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往事

往事

朝廷六部之中,有三位尚書是蕭洛父親的昔日好友,所以朝堂的局勢還能穩得住。

不過,有些禦史總對蕭卬指點再三,說他的旨意不妥。

一次兩次,蕭卬姑且忍耐了下去,但是那些禦史愈發嚣張,連蕭洛也不放過,對她的後宅之事加以評論,仿佛蕭家不按照他們說的做,天下就要大亂了。

蕭洛剛進禦書房,腳邊就砸下來一份奏章,走近一看,蕭卬正負手,氣沖沖地來往行走。

她瞥到奏折上的字,看了署名,心下知道是那些人,也猜到他們會說什麽。

“如今天下太平,風調雨順,邊關沒有戰亂,禦史納谏本就沒什麽重要的事情,你同他們計較什麽。”

蕭洛心氣比蕭卬平和多了。

聞言,蕭卬側頭斜了她一眼,“皇姐可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麽?”

蕭洛一點都不想知道,無非就是她養面首,或是勸她找個驸馬之類的。

蕭卬擰眉,“他們說你強迫有婦之夫。”說完,他用力甩了下袖子,重又坐回到椅上。

蕭洛懶懶地掀起眼皮,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蔣徹和當年那個一起賣折扇的女子在一起了,那女子還育有一子。

那都察院裏就有蔣徹的同科考生,難免會有人替他打抱不平,借此機會,狠狠批評她的行為作風。

“天下的男子任你挑選,你又何必去與那一個舊人計較?”蕭卬的聲音還帶着被禦史針對的怒氣,聲調提高。

“當然,朕也不是有意要怪你,只是那群人欺人太甚。”他雖然當了皇帝,但因為年紀太輕,沒有多少人信服他。

個個都不尊重他,個個又都想指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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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初入京城時,蕭洛有些無措,但現在她已經完全不将百官審視的目光放在心上,要是和這群人計較,她不知道要生多久的氣。

看着正在氣頭上的蕭卬,蕭洛雖心裏想着“至于嗎”,但還是安撫他。

“你現在貴為天子,凡事都要喜怒不形于色。他們想要上書就讓他們上書,你也別放在心上,批個‘朕知道了’,任他們呈上來多少奏章,都如是批,不理他們便是。”

其實蕭洛這樣何嘗不是說教,蕭卬捏緊了拳頭。

敢來教訓他?那他倒想看看這些想騎在他頭上的人,他們自己能有多清白。

蕭洛回府後,蔣徹已在庭下徘徊。

“稀奇啊,今天怎麽想着等着我回來?”

蔣徹颔首請安後,單刀直入,“再過些日子就到了桃花汛,汛期前加固南方各河口的河堤一事,還請長公主向陛下禀明。”

笑着臉頓時冷了下去,蕭洛扁嘴,原來是公事。也對,他和她之間還能有什麽好講的。

蔣徹自從搬進公主府後,原來送往通政司奏章的馬車,通通送到了這。這樣一來,各地運往京城的奏章就會先到她這,這也正合她的意。

蕭洛點點頭,“知道了。”想到她在皇宮中看到的奏章,她經過蔣徹身邊,側頭說:“你的那些友人都在替你叫屈呢。”

蔣徹看了蕭洛一眼,她面上雲淡風輕,他越來越難看懂她。

“我早就說過了,将你的相好和孩子都接過來,一起住着,我府宅大的很,容得下你一家子。”

蔣徹唇角扯出弧度,“長公主的心胸真是海納百川。”

蕭洛回寝房後,侍從安排沐浴,她進了浴池後,閉目休息。

進京城以來,她往來于府裏與宮中,府裏有專門值房,用以處理一部分地方送來京城的奏折,為的就是防止有人欺上瞞下。

想着想着,蕭洛在浴池中睡着,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身體一輕,她随手一抓,緊緊捏着一團衣物,口中呓語,“思謙,思謙你在哪……”

蔣徹為她蓋好被褥,他看着她熟睡的側眼,眼睑下一片陰翳,看起來很累。他理了理她額頭的發絲,坐在床邊,靜靜看着她。

她就像蓋在他頭上的一片雲。

……

蕭卬還是對那些納谏的人下手了,他們背後有官場老人撐腰,所以蕭卬決定敲山震虎,派人搜集了那些人的負面,按照律例,一一責罰。

果然,這一舉讓其他還想要上書的官員啞然。

蕭洛将那份請求撥款修河堤的奏折遞給蕭卬,蕭卬又陷入沉思。

與國庫相關的事,得讓信得過的人去辦才行。

“皇姐,你覺得蔣徹這人如何?”

此言一出,蕭洛已清楚他心中人選,回家後,她跟蔣徹說了此事。蔣徹欣然答應,倒是她猶豫了起來。

地方事務千頭萬緒,京官下派死于無常的并不少,更何況修河堤要撥上一大筆款項,蕭洛了解蔣徹,他為人剛正,不願與人同流合污。

但眼下鮮少有人值得相信,蕭洛也只能讓蔣徹去辦。

臨行前,他們再度共枕而眠,薄汗淋漓後,蕭洛枕着手腕,背對着他,沉默許久後,蔣徹先開口。

“你是把你信任的人都變為了你的裙下臣嗎?”

蕭洛深深嘆息,不作回應,只說:“這趟事務辦好後,我許你高官厚祿,你往後不用再困在我這兒,和你的家人團聚吧。”

蔣徹笑了一聲,有些自嘲,“那穆淵呢,他在沿海軍隊裏做同知,他的結局就是回來同你成親麽?”

成親?蕭洛好像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但從來沒放在心上,每日處理政務占據了她大部分時間,她只覺得成親這事對她來說很遙遠,反而偶爾招男子來侍寝,是平日裏的一點消遣。

“你真的那麽專情他?他有什麽吸引你的地方,聽話,順你心意?”蔣徹聲音一沉,低聲喃喃自語,“到底為什麽。”

蕭洛側頭看他,笑了笑,“你不用替我操心,這一趟南下,才是你要多心的時候,我已經修書給了穆淵,你有什麽困難,他可以助你。”

蔣徹倚靠在床頭,視線垂下,靜靜凝望着蕭洛,還想再說的話全都咽了下去。

蔣徹一夜未眠,翌日天未亮,他穿戴後,看了眼床上還在熟睡的蕭洛,很快就出了門,啓程南下。

整修河堤的工程很快推進,蔣徹整日奔赴在河口和衙門兩地,和工人,商人打交道。工程開始時很困難,工人參差不齊,且身體素質較差,汛期将近,蔣徹急于推進項目,也放下昔日的成見,去找了穆淵。

穆淵接到消息後,帶着軍隊裏的士兵,欣然前來幫忙。

在連日相處中,穆淵能看出蔣徹異于常人的執着與能力,他也從蕭洛那知道,蔣徹有妻小的事。

但有一件事,是蕭洛不知道的,而他清楚。

穆淵比蕭洛一家進京的時間還要早,京城才子雲集,他很快就發現了昔日在江南有一面之緣的蔣徹。

這日,兩人在河邊的棚下休息,穆淵将茶遞給蔣徹,随口問:“你怎麽沒跟蕭洛說那件事?”

蔣徹側頭,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

穆淵繼續說:“以前賣扇子的那丫頭,她遇人不淑,嫁的人是個賭鬼,敗壞了家産,又遭債主索命,她懷着孕無處可去,就向你求助。”

“這些,你怎麽沒向蕭洛解釋清楚。”穆淵也是好奇才問的,要是蔣徹和蕭洛之間只是上下級的關系,他有必要說清楚這件事。

蔣徹唇線抿直,望着湍急的水流,他搖了搖頭,“她不會在乎的。”

“你不向她說明,你又怎知道她的反應呢?”穆淵笑道,他拍了拍衣擺沾上的灰,“你對于同僚很坦誠,對于在意的人反倒掩藏。”

蔣徹語塞,低下了頭。

“有些事你不坦白,那可就是一輩子沒機會了,你又怎麽知道她何嘗不是飽受煎熬呢?”

蔣徹不解為什麽穆淵要同他講這些,有些事他也想不通。“可是她很看重你。”

“我其實很羨慕她的行事,不在意旁人眼光,我同她是知根知底的知己。”穆淵拍了拍蔣徹的肩膀,“你走後,她還特地向我讨要你當初畫的那些扇子呢,就在她書房裏,也不知你發現沒有。”

他站起了身,向河邊走去。

穆淵的話一直盤旋在蔣徹腦中,一連幾天,蔣徹都有些心不在焉。正好工程接近尾聲,蔣徹要回京述職。他從宮中出來後,便直奔蕭洛府邸。

書房中,蕭洛收到了來自南邊的急遞,看到內容後,整個人搖搖欲墜,重重跌進了椅子裏。

蔣徹步履如飛,進門後就看見蕭洛一臉落敗的模樣,她眉間蹙起,眼淚懸在眼眶,幾欲落下。

蔣徹到她身邊時,她幾乎是一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借他的力撐着站了起來。

幾月不見,蕭洛似乎豐腴了些,臉頰添了些肉,沒有以往的銳氣,看着更柔和,也更脆弱。

“我有事想對你……”蔣徹話沒說完,蕭洛就打斷他,眼中淚滾落掉地。

“你為什麽會突然回京?”她通紅着眼質問,語氣帶着責怪。

蔣徹皺眉,一封信重重砸向他胸口,雖然紙很輕,但是那扔過來的力道很重,紙張幾乎碎了。

他很快接過,迅速掃視了一眼,看到了幾個字,穆淵因沖突去世了。

他回京十分匆忙,是穆淵在做河堤工程的收尾工作,本地的工人和士兵發生了争鬥,傷及了前來解決矛盾的穆淵。

“我是讓你去主辦事務,為什麽死的會是穆淵?”蕭洛因生氣,胸口起伏很大,回過神時覺得這信的內容不真實,像是假的,穆淵怎麽會這樣死了。

蔣徹離府後,他耳中回響着蕭洛那句“他是替你去死的”,像是千萬根針,接連紮在他心中。

後來,他請求調離京城,在西南任職,一走就是三年。雖然他走得很遠,但京城的風也總能吹到這小地方。

衙門裏,從京城回來的人向身邊人說閑話,說長公主沒嫁人卻身懷六甲,為了掩人耳目,回江南老家生子。

小吏們津津樂道着皇家轶事,蔣徹游走的筆停下,墨水從筆尖溢出,在紙上擴散成一團。

在這人跡罕至的小城內,蔣徹最常做的,就是去河邊碼頭,看着來往經過的船只,終于幾年後的一天,他向衙門告假,乘船順流東去。

衡王府與十多年前的模樣,幾乎別無二致,北門前的一顆石榴樹,此時開滿了紅色簇成一團的小花。

管事以為他是外鄉來找營生做的,府上的賬房前些日子又因私事回老家,便帶他進府。

蔣徹在府內這幾天,在賬房內按管事的要求理賬,時而聽下人們閑談,說府上有兩子,老大是親生的,而老二則是領養,生活待遇一個天一個地,其中差別叫人唏噓。

府中的人也得随着長公主的偏愛,去巴結蕭璟,忽視蕭奕,鮮少有下人去主動關心這個沒人管的小孩。

這年蕭奕六歲,他一腳踢走池邊的石子,坐在石階邊對着漣漪泛起的池塘發呆。他自認人起,便無人照料,養成了冷冰冰的性子,大家都以為他不會說話。

蔣徹一眼就望見了這蹲在池邊的一小團,池塘裏的倒影逐漸多了一個大人,蕭奕回頭仰視。

看着這個從來沒見過的人,靜靜地看着自己,蕭奕難得講話,問:“你是誰?”

童聲稚嫩,蔣徹的心像是被抓了一下,冥冥之中,眼前的小孩像是有股魔力,吸引着他過來。

尤其是他眼皮上的一顆小痣,他也有。

這一幕,被照看蕭奕起居的下人看見,迅速禀報給了蕭洛,說是有可疑男子想要對蕭奕不利。

衆人圍繞着蔣徹,将他帶到蕭洛面前,蕭洛見來人後,眼中震顫。

這麽多年不見,她還以為他早死了。

得知蔣徹私自帶着蕭奕離開後,蕭洛恨不得在一開始見到蔣徹時就殺了他。但轉眼過去多年,當年的一切,都如過眼雲煙。

傍晚,一如以前在府中,她趁蕭奕入睡後看他。蕭洛看着這個已長大成人的兒子,那句“你怪我嗎”遲遲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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