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高壓脊

第94章 高壓脊

夏日炎炎的夜風,還在鼓吹着這個海島大城市。

餘溫鈞垂眸看着她,表情諱莫如深。她感受到,自己正被一種幽深的氣場穩定地攥住,這幽寒的氣質不昭彰,無痕無息無形無跡,卻又無所不在。

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薇薇,我最近的工作真的很忙,今天從南沙急着趕回來,還得陪你夜游香港。如果僅僅是告訴我你的過去還遠遠不夠。再給我一點別的東西。”

*

別的東西?

明明是她鼓起勇氣,把最想隐藏的黑暗過去向他徹底的坦誠完畢,但餘溫鈞表現得根本不當一回事似的。

賀嶼薇既松口氣又很疑惑地看着他,餘溫鈞的手包裹着釘子手镯,鑽石勒着她的手腕,略微地疼痛。

餘溫鈞輕聲說,“你父親的事,你有沒有告訴過哲寧?”

“沒、沒有。”她疲倦地說。

“你告訴過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嗎?”

賀嶼薇遲疑片刻,再次搖頭。

夜色當中,餘溫鈞的唇角勾起。

兩人的距離很近,賀嶼薇自然也清楚地看到男人露出某種不容置喙且志得意滿的篤定笑容,她內心的那股抗拒裏也開始摻雜着絲絲縷縷的害羞和煩惱。

糟糕。餘溫鈞的下一個問題絕對是要問,為什麽偏偏把這些過去告訴他。

她迅速在腦海裏想好答案。因為他說過要認真對待這段關系,她才決定把自己的過去說出來。這跟“喜歡”是沒有關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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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想找我接吻?”餘溫鈞低聲問出的卻是風牛馬不相及的一句話。

黑暗中,賀嶼薇雙目還噙着清澈溫冷的殘淚,而他這句話一說出口,她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标題:精蟲上腦立毀港城夜色。

餘溫鈞再低低說:“脈搏跳得很快啊。很緊張嗎?”

她連忙要從他的掌心裏把手抽回來,餘溫鈞緊跟着再說:“最近這段日子,一直癡

迷地盯着我的嘴。”

賀嶼薇面紅耳赤,索性扭轉過頭。

餘溫鈞卻又扼住她的下巴。

“餘溫鈞!”賀嶼薇也有點急了,忍不住顫聲說:“你都不在乎嗎?”

“說徹底不在乎是假的。不過,那僅僅是一段和我無關的過去,我只需要接受你的一切。以後即使咱們吵架,我也不會拿這段過去向你開玩笑。我答應你,好不好?”他耐心地說。

什麽?餘溫鈞怎麽總是只按照他的思路進行着話題。

她努力回歸到正題:“我是犯罪……”

“輪得着你來告訴我什麽是犯罪?”餘溫鈞面無表情,卻又直接以一句冷酷威厲的斥責結束冗長的話題。

賀嶼薇被罵得蜷起身體。

餘溫鈞幫她把被汗水浸濕又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頭發,輕柔地拂到耳後,用大拇指按住她的嘴唇,她輕輕地抖一下,想到兩人的初吻也就是在這一種古怪姿勢裏發生的。

“你還真的很懂怎麽去勾引男人,不,是釣我的胃口。”餘溫鈞的語氣又恢複到往日的沉穩冷峻,“我還自以為算是比較了解你,沒想到我剛剛承認了喜歡。你卻說自己是犯人,寧願進監獄?”

賀嶼薇想反駁自己可沒打算進監獄,餘溫鈞大拇指稍微用力地按在她的唇上。

“和我上過床,還覺得我是好人?”他危險地問。

“上過”這個詞好直白。

不過,他們之間也就那麽回事。賀嶼薇認真地思索一下,餘溫鈞除了在床上很折磨人,對她不差,她下意識地點點頭。他應該是個好人。

餘溫鈞一怔,他松開手,擰擰她的臉:“……缺心眼兒。不是我是好人,而是你表現得好。”

那日冬夜也是如此,他本來想安慰被弟弟抛下的她,她卻為他擔憂。一切也就稀裏糊塗地發生,等回過神來,餘溫鈞發現自己已經被她強烈吸引。

到這一步,餘溫鈞可絕對不允許只有自己墜入泥沼。而目前,他已經穩操勝券。

“你的初吻,我已經得到了。你的秘密,我也知道了。但這些東西遠遠不夠,薇薇,你得再給我點別的東西。”

眼前的魔鬼若有所思地低語。

他想要什麽?賀嶼薇疑惑地看着他。

“剛工作完,還得聽自己女人傾訴這些悲觀負面的東西,我想要點別的東西。”餘溫鈞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再默不出聲地把愧疚女孩子的手環繞在他脖子上,“今晚在大巴上的事情,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如果主動想做任何事,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賀嶼薇腦海中不斷回蕩餘溫鈞的話語,卻無法理解其中意思,一時間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總是專注在同一件事情上,很容易感到疲倦。你累了,薇薇。我們今晚陪你做一件你喜歡的事,好不好?接下來,你不用考慮任何人。”

魔鬼的聲音,壓得極低且淡白,如同流沙,音質聽上去成熟舒服而有閱歷,她只是聽着就能感覺到堵在胸口沉重且悲傷的陰霾被這人輕而易舉地揮走,與此同時,籠罩在自己身上某種銀白色的漁網卻一點點地在收緊。

“我沒有什麽喜歡做的事……”她喃喃說。

餘溫鈞皺眉說:“你不是喜歡口口聲聲地說自己不是小白花。那就證明給我看。”

怎麽證明?她想問,但又隐約覺得餘溫鈞的臉實在靠得太近了,僅僅是體溫籠罩下來,她的心就開始揪緊。

他又說:“別看我的嘴,看我的眼睛。”

賀嶼薇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無法移開視線,她動搖得厲害。如此暧昧,曾經在最親密的地方,他們交融得天衣無縫,

她簡直是被蠱惑了,腦子裏不禁想,如果這一次自己主動吻上去,他會躲嗎?

鬼使神差地就這麽做了,賀嶼薇稍微噘嘴,就很輕很輕地貼一下久違的雙唇。

餘溫鈞居然沒有躲。

他說:“不用怕,薇薇。”

#

雙層巴士在繞城兩圈後,停穩在初始站臺,有人在等待。

李訣沿着螺旋扶梯往上走,随後就看到了座位上纏繞在一起的兩人。

賀嶼薇幾乎是半騎在座位,她聳起肩膀,胸口劇烈地起伏,從上到下地笨拙地吻住男人。

明明身處南方炎熱的夏天,女孩子卻渾身都打着哆嗦,手腕處戴有一個寒冷且銀白色的手镯,在黑暗中閃出唯一的光芒。餘溫鈞安撫地拍着她的後背,卻也不允許她有片刻離開他。

他們只是接吻,但就像大海裏鬼船的船長和唯一乘客,其他人被徹底排除在外。

李訣原本只是對他們的關系有些猜測,但現在可以确定。

他默默地下樓。

賀嶼薇也聽見身後微弱的腳步聲,她一瞬間用力推開餘溫鈞,脫力地靠在他肩膀上,但舌尖發痛,那個粘稠高溫的吻仿佛印刻在腦海裏。

她想,完了。

明明從未打賭,餘溫鈞一定是徹徹底底的贏了。

在那個吻裏,他依舊是絕對主導,但那個吻,是由她主動開始的。

雙唇彼此交疊在一起。不僅僅是他渴求着自己,她也主動向他所求。

明明是眼前的這個人讓她沉淪和墜落,她卻傻瓜般攀附依靠着他。

餘溫鈞曾經說,如果他喜歡上一個人,就不會讓對方陷入混亂。所以,她确定無疑地知道,這已經不是她對餘哲寧所産生的那種閃閃爍爍,朦胧的如同春日泡沫般透明也易碎的“喜歡”。

她對餘溫鈞,已經滋生出一種更為沉重而明确的感情——就像一根冬日裏掉落長長的生鏽釘子,釘進肌膚,釘進腠理,釘進骨髓。

即使最後的結局,會讓她流盡鮮血,痛苦不堪,到那時候,她都會心懷怨言,卻又繼續無法自拔地愛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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