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行宮

行宮

時間在京城衆人忙碌的日子裏，流水一般過去。宋夫人帶着兩個女兒上了馬車，一行人搖搖晃晃的跟上了大部隊。

威武整齊的禁軍開道，宮女侍人捧着香爐拂塵華蓋，浩浩蕩蕩的圍着三架豪華的馬車慢悠悠的行走。身後是妃嫔皇子，再後是大臣家眷。馬車長龍一般蜿蜒而出。

蝸牛一般的速度，讓宋卿無聊至極，她小心的拉開窗簾的縫隙，外面街道幹淨整齊，空無一人，高高的閣樓之上隐約可以看見執戟的禁衛軍鮮紅的袍腳。

就跟所有生活的人同時消失一樣。

這是規則怪談？皇帝所到之處平民消失，一旦違反誅九族？想到這兒，宋卿面上揚起一抹輕松的笑容。還挺好玩，可惜這裏不是游戲。

街上寂靜如同無人區一般，家家門戶緊閉，沒有一絲聲音。以前看電視劇總有刺客在人群中刺殺皇帝，看這樣的清理力度，能出事才怪。

宋夫人問道：“笑什麽呢？”

宋卿回過頭，打開幾案上的描金八寶盒，取出酸梅蜜餞塞進嘴裏，不鹹不淡道：“沒什麽，就是覺得，陛下秋狩一趟，京中的百姓可以休息一天，真是功德無量啊！”

宋夫人橫了宋卿一眼，警告她不許胡說。

宋如玉垂首轉着腕上的镯子。宋卿的意思是，當今的行為太過擾民，今日這條街的百姓怕是什麽都不能做。萬一有人家中的嬰兒生病了呢？家中缺水了呢？

記得先帝出巡時，一個喊冤的少年當街跪下，還未開口，就被削了腦袋。雖然，最後家中翻案，但是他還是死了。

宋卿不情不願的點頭，問道：“阿娘，這種速度，我們什麽時候能到圍場啊！”

宋夫人頭上的珠花微顫，“沿途有鎮子，大約四五日吧。”

“阿爹呢？”

“年紀太大的大儒沒有跟來，你爹去幫忙給皇子上課。”

Advertisement

“上課？有必要嗎？現在是去游玩的路上啊！”他們也太慘了吧！

“皇子好學，是好事。”

宋卿低下頭翻了個白眼，這個随時随地吹彩虹屁的習慣，阿娘什麽時候能改改啊！下車休息的時候，聽同行的家眷讨論說，皇子幾乎都來了，除了年紀太小的，幾個受寵的皇孫也在。

那就是說，不受寵的皇孫和皇重孫，還在京城？

不愧是你，長壽帝，真是個渣皇。

不過也算正常，畢竟兒子多了就不值錢了，何況幾乎沒怎麽見過的孫子呢！要是當今直系都來了，那隊伍人口增加的可不止一倍。

當今打頭出城門，後面家眷尾随，九重城闕身漸小，圍場就在眼前。

宋卿跟着大部隊，夥食不算差，卻也好不到哪裏去，每天坐馬車，骨頭都酥了。不過還好，目的地近在眼前。

圍場是半山半水半草原的構造，皇家圈起來打獵放松的地方。得寵的宗室和重臣家眷跟內府報備一聲就可以了，身分不夠的，只怕是從來沒來過。

秋狩行宮依山而建，華美高大的建築群長龍一般盤踞在上，隐在茂密整齊的叢林之中，奇花異草從深宮中搬來安置其中，百年巨木随處可見，小巧玲珑的瀑布珍珠般散落其中，帶着人工沒有的野性。

宮人婢仆螞蟻一般穿梭其中，搬卸着宮殿主人的行李。

宋卿下了馬車，長靴踩在青石板上，轉身去扶宋夫人，周圍綠葉環繞，草木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兩個十幾歲的圓臉宮人道：“是宋祭酒的家眷吧！奴婢絨花請随我來。”

從側門進去，經過幾道門，沿着長廊進了一座小巧的宮殿，只有主殿和東西偏殿，用長廊連接，後面帶着一座小花園，花園裏一個活水瀑布，雨花石鋪地的圓潭裏，幾尾豔麗的錦鯉歡快的游來游去，一顆百年楓樹樹冠雨傘一般張開，秋風催紅楓葉，綠中帶着火紅。

宋卿和宋如玉扶着宋夫人進了主殿，宋夫人打量了環境，，滿意的點頭，一個眼神，身邊的珍珠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遞給身後的宮人們。

等幾個宮人都出去了，宋卿掃了四周，主殿不大，但是明亮透徹，一架絹紗屏風隔開了卧室和茶室，翠玉珠簾隔開了書房和正廳，“阿娘，天色還早，我們晚上.......”

宋夫人擺擺手，不容置疑道：“你們姐妹倆一起住在東偏殿，去收拾吧！好好休息，不要亂逛，今明兩天好好休整。”

宋卿注意到宋夫人疲憊的眼神，閉嘴提起裙擺走了出去，宋如玉也退了出去。

進了東偏殿，宋卿直接吩咐扶葉道：“去收拾軟榻。”聲音沒有避諱宋如玉，宋如玉動作一頓，掀簾進了裏間，聲音也不小，“彩蘭，多抱幾床被子，讓她別着涼了。”

扶葉整理着床鋪，“委屈姑娘了，這軟榻也太小了。”

宋卿從藤木箱子裏，拿出常用的東西放在書桌上，“不小啊！”總之比我大學的單人床大一些，有什麽委屈的，“兩個人住在一塊的總是不太方便。”

扶葉收拾好，一轉頭，驚呼道：“姑娘，我來吧！你快去睡吧。這幾天忙着趕路，也沒有好好休息。”

宋卿取出一本晦澀難懂的線裝書，“也沒有多少東西，我們倆一起還快一些。你也快去休息吧！也累了幾天了。”

絨花拿着荷包，滿心都是得了一枚銀镯子的的開心，進了給宮人提供飯食的大食堂。裏面叽叽喳喳的吵成一片，都在讨論今天來的貴人。

“你的了多少賞錢啊？”

“一片金葉子！也太幸運了吧！”一片驚呼的羨慕聲響起。

有人小聲道：“我今天見到了趙尚書家的貴女，聽說孫女一輩的，可是長得特別還看，跟仙女一樣，人也很溫柔呢！”

“我說，冬月殿的一個小宮女，因為侍候的好，被調進宮中當差呢！”引來一片嫉妒。

“我好想去啊！學學規矩，以後出宮也好嫁人。”

“可惜我長的不好看，不然說不定能當娘娘呢！”

有人嘲諷道：“哪裏的娘娘？冷宮的？”

當今帶着重臣進了行宮別苑，像是沸油裏滴進了一滴水，熱鬧極了。

當今所居的含元殿位于行宮的山頂，遠眺四望，北邊可見草原鋪着翠綠的地毯向天邊席卷而去，東邊是幾座高山，一條河流穿行而過。

說是一座宮殿，不如說是幾座建築群相套而成的，主殿和東西偏殿是當今召見群臣的地方，後殿是嫔妃所居。以當今為圓心四散而去，離當今越近越受重用，地位越高。

含元殿。其中一人合抱的青銅香爐飄散着沉穩厚重的檀香，織金的帷幕飄然散開，隐隐約約遮擋着當今休憩的身形。得寵的燕妃二八年華，嬌豔明媚，仿若一株盛放的芍藥，帶着蓬勃的生命力，驕縱跋扈的她現在大氣不敢出，輕柔的給當今打着扇子。

大內總管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胖乎乎的慈祥太監，跟着當今形影不離。他守在榻前，呼吸聲幾乎沒有，思索着當今給皇子分配宮殿的用意。

往年，皇子們像是一個圓圈一般守着陛下。當先太子謀反之後，當今就将皇子宗室，文臣武将，各有派別的交叉守在自己身邊。

我師傅是從小陪着當今長大的太監，可惜沒有陛下長壽，已經入了陛下的陵寝陪葬坑，他一手培養了我。臨終前他告訴我不要太懂陛下，也不能不懂陛下。

我看你是在為難我！

當今不是一個暴虐的人，但是年紀漸漸老去的他恐懼着死亡，他是皇帝，無所不能。兒子猛虎一般長大，他要收攏權力，皇子們哪裏放手。皇子內鬥，消耗品一般。

他是一個堪稱涼薄的人，先太子在世時何等榮寵，去世時一絲血脈都沒有留下，何況其他人。陪伴他多年的妃子說賜死就賜死，沒有一絲猶豫，如今宮中的高位嫔妃已經沒有原來的老人了，壽終正寝的、被子女家人連累賜死的。

而且，我知道，皇十子，皇十二子，皇十六子這些熱門人選，都不是他中意的，他厭惡被人威脅。秋狩，好機會啊！

休息過後的宋卿拿着扇子站在花園裏遠眺，各種珍貴的花木巧妙的遮擋了視線，只能看見揚起的檐角展翅欲飛。

我們住在邊緣地帶，不過，能來就不錯了。我不挑。

瀑布帶來的水聲悅耳動聽，宋卿提起裙子，蹲下身子，伸手撥弄着清涼的泉水。

扶葉拿着宋卿的扇子道：“姑娘，莊子送來了新鮮的果蔬魚肉，我問宮人要來了小爐子，您準備的方便面之類的東西可以煮了。”

宋卿道：“也好，這裏送來的膳食涼了不說，也不新鮮。晚間煮的時候你親自看着火，給母親她們也送去。吃點熱乎的。”

這裏的方便面是指提前用油炸過的面條，加上一罐子提前熬制的肉醬，方便快捷。

“姑娘，魏國公府的夫人派人送了一些獵物，說是，二公子親自打的。奴婢去看了，兔子、梅花鹿、狐貍都有。”

宋卿：“那挺好的。”

扶葉張嘴想要說什麽，看見宋卿的表情将話咽了下去。姑娘，好歹也是您未婚夫和未來的婆婆，你也表示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