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晚安

第25章 第 25 章 晚安。

湘江桐太路四通八達, 連接着幾條重要道路,路邊栽種着大量懸鈴木,一排懸鈴木在夜晚散發悠悠清香, 茂盛的枝葉恍若初春景象。不知是誰在枝條上挂了幾個風鈴, 叮鈴的聲響在風中響徹整個街道。

桐太路的背後就是曾經的龍頭企業靈銳科技,二十年前桐太路還不是連接幾個路口的重要軌道, 甚至連這條路也沒有, 是因為靈銳選擇了這塊地皮,桐太路因靈銳得以發展, 現在是湘江市最繁華的街道之一。

這條街道無論在深夜幾點都有人漫步其中, 車輛減少但并不會完全消失,幾個繁華區域都要途徑桐太路,以至于桐太路上發生的交通事故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

一旦有誰在這條道上出事,明天就要上湘江的頭條,鬧得人盡皆知。

徐鳴付就是明天預定的主角。

他青一塊紫一塊的臉被人收進了攝像頭, 此時正坐在路邊的懸鈴木下輕聲嘆息。

孫嵘是半路遇見他的,他剛把上一個顏值網紅, 在自己的會所裏,深更半夜兩人出去兜風,忽然感覺來了, 把車子停在了路邊,兩人想要玩點野的, 剛開始沒一會兒, 正忘情時,聽到了不遠處的動靜,孫嵘擡眼一看,竟然是徐鳴付。

徐鳴付跟一個男人在街邊互毆, 兩個人嘴裏謾罵着對方,拳拳致命,但因徐鳴付的等級比對方略高,信息素壓制的情況下,可以說是徐鳴付單方面暴揍對方了。

要是沒有孫嵘的及時出現,徐鳴付就要将人打死了。

平時看着老實正經的讀書人,沒想到下手這麽狠,孫嵘目睹了徐鳴付跟人互毆的景象,直到現在也心有餘悸。

兩人在路邊等了很久。

等到雙方這邊都來了人。

邵逸青在深夜裏,裹着一件深V系帶長袍出現在桐太路的街道,他下身穿了條灰色長褲,打扮休閑舒适,長袍遮住了筆直的雙腿,整個優越的身形被系帶勾勒了出來,腰肢纖細,仿佛一只手就能緊緊掐住。

明明是随意至極的打扮,卻帶着精心設計似的,在夜晚的街頭叫人神魂蕩漾。他一出現,連風都靜了,兩方勢力不約而同地喊了暫停似的,都齊刷刷看着這名震湘江的人物。

孫嵘率先迎了上去,這邊只有他,他吵架又吵不過人,更不敢去吵,只能等着支援來。事情發生在靈銳的公司附近,旁觀者多是靈銳的人,如今的靈銳可不是當年的靈銳,看着太子爺被打,誰也沒有張口,反還在讨伐。

孫嵘靠近後,邵逸青問:“人呢?”

孫嵘指了一個方向過去:“那兒。”

邵逸青跟着孫嵘過去,看見坐在懸鈴木底下的徐鳴付,雖不如白天的光線,但依然能看到徐鳴付臉上的精彩。

邵逸青走過去,沒有率先關心四周,而是徑直來到了徐鳴付的面前,蠻橫地擡起他的下巴,徐鳴付愣了下,眼裏還帶着攻擊性和防備,正要反抗,待看清了人臉後拳頭僵在空中,神色一軟,張着嘴,沒說出什麽來。

邵逸青大概看了一眼,又丢開了人,徐鳴付不知所以,沒有大氣。

桐太路聚集了許多人,有穿着便服的基層人員,有西裝革履的精英領導,還有一些不知道什麽來歷的亂七八糟的角色,徐鳴付的位置比較隐蔽,脫離了中心熱鬧區,跟孫嵘站在角落裏,看起來像是被惡勢力逼得無路可退。

“現在怎麽說?”邵逸青問,都聚集在這裏根本就不是辦法,事情已經發生,現在重要的是解決。

孫嵘低頭看着徐鳴付,轉告情況:“人家現在要走官司,不肯就此了結,要把他送進局子裏去。”

徐鳴付擡眸道:“送就送,老子不怕……”

“閉嘴。”邵逸青呵斥,他生得美豔,原先就不同大部分Omega的柔軟,身上的氣質格外淩厲,此時眉頭一壓,低聲一呵,徐鳴付立刻噤聲了。

孫嵘看了徐鳴付一眼,以眼神示意他現在還是安分點,徐鳴付也夠老實,沒再繼續說話了。

“被打的人呢?”邵逸青繼續了解情況,電話裏他們沒多說,孫嵘建議他來現場看。

“已經送醫院去了,”孫嵘心驚道:“重傷,看着厲害,不好了斷了。”

說着,他又低頭看徐鳴付,徐鳴付臉上挂的彩,跟對方完全沒法比。

“既然已經送醫院了,為什麽還在這裏聚着?還有,你電話裏說的大人物又是指誰?”邵逸青拎着車鑰匙,聲線沉穩。

孫嵘對邵逸青擡了擡下巴,邵逸青随着他看過去,不遠處停了輛黑色的賓利車,這車他在今天的晚宴上見過,是盛廷舟的車。

邵逸青一下子就清醒了。

孫嵘說:“現在處理事情的是靈銳上任的執行總裁,大半夜被撈過來,估計這事就是不想輕易了斷了,那個車裏我不知道是不是盛家那位,我認不大清,但看靈銳的執行總裁跟他說話的樣子,估計沒跑了。”

孫嵘一開始抱着僥幸心理,想着應該不是,這事不至于鬧到盛廷舟出面的地步,但徐鳴付是徐道全的兒子,這兩家的競争如此激烈,更別說現在這個白熱化階段了,說不定一聽是拿住了徐鳴付的把柄,人家就願意湊合這事了。

盛廷舟雖然一直沒下車,可有人過去跟他報告情況,孫嵘就猜那賓利裏的人物八九不離十了。

邵逸青今晚剛和盛廷舟對峙過,他前腳剛淩辱過賀思揚,後腳徐鳴付的事件就出來了,正好給盛廷舟送過去一個為好友報仇的機會,甚至連今天都沒過,事兒就接着發生了,可真是夠給盛廷舟面子的。

盛廷舟和徐家的恩怨是波及不到邵逸青的,但是邵逸青一直給盛廷舟的關系網印象是徐鳴付跟他是情侶關系,盛廷舟沒在今晚生日宴上讨到便宜,估計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人了。

即使不想再面對盛廷舟,邵逸青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前去,他讨厭盛廷舟的眼睛,他能在其中看到滿滿的占有欲。

有占有欲不是壞事,這說明對方起碼在對他感興趣,這有利于自己。但邵逸青讨厭捉摸不定的人,盛廷舟就是典型的不好把控的那一種,他不是賀思揚,不是韓岱,不是一句話就能為他邵逸青要死要活的蠢貨,他會權衡利弊,會克己複禮,即使邵逸青能在盛廷舟的眼睛裏看到濃濃的興趣,也并不代表盛廷舟就會做出什麽事來。

他壓抑得住自己,沒有切實的利益誘惑,他不會因為自己一時的欲望就沖動而為,這種人是最難纏的。

他打算好好說教說教徐鳴付這個蠢貨,不過那得在解決事情之後了。

邵逸青走了出去。

孫嵘憂慮地看着他。

賓利車前站着靈銳的新領導人,正在打電話聯系警方,看到人接近後,立馬上前阻攔,邵逸青擡手就把礙事的胳膊掀了過去,大搖大擺地走到了賓利車的窗前。

“喂!”靈銳的領導人呵斥,“你知道這是誰的車嗎?”

邵逸青理也不理他,他敲了敲車窗,外面看不清裏面的情況,但從裏頭能看到窗外的一切風景,在車窗降下前,邵逸青就換上了他招牌的笑容,讓盛廷舟在第一時間看見他清晰的臉。

“盛總,真巧。”邵逸青大言不慚。

盛廷舟坐在裏頭,穿着今天晚上的衣服,他還沒回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那個宴會上離開的,只見短短時間裏,對方已經脫胎換骨似的,整個人清爽地站在他的面前,動人的鎖骨在車燈底下泛着暖色的光。

“不巧。”盛廷舟掃了邵逸青一眼,車子裏有一股沉沉的香味,不刺鼻,花香提煉出來的味道,是加在空調裏的馥馬爾香水的味道。

邵逸青能精準判斷這香水的味道,不是因為了解香水,而是因為這是馥馬爾花香系列中的晚香玉。

同他的信息素一模一樣。

邵逸青第一時間識別出來,但并沒有延着話題去發展,身後的執行總裁抱歉地對盛廷舟說:“盛總,不好意思,我攔不住他……”

這時,盛廷舟對他做了個打住的動作,那人就不說話了。

邵逸青頭也不回,他打量着盛廷舟,琢磨着他的神情,同時道:“今晚這件事,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私了嗎?盛總。”

盛廷舟擡起手,擱在車窗上,他手上的腕表又回來了,二人對今晚宴會上的事閉口不提,盛廷舟略有冷漠的口吻:“我記得,我跟您好像不熟,邵先生。”

對方要為難的意思邵逸青都明白,他笑笑,面容友善,但并不谄媚,反身靠在賓利車上,語氣委屈地說:“那就算了,大不了讓他再打我一頓,我都習慣了。”

盛廷舟擡頭往徐鳴付那兒看過去,成王敗寇,徐鳴付淪落到這個地步他也并不憐憫,因為他不算什麽都沒有了,他不還有一個美豔的男朋友嗎?

盛廷舟掃了遠處的徐鳴付一眼,又收回目光來。在他的視角裏,能看到邵逸青那截被絲帶勒住的細腰,似乎還有束縛的空間,已經這麽纖細的地方,巴掌都能量得出了,竟還留有可操作的空間。

盛廷舟的眸色略深,語氣卻極為平靜:“徐鳴付真的會朝你下手嗎?”

說話間,盛廷舟的目光凝在一處。

邵逸青并不能看見。

或者說他不需要去看見。

貼着賓利車,邵逸青姿态慵懶地說:“盛總沒看見您的人被打得多慘嗎?這麽嚴重的暴力傾向,可見我過的是什麽好日子。”

“你完全可以不過這樣的日子。”賓利車後座的聲音磁性低沉。

邵逸青語氣含笑:“這話就好像司馬衷說的那句何不食肉糜,好像我擁有選擇的空間。”

“你沒有嗎?”夜色将盛廷舟的眉目描摹得更加濃厚深邃,“邵先生來頭這麽大,會懼怕徐家的權威嗎?再者,徐家現在能威脅得到你嗎?”

靈銳已經垮了,徐家倒臺了,盛廷舟的意思很明顯,他不相信邵逸青的話。

邵逸青張口便來:“那又怎樣?我上趕着當他的出氣筒,我就是喜歡他,他現在什麽身份什麽地位我都不在乎,我被感情綁架了,離不開他,怎麽辦呢?”

他說得确有其事一般。

若不是聽過邵逸青的風流傳言,盛廷舟都要信了。

盛廷舟在後座疊起腿,時間寶貴的他卻心甘情願在此浪費,“邵先生什麽都好,就是這眼光不大好,思揚固然纨绔,但總比擁有暴力傾向的徐鳴付好得多。”

他說完,邵逸青轉過了身。

低頭俯身,邵逸青趴在了車窗上,說道:“盛總,你還不明白嗎?賀思揚可是你的朋友,我要是跟他沒好結果,可就算間接得罪了你呢,徐鳴付則不一樣,徐家現在被你連根拔起,湘江沒有話語權了,我就不怕惹到什麽我不該惹的勢力。”

他的話漏洞百出。

盛廷舟坐在靠窗的位置,因着邵逸青俯身下來,兩人的距離很近,呼吸的熱度都能感受清晰:“這麽說,邵先生還是怕我了?”

邵逸青說:“現在湘江誰不怕你?”

盛廷舟擡起手臂,他并沒有想做越界的動作,幾乎是自主意識下的,他鬼使神差地摸上了邵逸青的秀發,對方顯然也是沒想到,愣了一下,但邵逸青經歷豐富,壓根不會因為這一個動作而露出什麽不得體的樣子,他只是驚訝盛廷舟這一瞬間的大膽,但很快就理解了,露出了狐貍般的微笑。

盛廷舟也在為自己的動作感到訝異,可既然已經做出來了,匆忙收回去倒顯得他是那個心虛的人了,他的手指頓了一下,很快又動作起來,沿着這張輪廓明晰的臉蛋,從上至下撫過。

“你就不怕我,”盛廷舟的手指停留在邵逸青的下巴,外人看過去的角度像他在端着邵逸青的下巴,“即使您扯了那麽多鬼話,我也絲毫沒在你的眼中看到切實的懼意,一絲都沒有。”

懼意無法掩藏。

那是潛意識的東西,即使面上不聲張,一個人的氣場也會出賣他。

邵逸青張揚得不得了,犀利得不得了,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你,哪裏有一絲的懼意?

邵逸青任由盛廷舟的手指停留在他的臉上,他沿着盛廷舟的脖頸往下掃了一眼後說:“真的嗎?一絲都沒看到?”

“一絲都沒有。”盛廷舟重複。

邵逸青抓住了盛廷舟的手腕,那塊奢侈的腕表帶來涼冰冰的體驗,邵逸青衷心地問:“你需要我怕你嗎?”

邵逸青不愧是狐貍。

他的用詞很精準,而且很有深意。

他用的是需要,而不是其他。

盛廷舟收回了指尖,但并沒有收回眼底的濃厚情緒:“京城邵氏,醫藥王國,壟斷了醫藥行業的先進技術,蔓延到世界各地的生意,我怎麽會奢望從這樣龐大的家族寵兒眼裏,看到懼意呢?”

他查了我。

這是邵逸青的第一感受。

幾乎是瞬間,邵逸青的眼底就冷了。

他直起身,掏出手機,嘴角依然保持着友善,但神色已不似方才的柔情蜜意,讓他看起來像只可惡的狐貍。

“盛總,給個準話,你願不願意高擡貴手?”邵逸青顯然已沒有耐心,夜裏太冷了,他不願意再繼續逗留下去。

盛廷舟的手也拿回了車裏,語氣冷然:“撈一個人對邵先生來說很簡單吧?需要我高擡貴手麽?”

他是不願意就此了結了。

邵逸青的手指已經停留在了通話界面,在盛廷舟說出這句話,表明态度的時候,通話撥了出去,邵逸青冷眼看着車窗裏的蠻橫骨相,對那頭的人吩咐道:“不好意思了關局,這麽晚打擾您,有空請您來一趟嗎?桐太路443支路。”

盛廷舟聽着他打電話,到這通話完畢,他都用一種格外欣賞的目光看着邵逸青,夜色最易情緒泛濫,也最容易滋生對抗和情欲。

邵逸青挂掉電話以後,他雙手插着長袍的口袋,在夜風中,神色勾人地對車窗裏的男人道了句情深義重的:“盛廷舟,晚安。”

盛廷舟目光灼灼,看那長袍随着風兒擺動,邵逸青的頭發微長,但并沒有蓋住眸中風情,身量高挑,俊雅纖瘦,他像一個人形立牌,像模特像手辦像精致的洋娃娃,就是不像一個真人。

車窗緩緩升起,邵逸青在盛廷舟眼裏逐漸模糊消失,他扭過頭,對前方的司機吩咐了一聲:“開車。”

低沉緩慢克制,壓制住呼之欲出的熱情。

盛廷舟的眸底深了幾許,車中的晚香玉如此濃郁,卻不如邵逸青近距離片刻的吐息。

賓利在桐太路消失。

四周的嘈雜還在繼續,邵逸青站在原地,耳邊隐約傳來警笛聲,他不知自己是否幻聽。

此時此刻,邵逸青站在夜風裏,冷風将他的情緒提到了頂點,是自己穿得單薄,不應該埋怨他人,他知理,但不守理。

他責怪盛廷舟,責怪他讓他吃了冷風,吃了空氣。

徐家和盛廷舟的恩怨上升轉移,邵逸青望着賓利車離開的方向,下定了一個決心。

他要跟盛廷舟做生意。

做長期合作的生意。

隐忍不發,克己複禮?

心裏沒有的話,何需隐忍,何需克己?

他要盛廷舟像賀思揚那樣激進張揚,望眼欲穿,欲罷不能。

他倒想看看盛廷舟落得賀思揚那般下場的時候,還能不能像今日這樣得體。

邵逸青走到徐鳴付的面前。

此時的徐鳴付正蹲在懸鈴木底下,檢查自己的傷口。

邵逸青用膝蓋碰了碰徐鳴付的臉。

徐鳴付仰起頭,茫然地望着邵逸青。

“我替你報仇好不好?”

邵逸青忽然說。

徐鳴付眯起眼睛,神色機警,防備的語氣:“什麽?”

邵逸青笑得張揚,衣擺在風裏搖晃,被批判為妖豔貨色的臉媚得誇張:“想嗎?讓盛廷舟心甘情願來跟你求東西。”

徐鳴付微張着嘴,瞳孔放大。

“我還有什麽值得他彎腰的東西?”

邵逸青笑了聲。

沒回話。

徐鳴付更迷惘了,他看不懂邵逸青眼底的晦色。

他覺得他幻視了,他覺得邵逸青沒弄明白現在湘江的權利局勢,他只知道自己在面對一個俊美的閻王羅剎。

在癡人說夢說些沒邏輯的話。

讓盛廷舟跟他求東西?

還是讓盛廷舟低聲下氣?

不管是哪種,徐鳴付都只有一個感受。

邵逸青瘋了。

或者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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