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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這一天,我走得很安詳。

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動靜,伊斯卡裏奧低下頭來,平和的笑容完美無缺:“醒了嗎,指揮使閣下?”

我還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甚至都沒聽到他的問話,只顫抖着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臉:“活的?!”

伊斯卡裏奧:“……”

“卧槽還會動!!!”

他手一松,我垂直落地。

“抱歉,手滑了,”無瑕的神官如此說道,“摔疼了嗎?”

我來不及喊痛,直接連滾帶爬地跑到十米之外:“你不要過來啊!”

伊斯卡裏奧不着痕跡地挑了挑眉,禮貌的語氣依然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看樣子是恢複精神了,會在巡查途中睡着,還真是個小孩子呢。”

我哽着嗓子,後背緊緊貼在粗糙的樹幹上,準備對方一有不對勁的動作就趕緊跑路。

不過好像是我多心了,伊斯卡裏奧并沒有要亮出神器的打算,他只是囑咐了幾句讓我好好休息之類的話便離開了,說下次路過教會的時候記得進去喝杯紅茶。

等男人走遠,我的心跳速度仍然居高不下,額頭還沁出了密密麻麻的薄汗。

這到底是哪個世界,為什麽我會跟伊斯卡裏奧在一起巡查,不要命了嗎!

幾番糾結下來,我決定先回家去冷靜一下,還好,家還是那個家,清雅的裝修風格,簡單的器具擺設,連鑰匙都是同一把。

“還不如再被安托涅瓦親一次呢,”我蹬掉鞋子進入卧室,換上睡衣後爬上床,“哎,怎麽感覺這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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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能把使用者帶去不同的次元空間,用流行一點的說法就是帶去另一條世界線,本來還指望着能躲開那四面楚歌的修羅場,誰知道迎來了一個太上皇。

我打開戰術終端,想看看這上面有沒有什麽可供參考的情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手賬裏怎麽會有伊斯卡裏奧的信息?!

啧……不行。

瞬間激動的情緒化作一股沖力直擊我的腦神經,這可能就是雷切爾口中的穿越後遺症吧。

戰術終端的屏幕逐漸變成多重影像,我使勁搖了搖頭,卻始終得不到清醒,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眼皮也越來越重……最後實在撐不住,我腦袋一歪,胳膊無力垂下,戰術終端從手裏脫落掉到毛茸茸的地毯上,屏幕的光還未熄滅。

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身處教會的休息室中。

“今天能來的人很少,不過正好,我也不希望他們知道太多,畢竟要談及過去的話……只要讓你聽到就好了。”

男人優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陡然警覺,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伊斯卡裏奧。

……怎麽哪兒都有你!

休息室中,小圓桌上擺着三層蛋糕架和精致的小點心,除此之外還有一杯剛沏好的紅茶,我不知道伊斯卡裏奧要對我說什麽,不過時間肯定不會太短。

“在那之前,”我舉起右手,弱弱地說道,“can I go to the WC?”

對方看了我一眼,周圍的場景驟然變換,我出現在了一個廁所隔間裏,馬桶是新的,潔白又冰冷,像極了伊斯卡裏奧。

行吧,先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賽斯如果不進入宗座理事會的話是沒有權限查看你的檔案的,不過小時候的你還是一頭黑發,恐怕見到了也認不出來。”

我解裙子的手一頓。

如果沒聽錯的話這聲音應該是瑟雷斯,我正想說好巧啊你也在這兒,結果下一秒差點吓得尿褲子。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啊,只能證明我也只是個有缺陷的半成品而已。”

…………???

我瞬間沒了尿意:“伊斯卡裏奧你是變态嗎!竟敢偷窺淑女上廁所!”

伊斯卡裏奧剛說出“視力弱化”這四個字,被我這麽一吼直接沒聲了。

可能也覺得自己這一波操作秀得不太妥當。

大概過了十分鐘,周圍的景象又變換了,我再次回到休息室中,餐桌還是那張餐桌,紅茶還是那杯紅茶,我卻沒了喝下去的欲望。

剛剛怕廁所隔間下面突然冒出個頭來,一直憋着沒坐那馬桶,現在……真的很急啊。

“瑟雷斯是我的後見人,也就是我的監視者,”伊斯卡裏奧坐在我對面,臉上神色自然,“小時候無論年幼的我怎麽發問她都不肯從陰影中現身,畢竟不是和格雷穆一樣慈祥的監護人啊。”

我已經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了,但現在暫時還想不出逃離的方法,只能夾緊大腿,默默聽着。

瑟雷斯在一旁補充道:“當時我不被允許和未成熟的監視對象直接接觸,而伊斯卡裏奧好像很早就發現自己被注視了,他是個特別早慧的孩子。”

“哦……”其實我什麽都沒聽進去,“牛逼。”

伊斯卡裏奧往自己杯裏添茶的動作有輕微停頓。

而另一邊,瑟雷斯正用茶匙攪拌着茶杯中的牛奶,臉上笑容溫柔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那香味鑽進我的鼻子,導致我腦海裏全是香濃的液态牛奶……生不如死啊。

接下來,伊斯卡裏奧以一種懷念的語氣訴說着自己在神學院的經歷,瑟雷斯負責附和解惑,我為了轉移注意力聽了一下,大概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從小是如何如何優秀,智力超群超凡脫俗,和我等凡夫俗子不在同一銀河系。

還有輪回教義之類的東西。

我不懂這些,但是關于“輪回”的說法還挺感興趣的,伊斯卡裏奧察覺到我的神情變化,同時又看見我沒動桌子上的紅茶,笑着說道:“冷掉的茶會失去它原本的滋味,我幫你換一杯新的。”

眼瞧着他要把手伸過來,我心下一驚,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別,哥,這樣挺好,你趕緊坐下別忙了!”

伊斯卡裏奧的視線轉向我抓着他的爪子,看那眼神似乎是想切下來,我也感覺到了這一點,果斷撒開。

“下次還是開一個只屬于你我二人的茶會吧,”他不知道從哪兒抽出張手帕擦拭自己的手腕,“來之前記得先解決好生理問題。”

我老臉一紅,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可算是結束了!”

我翻下床,慌手慌腳地跑進廁所裏,兩分鐘之後按下沖水按鈕,呼……怎一爽字了得!

屋外,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城市裏還彌漫着薄薄的霧氣,俨然已經淩晨了。

剛才難道只是在做夢嗎?

我皺着眉頭翻開伊斯卡裏奧的手賬,把這事兒記錄上去。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具體情況,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三個小時之後,天色大亮,跟昨天陰沉的樣子截然不同。

這次要巡查的地點是海底研究所,我和伊斯卡裏奧約在碼頭見面。

“指揮使閣下昨晚睡得好嗎?”後者頗有禮貌地問候道。

我頂着微腫的雙眼看向他:“你猜。”

“不太好,”伊斯卡裏奧看起來對昨晚的夢并不知情,“是工作太累了吧?”

裹挾着鹹濕味的海風一陣陣吹來,我把散亂的頭發理順,将信将疑地問:“你真不知道?”

伊斯卡裏奧安靜地看着我,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好,這可是你說的,”我望向從遠方駛來的輪船,“走吧,開始巡查。”

在黑門事件爆發之前海底研究所的主要研究內容是海洋生物和基因研究,但自從怪物出現後這裏就被廢棄了,只剩下一片廢墟。

“沒什麽問題,”來回繞了一圈後,我對伊斯卡裏奧說道,“今天就到這兒吧……”

話音剛落,一陣眩暈感忽然襲來,我腳下沒站穩直接朝前撲去,剛好被伊斯卡裏奧接住。

“累了嗎?”

你說呢!

我抓緊他的衣服,強撐着擡起頭,觸及到那冰涼的金黃瞳孔時再也擋不住困意,眼睛逐漸閉合……

這次來到的是一座幽暗的洞穴,洞穴裏只有一個黑發的小男孩站着,喃喃自語的,似乎是在抱怨什麽。

我嘆了口氣,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撐着下巴聽男孩抱怨。

聽那意思應該是他将神官們讓流浪狗安樂死的步驟悉數複制到了人身上,結果被關禁閉了。

看把這孩子熊的,該。

“掉光了牙齒的老人為什麽就非要活下來,明明都是一樣的,”黑發男孩的眼中透出一絲迷茫,“導師發現之後還哭了,為什麽啊……”

“神明想要完美的輪環,所有人都獲得幸福的,無瑕的箱庭,所以作為神的使者,我們應該幫她掃盡一切‘不幸’,直到懷有一切瑕疵的存在都從箱庭中消失……”

有理有據,然而又關我什麽事呢?

片刻後,周圍環境出現變化,我坐着的地方從石頭變成了柔軟的沙發,而眼前的孩子也從黑發黑眸變成了白發金瞳。

“怎麽會這樣?!”白發的孩子驚慌失措,“為什麽會是我!明明我做的比他們都好,比任何一個人都優秀,比任何一個人都理解你的箱庭,你的願望!”

他暴躁地捶打着鏡子,鏡片立刻支離破碎。

白化病。

自诩為最優秀之人卻患有天生的基因缺陷,鏡子中褪色的黑發和瞳孔是最好的證明,他在不甘,在憤怒,而這些情緒通過指揮使和神器使之間的連接又全部傳遞給了我。

“我有問題,”我舉起手,“你為什麽會覺得神喜歡完美的東西?”

伊斯卡小奧清俊的面容因憤怒而扭曲:“神是這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她絕不會喜歡有瑕疵的蝼蟻!”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問他:“那你覺得我完美嗎?”

對方沒說話。

“不完美,對吧,但神就是喜歡我。”

有一種說法是只有獲得了神明認可的人才能到擔任指揮使,雖然忘記了出處,但意思是對的就行。

小奧覺得我是在挑釁:“你想說什麽。”

“其實我從另一,啊不,很久之前就在思考了,伊斯卡裏奧,對你而言神究竟代表着什麽,”反正這裏是夢境,我也沒了面對本尊時的忌憚,“是唯一能支持你扭曲世界觀的證據嗎?”

“你根本不懂!”基因缺陷的打擊讓他崩潰,“像你們這種殘次品,碌碌無為地活着,一生都在做毫無意義的蠢事,神的眷顧只能降臨在我身上,我才是最完美忠誠的追随者!”

“可神還是選擇了不完美的我,你想反駁嗎,你敢說神瞎了眼嗎,你敢說我就敢聽。”

小奧的眼淚從他病态的皮膚上滑落,那雙淺金色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随時都有可能沖上來一口咬死我。

“把除自己以外的人看成蝼蟻本來就已經很離譜了,但你更神奇,你超前解讀聖星教會的教義在腦海中形成幻想事實,越想越自我感覺良好,神追求完美,你覺得只有自己才能幫她實現心願還要把殘次品處理幹淨,你憑什麽這麽認為,你問過神的意見嗎?”

“你知道什麽!”小奧炸毛了,“這個世界充滿藻屑與泥濘,只有親手為她處理掉不幸的輪環,證明自己依然是唯一理解她願望的凡人,更接近于無瑕——”

“可她還是翻了我的牌子。”

“你根本不配!”

“可她還是翻了我的牌子。”

“……”

下一秒,我被踢出夢境。

What???

我坐在一棵大樹下,伊斯卡大奧正優雅地半蹲在我旁邊,笑容無懈可擊:“醒了?”

“你稍稍!”我推開他伸過來的手,怒從心頭起,“我要跟你這小兔崽子大戰三百回合!”

大奧:“……”

說完我迅速躺回去,趁着昏沉的感覺還沒消失再次進入夢境,不出所料,小奧還在那兒,看見我出現明顯很驚訝,滿臉都寫着“你怎麽又來了”。

“站住,不許跑!”我大步上前,“我決定用反證法來推翻你的謬論,首先讓我們假設原命題不成立——”

這次的夢境是從小奧那裏坍塌的,好像嫌坍塌速度不夠快,他還往那邊跑了幾步。

“喂,我還沒提出假設呢,你等等,讓我設完你再走,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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