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夏日午後，蟬不知疲倦地叫着，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沒有人願意在太陽最烈的時刻出門。

馬路邊上，一個身材高挑瘦削的青年忽然毫無征兆地跌倒在地上。

他手裏提着的塑料袋掉在地上，裏面裝着的蘋果骨碌碌地滾了一地。

少年頭上戴着鴨舌帽，臉上戴着黑色的口罩，身上也穿着長袖外套和長褲，在這個炎熱的夏天顯得十分怪異。

有熱心的阿姨上前幫少年撿起散落一地的蘋果。

她把蘋果全部撿回了塑料袋，遞給少年。

“吶，你沒事吧？”

視線交錯間，她發現少年臉色蒼白，眼中滿是恐懼。

少年沒說話，而是爬起身來，接過塑料袋，小跑着轉進了附近的小區，那動作就像是後面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追他似的。

阿姨好奇地看了看四周，一如往常的景色根本看不出有什麽危險，不由得一頭霧水。

“別看了，沒什麽東西，剛剛那個小夥子是精神病。我在這附近住了十幾年了，對他的事是一清二楚。”身邊路過的一個老伯說。

“是嗎，可是我看他也不像是有精神病的樣子......”明明相貌看起來挺正常的。

“你剛來不知道，之前他病的厲害的時候會發狂亂叫，嚴重的時候還會打人呢，誰也不敢接近他。他老是嚷嚷着有什麽怪物在看他，叫了好幾回警察了，最後周圍人受不了了，叫他父母把他送進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住了好幾年，現在好轉了才回來。”

阿姨想起剛剛少年那雙盛滿恐懼又黑亮的眼眸，搖搖頭，發出一聲嘆息：“這麽年輕，可惜了。”

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小區內響起，洛山喘着粗氣，呼出的氣體在口罩裏彙聚，讓原本灼熱的呼吸更加悶熱。

他額頭上滲出汗水，心髒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着。

來了，它們又出現了，快跑，千萬不要被它們捉住！

洛山心裏默念着，回過頭一看，就見他身後跟着的那只怪物追得更緊了。

怪物長着蛇的身體、人的腦袋，身上還有一雙小小的、長滿毛發的翅膀。它直立起來有兩米高，就像蛇一樣游動，猩紅的蛇信子吐着，發出簌簌的聲音，顫動着洛山的心髒。

只消這一眼，洛山心中的恐懼又加強了幾分。

快跑，只要回到家裏就安全了！

洛山咬着牙，沖進了樓道，三步并作兩步地爬着樓梯上了五樓。

身後索索作響的聲音沒有了，洛山喘着粗氣，靠在樓道的窗戶邊，朝下面看去，就見那只怪物停在樓下，一雙猩紅可怕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忽然，呼啦一聲，一個巨大的陰影略過洛山面前的窗戶。

那是一只巨大的怪鳥，正伸展雙翼在小區裏盤旋，它渾身覆蓋了灰色的羽毛，小小的腦袋上四只眼睛格外滲人。

洛山吓得瑟縮了回去，遠離了窗戶。

“山山，你出去了？怎麽不進門？”

咔噠一聲，背後的鐵門打開了，母親趙玲打開了房門，見到兒子呆愣地站在窗前，于是出聲問。

洛山被開門聲吓得微微一顫，扭頭見到母親，他心中的恐懼才減輕了一些。

洛山輕吐了一口氣，鎮定心神，伸手提起手中的塑料袋朝趙玲示意：“我去買了蘋果，剛回來。”

趙玲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快進來吧，外面熱。”

洛山又看了一眼窗外，那只怪鳥和樓下的怪物已經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它們從來沒有在人類世界出現過。

洛山将手中的蘋果遞給母親，俯下身脫了鞋子，将鞋子整齊擺放在鞋架上後，才穿上居家拖鞋進了門。

洛山的家在一個老小區的頂層，由于是二十年前的房子了，裝修十分老舊，一臺鏽跡斑斑的吊扇緩緩轉動着，發出茍延殘喘的聲音。

“你這孩子，大夏天的，穿得這麽多，快脫下來吧，小心中暑了。”趙玲放好蘋果後，又來到洛山面前，把他身上的外套扒開。

“你瞧瞧，出了多少汗，快去風扇那邊吹吹吧，我替你把這件外套洗了。”趙玲說着，拿着外套進了衛生間。

洛山拿下口罩和帽子，将口罩和帽子整齊地放在門邊的櫥櫃裏，才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這次短暫的外出耗費了洛山太多的精力，他把自己瑟縮在沙發的一角，似乎這樣，才能給他安全感。

“怎麽了，山山，是又出現幻覺了嗎？”趙玲不知什麽時候洗完衣服出來了。

洛山看着母親關切的神情，搖搖頭：“沒有，我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山山，不舒服就別勉強自己，我們慢慢來，不着急啊。”趙玲說完，又進了廚房準備晚飯。

客廳的窗簾敞開着，透明的窗戶透進外面的陽光，洛山雙手抱腿，将臉埋在臂彎，縮在沙發一角，躲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之中。

“噗通”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撞擊窗戶，洛山顫了一下身子，卻沒有擡起頭，過了好一會兒，等動靜消失後，他才輕輕擡起腦袋，露出一只眼睛，像是個受驚的小獸，小心翼翼地觀察着窗外。

窗外空無一物，只有十數年如一日的老舊景物。

洛山剛松了一口氣，忽然，從窗戶下竄出一個黑色的影子，它就像是個瘦小的猴子，伸出它的四肢，趴在窗戶外面。

像是察覺的洛山在看它，它朝洛山裂開嘴。

那張占據了它整個腦袋的大嘴裏長滿了鋒利的牙齒，柔軟的舌頭就像只軟體蟲子，蠕動着舔舐着窗外的玻璃，而那舌頭上，竟然長滿了黑色的、小小的眼睛。

洛山又迅速将頭埋進臂彎，心中不住在念：“都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幻覺，都是假的，洛山，你別怕，它們都不能傷害你。”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客廳響起了開門聲。

洛山心裏一驚，猛地擡起頭來看向門口。

原來是父親洛慶國下班回來了。

“兒子，我買到了你喜歡吃的糖，不過聽說這個糖廠的效益不好，已經停産了，現在這盒可能是最後一盒了。”洛慶國換了鞋，将手上拿着的一個鐵盒遞給洛山。

洛山沒有接，而是扭頭看了一眼窗外，那邊空空如也，怪猴子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怎麽了？窗外有什麽東西嗎？”洛慶國問。

“沒有，謝謝爸爸。”洛山接過父親手裏的糖盒。

那是巴掌大的一個鐵盒子，上面印着缤紛多彩的糖果圖案。

洛山打開鐵盒，有些迫不及待地伸手從裏面滿滿的各色糖果裏挑了一個，放進嘴裏。

在無數個面對恐怖幻覺的時刻，是這盒糖果救了自己，給了自己活下來的勇氣。

去年，他無意中發現，只要吃了這種糖，他可以有一段時間看不見那些幻覺。

這種糖果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只是随着吃的糖越來越多，看不到幻覺的時間越來越短了，似乎糖果已經失去了效用。

洛山情緒低落，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看見那些怪物他迫切想要治愈自己的怪病，卻只能跟無頭蒼蠅一般亂撞，找不到問題的答案。

感受着口腔中糖塊散發的甜甜的水果味，洛山緊張的心才漸漸放松了下來。

洛山将糖盒放進口袋，這是最後一盒糖了，自己要省着點吃。

“吃飯啦。”趙玲喊。

洛山離開了沙發，坐到了餐桌前，面前擺着簡單的一葷兩素，還有紫菜蛋花湯。

整個家只有洛慶國一人工作，趙玲留在家中照顧生病的兒子，所以難免過得艱難了些。

洛山心有歉意，幫父母裝好了飯。如果不是他生了怪病，也不會二十五歲了，還呆在家裏讓父母養着。

洛慶國打開電視，上面正播報着今日的新聞。

“昨日，屏障邊的青城在夜間遭受夜獸入侵，由于事發突然，護衛隊趕到的時候，夜獸已經造成了三人死亡，十五人重傷，還有二十六人輕傷。現夜獸已清理完畢，還請靠近屏障的居民注意安全。接下來，請看總臺記者的詳細報道........”

“青城？那不是小琰住的地方嗎？哎呦，小琰不會發生什麽事吧？不行，我得打個電話過去問問。”趙玲說完，放下碗筷就去打電話了。

母親口中的小琰洛山知道，是母親的親弟弟，也就是他的舅舅，早些年不知道去哪了，前幾年才回來，現在一個人住在青城。

“唉，屏障越縮越小了，之前離青城還有十幾公裏呢，現在也不到三公裏了。我看啊，總有一天屏障就再也沒辦法保護我們華國了。”

十年前，在非洲大陸上的某處升起一片濃霧，濃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沒等人類反應過來，已經蔓延了整個非洲草原。

被濃霧籠罩的所有活物都死了，毫無例外。各國科學家想了無數的辦法也沒辦法阻止濃霧蔓延，很快，各個大陸都淪陷了，無數城市毀滅，人類遭受滅頂打擊，眼看就要滅亡，只剩下了華國。

當濃霧蔓延到華國的時候，一道神秘的透明屏障籠罩了整個華國，阻擋了濃霧的入侵。也是因為這道屏障，華國成了地球上唯一一片人類能生存的淨土。

只是，安寧的日子沒過多久，黑暗中從濃霧裏誕生的夜獸竟然突破了屏障進入華國，為了抵禦夜獸侵害，華國政府組織了專門狩獵夜獸的護衛隊，才勉強抵禦了夜獸的入侵。

然而，近些年，屏障似乎被濃霧擠壓，開始逐漸縮小，留給人類生存的土地越來越少，或許，過不了多久，最後的一絲人類火種，也将消亡在濃霧之中。

“古話說，人生得意須盡歡。”洛慶國拿起桌上的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