災樂禍地笑出聲。

笑聲中,公主不自覺皺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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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于蕭紹榮的這名妻子,她的态度很是矛盾,既對她秉持着情敵之間微妙的敵意,又不免有些好奇。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姑娘們七嘴八舌的,都有話說。

蕭雲瀾簡單評價:“土包子。”

“還有她那個妹妹,比她更不如,什麽金的銀的,全往腦袋上堆,穿紅着綠,搔首弄姿,活像個鄉下來的媒婆。又言語粗俗,舉止放蕩,見到個好點的男人就兩眼放光,恨不得往人家身上撲。”

蕭雲瀾早定了人家,男方是永恩伯府的二公子。上回永恩伯夫人做壽,請了靖國公府去吃席,慕婉瑛竟恬不知恥地将胞妹也帶上了。

席間二公子進來敬酒,給他母親祝壽,慕婉琉竟當着蕭雲瀾的面,對她未婚夫暗送秋波,從此蕭雲瀾就與她結下了梁子,也越發不喜慕婉瑛。

“竟還有這般不知廉恥沒有家教的人。”

公主聽了嘆為觀止,同時內心又有一絲奇異的滿足。看來,慕婉瑛人品也不怎麽樣,真不知蕭紹榮是看中她哪一點?

想到這裏,她忽然記起自己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她長相如何?”

“……”

突然之間,四位姑娘都沉默了。

公主不明所以:“怎麽了?是很醜嗎?有多醜?”

見都不說話,她轉頭問最近的蕭雲瀾:“和我比怎麽樣?”

蕭雲瀾:“……”

蕭雲汐輕咳一聲,轉移話題:“殿下,要不咱們不說她了罷?”

公主心生不滿,心想是你們拉着我說的,這是什麽反應。

這時年紀最小的蕭雲淇咬着半塊糕點,趴在欄杆上,指着前方道:“慕婉瑛來了!”

衆人循聲回頭,果然見一名女子帶着婢女走來。

蕭雲瀾心中奇怪,她是如何找到路的?她明明指了最偏僻無人的一條宮道,且與禦苑是兩個方向。

滴翠亭建在山石之上,居高臨下,公主定睛看着那松石小徑中緩緩行走的主仆二人,想了想,轉頭吩咐身後宮婢。

“去攔下蕭夫人,就說,清河長公主請她喝茶。”

*

天色已晚,趁着宮門下鑰之前,尤夫人一行出了宮,坐上回靖國公府的車。

蕭雲漪本在病中,今日又虛耗了許多心神,因此晚膳也沒用,梳洗過後,正要掩被昏昏睡去,忽聽外面一陣響動。

為了給她養病,她住的柔儀殿向來是最安靜的,從沒這麽喧嘩過。

蕭雲漪擁被起身,問:“是怎麽了?”

床邊只有一名小丫頭守夜,她搖搖頭,也不知發生了什麽。

這時宮女素若從外間闖進來,來不及行禮,只慌慌張張喊道:“娘娘,陛下來了!已過二門了!”

“什麽?”

饒是蕭雲漪一向心淡如水,此刻也不免多了幾分意外。

皇帝從未有過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駕幸柔儀殿的先例。

上妝已是來不及了,素若只得往蕭雲漪的寝衣外面系了一領兔毛鬥篷,一行人倉促接駕,剛打開殿門,就見提燈的小太監們魚貫而入,自發地分兩列站好,中間留出一條小道,數十盞宮燈将整個院落照耀得如同白晝。

片刻後,一人從院門閑庭信步而出,正是穿着常服的皇帝。

蕭雲漪立即領着宮女太監們上前行禮。

“都平身罷。”

姬珩照例在蕭雲漪屈膝行禮時虛扶了一把,又打量一眼她身上的穿着。

“貴妃這是睡下了?”

“不,臣妾只是歪在炕上打了個盹兒。陛下用過晚膳了不曾?”

聽姬珩說還不曾用膳,蕭雲漪又張羅着讓人去傳膳。

伺候着皇帝用完了膳,又淨完手,蕭雲漪才親手捧上一盞沏得酽酽的茶,笑問:“陛下怎麽得空兒到臣妾這兒來了?”

“今日見了親人,家中一切可好?”

“都好。”

蕭雲漪微笑點頭,又将今日發生的事都細細道來:“母親比去歲相見時蒼老了些,但身體尚且康健,幾個妹妹們也懂事乖巧,最小的那個身量長了不少。對了,還有榮哥兒媳婦,臣妾今日也見了,倒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

姬珩淡淡地嗯了一聲。

見他并不太感興趣的模樣,蕭雲漪本來有些激蕩的心緒慢慢地恢複平靜,挑着幾句不出錯的套話兒說了,果然見姬珩面上雖不顯露,但眼底已有了不耐之意。

閣中氣氛漸漸地冷下去,姬珩垂眼把玩着手中茶盞,仿若随口一問:“前些時日,朕賞賜給你的白玉镯子,聽說你賞給了別人?”

“……”

蕭雲漪驚訝地擡起眼。

想不到他深夜造訪,竟然是為了來追問此事。

柔儀殿裏姬珩賞的物件兒多了去了,往往是随手賞賜,轉頭就忘,他從來不過問,也不會追究她拿着這些東西轉送給了誰。

蕭雲漪有些摸不清頭腦,只好如實回答:“是。今日是臣妾和榮哥兒媳婦頭一回見面,做長姐的合該送弟媳一件見面禮,臣妾便自作主張,将陛下您賜的白玉镯賞了一對兒給她……”

姬珩撥弄茶杯的手指一滞。

半晌,才懷疑自己聽錯一般,擡眼問道。

“弟媳?”

“是。”

随後,蕭雲漪眼睜睜看着姬珩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将茶杯放至桌上,一言不發地站起身。

“天色不早,貴妃早些歇息罷。”

“陛下……不在這兒過夜?”

回答她的,只是姬珩頭也不回的身影。

蕭雲漪怔怔地坐回炕沿,出了大半會子的神。

素若從外間走進來,神色驚疑不定:“娘娘,陛下怎麽走了?”

蕭雲漪擡頭苦笑:“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她隐約察覺到哪裏不對勁,可又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方才哪句話說錯了,才惹得姬珩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難不成,真為質問那對镯子的下落?

真奇怪,他不會是在乎這種微末小事的人。

蕭雲漪搖頭嘆氣,帝王心思,果真難測。

*

柔儀殿外,呂堅正靠着廊柱打盹,沒料到背後的殿門突然推開,皇帝冷沉着臉走出來。

他唬了一跳,這是怎麽回事兒?

往常就算皇帝再怎麽不耐煩,也會看在貴妃的面子上坐個一時半刻,今兒個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不等他問,姬珩就越過他往前走了。

“陛下?陛下!您慢點兒走啊!當心腳下!”

呂堅連忙追上去,氣喘籲籲地在後跟着,前面的人個高腿長,越發健步如飛,連累掌燈太監們東倒西歪地一路小跑着,腳下步伐都亂了。

真不知他與貴妃關起門來說了些什麽,怎麽臉色這麽不好。

不顧身後呼喊,姬珩腳下越走越快,心亂如麻。

弟媳,竟然是弟媳。

他心中不免生出些荒謬之感。

白日那迷路的女子,竟然已經嫁為人婦,而且,還是蕭紹榮的媳婦。

姬珩不是第一回聽說蕭紹榮娶婦的事。他原本是想将蕭紹榮許配給小十六做驸馬,不料這小子膽大包天,跑去江陵,私自娶了一個女人。

雖沒明确下旨賜婚,但清河長公主對靖國公世子有意,這是朝野皆知的事,蕭紹榮當衆給了皇家一個沒臉,況且,瞞着父母偷娶也是重罪,姬珩若是有心,治他一個藐視王法、治靖國公夫婦教子無方的罪,也是合情合理。

可蕭紹榮也算有擔當,跑進宮裏來,向他當面陳情,說什麽一人做事一人當,不牽連家人。

姬珩當時有意逗他,便說只要他願意休妻,娶清河長公主為妻,他便當一切事都沒發生過。

豈料這小子當即跪下,砰砰磕了幾個響頭,指天發誓,說他與妻子是三生緣定,對她情比金堅,若要他休妻另娶,不如砍了他的腦袋。

姬珩回頭又将此事當作笑話兒說給小十六聽,還半真半假地笑問,要不要他下旨令蕭紹榮休妻。

公主聽了搖頭:“全天下好兒郎多的是,又不只他蕭紹榮一個,我也不是非他不可。況且感情的事最強求不來,又何苦去毀人婚姻?”

現在想想,也是造化弄人,如果當初自己下了那道休妻聖旨,毀人婚姻,今日事情,又不知是如何境地。

罷了,終究是有緣無份,難不成自己堂堂一國之君,還要去搶臣下的妻子?

不過是個略有姿色的婦人罷了。

姬珩自嘲一笑,強行将腦海裏立在桃花樹下的身影抹去,回到澄心堂,正想去書房将剩下的奏折批了,卻撞見一個此時此刻他最不想碰見的人。

“皇兄,這麽晚了,您去哪兒了?”

“……”

看着書房裏正自得其樂玩着那座西洋自鳴鐘的人,姬珩頭疼地按按太陽穴。

“這話該朕問你才對,這麽晚了,你不回你的鳳栖宮睡覺,來澄心堂幹什麽?”

他越過人,徑自走向書桌,戴上眼鏡,拿起奏折批閱。

清河長公主閨名姬芸,她百無聊賴地翻看着博古架上的花瓶擺件兒,忽道:“我今日見着蕭紹榮的夫人了。”

一滴墨滴在絹面,緩緩地洇開,姬珩若無其事地塗黑,另起一行。

“然後呢。”

“她長得特別美。”

半晌,又不甘心地補上一句:“比我美多了。”

對于清河長公主來說,要讓她承認情敵長得美、并比自己美得多這一點,并不容易。

可事實是,她就是這麽覺得的。

當時婢女将慕婉瑛叫上滴翠亭,她走過來的時候,姬芸就被她的容貌驚住了,也終于明白,為什麽在她問慕婉瑛長相如何時,蕭雲瀾她們四個會不約而同地沉默。

慕婉瑛大概是也知道她曾對蕭紹榮青眼相加,并且二人還一度有過口頭婚約,因為她當時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歉疚與尴尬。

這是一個善良又軟弱的女人。

姬芸幾乎是一瞬間就判斷出這一點。

因為她竟會對曾經與自己丈夫有過婚約的女人露出這樣的眼神,很難分清楚,這究竟是無用的善良,還是變相的軟弱,也許都有,善良與軟弱總是相伴而生。

後面的事也證實了她的判斷沒有錯。

興許是為讨她歡心,在她過來行禮時,蕭雲瀾暗地裏使了個絆子,偷偷絆了她一腳。

慕婉瑛向前一撲,狼狽地摔倒在地上,想必是摔得挺痛的,姬芸見她撐在地上的掌心都磨破了,可這個人,她偏偏,擡頭擠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

“……”

怎麽說呢,就挺生氣的。

從小姬芸身邊就有蕭雲瀾這樣的人,為讨好她,時常打着她的旗號,做出一些惡劣的行徑,姬芸其實挺煩這種人。

當然,這也不代表她就喜歡慕婉瑛。

在那樣的境況下,她竟然還笑得出來,若是姬芸自己,定會狠狠地報複回去。

“若是可憐她,不如多叫她進宮來陪你。”

埋首在堆成山的奏折中的姬珩忽然提議道。

姬芸立即瞪着眼反駁:“我才不是可憐她。”

況且,她和慕婉瑛再怎麽說,也算是情敵罷,讓她把情敵叫進宮一起玩兒,皇兄到底是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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