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有點兒可愛

第49章  有點兒可愛。

不愧是“國家級智囊團”的經濟學家, 趙國達的适應性是很強的。比如現在，看到溫檸又要哭了，他比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可鎮定多了。

等着溫檸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趙國達才說：“辭職了就辭職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人不能閑着, 趁着這段日子, 你好好打算打算将來準備做什麽，告訴我，老師替你籌備。”

溫檸被他的一手包辦吓着了：“我還沒想好呢！”

趙國達瞪她：“那就趕緊想！要不就跟我回京，給我打下手去！”

溫檸：“您那活太高端, 我真來不了。”

趙國達哼聲：“當初給我做研究生的時候，怎麽沒聽到你說畏難？”

一下子提起當年, 溫檸滞了滞。

老頭兒倒是挺平靜的：“當年的事, 很大責任在我。要是我那時候有話語權, 你也不至于受那麽大的委屈了。”

“老師……”

老頭兒擡手制止溫檸：“咱們今天不是為了憶苦思甜的，我也不想你一直陷在當年的事兒裏面出不來。咱們把當年受的冤屈平反了，就挺直腰杆朝前看。”

溫檸想起老頭兒之前說過，這些年有人在調查她的事。如今她能夠“一雪前恥”成為C大的“優秀校友”, 就離不開那個人為她查明真相做出的努力。

老頭兒精明着呢，看溫檸的表情就知道溫檸在想什麽：“你不是一直想見見那個人嗎？今天我就請來了。”

說着, 擡婉看了看手表：“應該快到了。”

不知為什麽, 溫檸總覺得老頭兒在提到“那個人”的時候, 神情就不一樣起來。

就像……一把年紀得了個大胖千金似的高興。

這是什麽破比喻？

溫檸在心裏沖自己翻白眼兒。她連“那個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對待溫檸，老頭兒可以随意多了：“你怎麽還坐着？”

很有點兒嫌棄的樣子。

溫檸：“啊？”

老頭兒恨鐵不成鋼：“我不是說了嗎, 人家馬上就到了, 你還不去樓下門口迎接去？還讓我老頭子親自去啊！”

溫檸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那個人為她做了這麽多，确實應該親自去門口迎接, 得熱情洋溢的那種迎接。可是——

“我沒見過那個人啊！”溫檸說。

老頭兒啧了聲：“見到了不就認識了！”

溫檸稀裏糊塗地被攆下樓，杵在茶室門口的時候，還很無語——

剛剛老頭兒那個嫌棄她不夠聰明的眼神是認真的嗎？

她再聰明，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她怎麽迎接啊？

因為整座校園都在忙于校慶，現在又是上午學生上課的時間，這間小茶室門可羅雀，只偶爾有人路過，都是匆匆而行。

每當有人走近，溫檸都挺直腰板，努力擺出最得體的微笑，準備說最得體的話。可每次都是做足了準備，之後眼睜睜看着人家從茶室門口經過，然後遠去，消失在視野中。

溫檸已經開始心塞了，琢磨着要不要溜回樓上，求老頭兒好歹給點兒男女高矮胖瘦的基本信息。

她感覺身旁多了一個人。

扭臉，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瘦高男人，穿着齊整的中式便服，修着精致的小胡子，腦袋後面還紮着個小辮子，風格介于時尚與複古之間，整個人幹淨清爽，書卷氣十足。

“客人，你有事？”男人是茶室的老板，估計看溫檸在這兒杵半天了，奇怪她在幹嗎。

溫檸尴尬地撓了撓鼻子：“我等人。”

“哦。那你繼續。”茶室老板說完就走了。

一派不問紅塵事的畫風，讓溫檸突然有種“別是遇到世外高人了吧？”的錯覺。

難怪這間茶室的生意不紅火，能夠吸引趙國達這樣的老派學者。如果開在鬧市區，沒有精巧的營銷，不迎合年輕人的口味，恐怕早就歇業大吉了吧。

溫檸正想着，看到遠處又有人走來。

她已經對這事兒免疫了——

不就是個經過的路人嗎？她見得多了。

她還是先上樓問問老頭兒究竟她等的是什麽人才是正經。

可是，當她看清楚來者的模樣的時候，卻怎麽都移不開腳步。

那個人，身材纖瘦，皮膚白皙，杏眼桃腮，如果不是身上的職業套裝昭顯了她現代人的身份，見到她的人都會以為她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古典美人吧？

溫檸的神情有些恍惚，眼前這個長發盤起還畫了淡妝，職業女性風格的文橙，怎麽都沒法讓她和那天那個出現在她家的文橙，聯系到一起。

溫檸一拍腦門，心說她也是秀逗了，她怎麽就忘了文橙就是C大的老師？

所謂冤家路窄，這不，她就在這兒等個人的工夫，都能偶遇文橙。

所以，現在躲起來還趕趟不？

貌似文橙已經看到她了，就這麽躲起來不大好吧？

可是那天早上，文橙不是說再也不會見面了嗎，才幾天就見面，雖然不是那種“見面”，似乎對文橙當時立的flag也不大友好吧？

溫檸還有心思琢磨文橙的flag。

文橙看到茶室門口的溫檸，第一反應就是轉身逃走。

她已經很多天沒想溫檸了。太忙了，在外面忙得要死，回到家裏倒頭就睡，根本沒心思想。

此刻看到溫檸，那天早上在溫檸家裏就差指天發誓再不相見的畫面就開始在腦子裏攻擊她。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她是個聰明人，很多事情又比溫檸知道得多。不久前接到那個電話，應約來到這裏，現在又看到溫檸站在門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文橙心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不清楚心裏的滋味。

她于是索性大大方方地朝溫檸走了過去，說了聲：“嗨！你是在等我嗎？”

看到溫檸的表情都裂開了，文橙忍着笑，莫名地覺得今天熱辣辣的太陽，都有點兒可愛。

溫檸現在整個人都傻了。

什麽情況？這是什麽情況？

前兩天還對她橫眉立目、聲稱老死不相往來的人，現在就和她坐在一張桌旁，正與她的老師寒暄。

而她，這個可憐巴巴的毫不知情的愛徒，竟然得不到恩師的半個好臉色，甚至她恩師還瞪她、埋怨她：“怎麽不給小文倒茶？”

溫檸嘴角抽抽。

剛才在樓下，她以為文橙瘋了，竟然敢主動和她打招呼！竟然還問她是不是在等她！

然而現在，溫檸覺得，最應該瘋的是自己——

她恩師不喜歡她了，拿文橙當親閨女了。

溫檸倒不是搶着給人當閨女，就是這種感覺……看這倆人聊天氛圍特別好的樣子，溫檸怎麽就覺得，她什麽什麽都被蒙在鼓裏呢？

師命不可違。溫檸乖乖地給趙國達和文橙先後倒了茶。

文橙偏頭微笑：“謝謝。”

特別地得體，落落大方。

溫檸差點兒把茶壺扔了，心說你那天早上在我家可沒這麽得體，你當時你還沖我冷臉來着，你還踢我來着。

鼻子早好了，可溫檸現在又覺得疼了。

趙國達沖文橙大手一揮：“不用跟她客氣！這都是她應該做的！”

溫檸就沒見過她師傅跟朵花兒似的笑，暗自磨牙要不要給老頭兒記下一筆将來到師母那兒告狀。

再說她怎麽就應該的了？

她應該是個大冤種吧？

偏偏，文橙還是那麽得體大方地回答：“趙老，您別這麽說。溫師姐是我的前輩，應該我給她倒茶才對。”

那是倒是給我倒啊！別光支嘴啊！

溫檸心裏腹诽，表面上可什麽都沒顯現出來。

得體嗎？落落大方嗎？

誰不會！

論職業微笑，她可比文橙擅長多了。

趙國達并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的暗潮湧動，他待文橙好是發自內心的：“好孩子，別說是她給你倒茶，你為我們師徒倆做的事，我給你倒茶都是應該的。”

溫檸的耳朵豎了起來：做什麽事？文橙為他們師徒倆做什麽事了？

要麽說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嘛，溫檸見到文橙腦子就糊住了，此刻猛然間醍醐灌頂——

可不是嘛！

老頭兒打發她下樓幹嗎去了？迎接恩人啊。

迎接來了誰？文橙。

所以，文橙就是……

溫檸屏住了呼吸，睜圓了眼睛，跟不認識似的盯着文橙。

她太吃驚了，都來不及收斂自己不自控的表情。

她應該想到的！怎麽就，這麽的，後知後覺？

接下來，趙國達和文橙聊了些什麽，溫檸根本就沒聽到。

她就那樣緊緊地，目不轉睛地盯着文橙，一幕幕如親臨一般在她的腦中浮現——

文橙如何翻查資料，如何核對信息，如何探訪當年的知情人，如何受盡了不耐煩和白眼，如何吃了那麽多的閉門羹，如何面對別人質疑的目光，甚至如何與同事和領導據理力争……

所有這一切，不是為了她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是為了和她自己沾邊哪怕一點點兒的事。她為的是別人的事，而這個別人，就是毫不知情的溫檸。

感動，是真的感動。

沒有人能夠在知道真相之後不感動。

但是，更有一個問題困擾着溫檸。她現在最想問問文橙：為什麽？為什麽要為她這個陌生人，做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