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政府大樓8

政府大樓8

聯邦共和二零年，三十九歲的允一培育的第一個自己的克隆體慢慢長到了十九歲。

他在營養箱中睜開濕漉漉的眼睛，瞳孔還沒有焦距，眼白清晰，扒着箱子從無色透明的液體中透過冰冷深厚的玻璃望着允一的臉。

允一看着他的瞳孔慢慢聚焦，看清自己的臉後蹙眉生氣地頂出營養液，單手撐着玻璃，光着身子跳出來，從上到下地打量允一。

水聲嘩啦啦地響在允一耳邊，他看着一號允一的眼睛，笑着說：“歡迎替代我，恭喜你獲得新生。”

一號允一冷酷地“嗯”一聲，點點頭：“你沒完成的事就由我來完成。”

允一毫不懷疑他說的這句話，因為知識不斷疊加，科技總是在進步。

允一欣慰地看着他，帶着點類似身為父親無法看到兒子成長的遺憾笑了笑：“躺着吧，你還沒有完全恢複記憶，再睡會兒。”

一號允一在允一的笑容之下略感疲勞，慢慢地合上雙眼，被一雙固執到幹瘦的手抱住。

這雙手的主人身上有股冰冷幹燥的氣息，聞着這股氣息，一號允一失去意識，跌入睡意。

允一拔出從一號允一後頸注射的藥劑，抱他放進營養箱，重新為他戴上呼吸管，浸入液體。

允一：“送去凍起來吧。”

允一望着運送一號允一的飛機起飛，高過大樓，沒入雲層，飛往北極，他轉身淡淡地對醫生說：“準備手術吧。”

醫生的眼神從遠處轉向允一，沉重地看着他，但是輕松道：“走吧，先吃飯。”

然後允一踏上了手術臺，醫生開始手術，手術結束後允一天天被醫生采血，觀察身體情況。

在允一器官衰竭而亡的前一天，他的血終于出現了和異能者一樣的能源反應，但可惜不多。

允一逝去，醫生親自去北極把一號允一接了回來。

一號允一完美地複制了允一的所有記憶，在允一記憶的基礎上，一號允一在聯邦的要求下開始做實驗。

醫生死亡之後，一號允一深感痛苦，克隆了二號允一之後打報告申請做基因手術和腦部構造手術，踏上了和允一一樣的路程。

結果令人失望，可一號允一死前很平靜。

他躺在床上，聽着心率機拉線的刺啦聲，看着一圈圍在他病床前的科研人員，從容地說：“再見。”

允一再次與世長辭。

他還不到二十五歲。

随着一個又一個允一的實驗和犧牲，和一批又一批小白鼠的無私奉獻，“允一”發現，人造異能者除非血液能源密度達到與異能者相同，才會像異能者那樣化成光點逝去，這也讓“允一”明白了要想成功地制造出一個真正的人造異能者有多麽的難，但是他還是堅持了下去，到十號允一之後，發生了些許的不同。

十號允一有天晚上獨自待在實驗室發呆，聽着機器的振動聲和夜晚月光的交響曲，他心血來潮地把所有允一的制作日期和投入使用的日期用電腦列了一個表格，然後把死亡日期和原因單獨列了一個表格。

他發現“允一”除了手術死亡之外，都在二十五歲這個年紀突然患病，器官衰竭而亡。

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人給“允一”檢查原因，然後每一代允一在給下一個允一植入記憶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會在二十五歲死亡，直到十號允一心血來潮翻出病院的記錄，十號允一這才發現這個規律。

可惜的是十一號允一已經送去北極冰凍起來了，否則他一定把這段記憶植入十一號允一的大腦。

十號允一今年二十四歲，發現這恐慌的消息之後，他平靜地删除了表格，伸了個懶腰回去睡覺，第二天醒來之後，他打了一個報告。

向聯邦共和說明自己不久于人世，希望聯邦共和把他送入異星，他想在死前做一次實地調查。

聯邦共和讓醫生給十號允一做了一個全方面的檢查，但醫生給出的結果是健康。

醫生是病院執行秘密研究的科研人員之一，關于十號允一的情報，他不會也不能洩露出去，雖然這只是比常規體檢多了一些項目。

聯邦共和得到結果，但從十號允一寫的報告，和他們核實的結果來看，确實是像他說的那樣。

十號允一對他們解釋說，這可能是因為基因重組和大腦構造的改變帶來身體血液能源增大，但人類本身的身體支撐不住這麽高能量的負荷，最後只能衰竭。

聯邦共和也接受了這樣的解釋，但要送一個科研學者出去，而且還是一個半人造異能者，一時間他們也有些猶豫。

十號允一态度堅定，并且他已經制造出了十一號允一，聯邦共和考慮到實地考察帶來的益處，答應了他，不過進去異星，聯邦共和無法保障他的安全。

聯邦共和上頭決定，派兵穿入磁場穿越口，将異星內裏的磁場穿越口占領，獲取十號允一的實地考察結果，同時如果十號允一想回來，也能帶他回來。

于是地球和異能者開始了磁場穿越口守衛争奪戰。

異星一開始占領先機，但是地球一波又一波，一茬又一茬地用武器進行攻擊，異能者人少，敵不過車輪戰，終究還是退出斷崖，并放言如果軍隊敢越過斷崖，異星會不顧一切再次侵略地球。

地球的目的之一是送允一去異星，在異星認輸之前，他們已經做到了，目的之二是取得異星方面的磁場穿越口守衛權，目的之三是想盡快獲取十號允一給的實地考察的結果，短期內沒有想挑起第二輪戰争的意思。

并且為了這次争奪，地球好不容易重新做出的武器又告終，一切又要從頭開始準備。

于是雙方暫時熄火。

十號允一借着戰火，帶着無線電耳機潛入異星，他沒有異能，也不敢暴露自己是地球人的事實，徒步到沙漠和土地接壤的交界線，在那裏的廢棄樓裏住下。

聯邦共和五十九年，十號允一成了異星的常住居民。

吃着野菜維持生命體征，十號允一在異星的街道穿行，将在異星遇到的事情通過無線電傳送給聯邦共和。

聯邦工共和根據十號允一的信息，繪制出了異星大概的地貌，等待以後反擊。

這件事只有少數的高層知道。

十號允一來到異星半年之後，将自己的見聞寫在紙上，打成一本書，放在博物館。

雖然知道異能者因為個體實力強大，盲目自信，不愛看書，但為了保險起見，他把書放在了書架最上面，哪天如果地球贏了，人類一定會來博物館，然後就能看到他寫的東西。

之後的半年，十號允一讓地球悄悄給他送一個電磁波傳感器，他要實地分析異能者的腦電波變化。

傳感器體積小，十號允一随時揣在身上，白天出門，晚上在家分析。

允一是天才，他能直接腦內分析所有的數據，但做事情總會留下痕跡，為了不暴露自己獲取異能者生物體征的事情，允一減少外出，在廢棄樓下做了一個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地下室，安裝一個向下按的小機關，只要一按，房門就會打開，然後關上。

十號允一實地分析完異能者的腦電波變化之後，發現被聯邦共和抓走的異能者不同，在異星的異能者的腦電波更加活躍，為了找到遏制異能者異能的方法，十號允一開始針對在異星生活的異能者腦電波做一個頻率紊亂器。

這個紊亂器不能太大，也不能太難以操作，最好能随時攜帶又不顯眼。

十號允一決定做一個手表，他還想批量做，把手表送給異能者。

他設想，只要其中一個頻率紊亂器啓動，所有的頻率紊亂器就會響應，如果異能者再次入侵地球，只要啓動其中一個，那麽異能者的異能就會受影響，增大地球獲勝的幾率。

十號允一說幹就幹，開始研究圖紙。

機械制作不是允一的長項，電學與通信允一涉獵也不多，十號允一一邊設計圖紙，一邊悄悄拿書，邊做邊學。

十號允一到後面已經很少出門了，除了晚上出來挖點野菜之外。

有一天他實在是太累了，太久不能接觸陽光讓他有些抑郁，于是十號允一出門逛逛，他揣着畫着圖紙的小冊子晃晃悠悠來到博物館，随手翻找一些雜物，他靈機一動，反正頻率紊亂器都快做完了，小冊子留在身上也沒用，幹脆就和雜物放在一起吧。

十號允一有點小興奮。

他幻想着哪天地球贏了，來博物館翻找東西，翻到他的書後又找到了這個小冊子，地球将這兩樣東西視為珍寶帶回去，然後感嘆允一的豐功偉績，最後說天才不愧是天才。

一想到大家臉上佩服的表情，十號允一更是幹勁兒十足。

他回到地下室，盤坐在矮桌前，拿起已經制作完大部分工藝的頻率紊亂器，給它安上表帶，配上表扣。

做完這些，十號允一有些累了，他打打呵欠，愛不釋手地拿着“手表”小心翼翼地戴在手上，又取下來看哪裏還需要改進。

雖然目前只做了一個，但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會有第二個，工廠做的話更快。

坐在矮桌前，他總想工作，于是十號允一起身坐到後面的椅子上，拿着“手表”對着他畫出來的窗戶觀察自己的工藝品。

真不錯！

十號允一興奮地想，他要把頻率紊亂器立刻送給地球，一秒也不能耽擱！

要快！

驀地，十號允一陷入黑暗，全身無力，頻率紊亂器落在手上。

徹底昏迷前，他想，今天是10月31號，他二十五歲了...

允幜帆擡頭望向桌前上方，那裏曾經有一扇窗戶，經過一百五十一年的變遷，廢棄樓變成了金色的政府大樓，窗戶也随着逐漸變成骨架的屍體褪去。

他又碰巧和一百五十一年前的自己相遇，想起了這段沒有人知道的記憶。

昏暗中，暗黃色的燈光下，單白看着允幜帆和一尊骨架額頭貼着額頭，又看着他起身擡頭，看了幾秒被泥漿粘合的，亂石堆砌的牆面。

允幜帆：“我教你怎麽用這只表。”

單白：“我們先出去，不知道這裏氧氣量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