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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事實證明，因取玻斯不僅能見到後天的太陽，大後天的也能見到。

因取玻斯戰戰兢兢了兩三天，但雷蒙培爾欽依舊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因取玻斯甚至一度以為雷蒙培爾欽應該不記得夢裏的事了，可送畫确确實實是在現實世界裏發生的，按理說這次雷蒙培爾欽也該記得才對……

而且，原來那三幅畫是雷蒙培爾欽畫的嗎？

因為和德文先生的畫一樣都是以色彩為主的，因取玻斯下意識地以為是一只魔的畫。一開始因取玻斯還覺得德文有可能就是雷蒙培爾欽，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來那天和店主聊的時候店主還順便提了幾句德文的身份只是一個惡魔子爵，好像五十幾歲了，大概只是風格相似所以他這個外行魔搞混了而已，畫畫有很多這個派那個派的，可能雷蒙培爾欽和德文是一個派的。

雷蒙培爾欽會送給他畫是不是為了表示感謝？——因取玻斯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畢竟他在雷蒙培爾欽面前表現了對這類畫作的喜愛，又幫雷蒙培爾欽做了個好夢。

現在回想起來，第一天磨的粉末，一直以來采的植物，大概都是用來做顏料的東西，那個鎖起來的房間大概是畫室之類的……

說實話給因取玻斯十倍的想象力他也想不出雷蒙培爾欽居然會畫畫，看起來完全不像。不過猜到雷蒙培爾欽在房間裏只是畫畫以後，因取玻斯的壓力驟然減小——他總是害怕雷蒙培爾欽鎖着的房間裏有什麽見不得魔的東西，甚至搞不好是像《藍胡子》那種故事裏說的一樣，裏面藏了屍體之類的……可原來只是畫畫而已。

而且雷蒙培爾欽能畫出那樣暖洋洋的畫來……就算因取玻斯知道畫和魔不能混為一談，但對雷蒙培爾欽的畏懼一下子減少了一大截。

想到雷蒙培爾欽睡眠質量的問題，以及自己上次話說到一半直接走魔但雷蒙培爾欽沒有計較，因取玻斯決定再次入夢。

雷蒙培爾欽很快出現了，不過這次他沒有走過來也沒有坐下，遠遠地站着。

“非常抱歉，雷蒙培爾欽大魔……”

“……”雷蒙培爾欽的眉毛低了些許。

因為害怕沉默不語的雷蒙培爾欽，因取玻斯主動問：“那、那個……您還要‘方糖’嗎？”

雷蒙培爾欽點點頭。

“您總是睡不好嗎？”

“是。”

“……那麽，您是否允許你我幫您改善睡眠質量？”

“嗯。”

“您最好在夢做些愉快的事情。”

雷蒙培爾欽點了頭，卻還是坐着不動。

“您喜歡就這麽看着遠方嗎？”

“不喜歡。”

“……那為何不找些事做呢？”

“不知道做什麽。”

看起來好像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

“……那麽，還是請您閉上眼睛吧。”

因取玻斯再次施展安撫夢境的咒語。

臨睡前，雷蒙培爾欽問因取玻斯明天還來不來。

因取玻斯答應了。于是，這天以後，因取玻斯的日常作業又多了一項——給雷蒙培爾欽提供哄睡服務。明明是以魅魔的身份被送出去的，結果反倒是夢魔的部分發言光大了，因取玻斯的心情有些奇妙，更多地是慶幸。

而且，雷蒙培爾欽也允許因取玻斯進入他的房間了。

每天送飯的時候因取玻斯都能看到滿房的畫，都快把書櫃遮住了。和之前送給他的畫不一樣，雷蒙培爾欽房間裏的畫都相當寫實，簡直像是把現實的景色裁剪下來貼在紙上一樣，無論是魔物動物植物還是物品都看不出任何違和感。

如果只是畫出象征性的形狀，即使有不自然的地方魔的腦子自己可以補全現實的樣子，但要是畫得這麽真實，那麽任何一點缺陷都會立刻被感覺到。可因取玻斯看了又看，愣是看不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來，雷蒙培爾欽的畫技簡直細膩到渾然天成，甚至能靠畫改變現實的氛圍。

雷蒙培爾欽的完成一幅畫作後，如果這幅畫是其他魔定制的或準備賣出去的，就會在左下角寫上自己的代稱「帝莫斯」——他似乎不打算隐瞞自己畫家的身份，直接選了中間名——但如果只是贈送給其他魔的，就不會署名。

因取玻斯閑來無事也會悄悄看雷蒙培爾欽畫畫的樣子，後來雷蒙培爾欽說“想看就看”，他也大着膽子拉了個凳子就坐着看。空白的畫布上逐漸顯現出形體的過程很有意思，而且雷蒙培爾欽面前明明沒有任何參考，他卻能切實地畫出來。

有時看着看着，因取玻斯的目光就會不自覺地移到雷蒙培爾欽身上，他很怕那雙龍眼，不過雷蒙培爾欽畫畫的時候眼裏只有面前的畫布，所以感覺自己沒被放在眼裏後他放松了不少，有觀察雷蒙培爾欽的餘裕了。仔細看的話，其實雷蒙培爾欽長得還蠻帥的，雖然和他的聲音一樣華麗冷硬，但是專注着看畫的模樣依然叫魔挪不開視線。不知道這樣的魔笑起來會是什麽樣子的呢？

雷蒙培爾欽簽上名，一幅畫完成了。在雷蒙培爾欽閉上眼睛擡頭休息的時候，因取玻斯回幫忙把畫框搬走，再搬一個新的放到雷蒙培爾欽面前——得知雷蒙培爾欽經常像這樣連着畫後，實在看不過去的因取玻斯忍不住勸了幾句，後來雷蒙培爾欽就會休息五分鐘左右了。

在這五分鐘的時候，雷蒙培爾欽會閉眼休息，或者去找因取玻斯聊天。

……說是聊天，其實就是雷蒙培爾欽盯着因取玻斯一直到因取玻斯不得不開口挑起話題為止。

這次雷蒙培爾欽也是這樣，擡着頭閉着眼的就突然把脖子扭過來盯着因取玻斯看了。

“……您的手已經好了嗎？”完全就是廢話。

“嗯。”雷蒙培爾欽很給面子地說了一個字而不是點頭。

說實話知道雷蒙培爾欽是畫家後因取玻斯更難想象到底他是抱着什麽心态劃傷自己的手的了，那可是畫家吃飯用的家夥啊？

而且——

“您這不是畫得很好嗎？”

雷蒙培爾欽搖搖頭：“只能畫出這種。之前的畫不出來。”

“之前的是指不太寫實的那類畫嗎？”

雷蒙培爾欽點點頭.

"沒有感覺。"

說完後雷蒙培爾欽看着自己的手，稍微收攏了一下手指，似乎是在确認自己的手依舊受自己控制一樣。

“很冷。很重。動不了。所以，想知道是不是還在。”

“……”

這聽起來可不像是沒有靈感阿。

像是……應激？

比方說，面對什麽恐懼的事物……可雷蒙培爾欽有什麽理由害怕自己的畫呢？應該是他想錯了……

“現在呢？還是沒法畫出來嗎？”

雷蒙培爾欽搖頭：“一直都能畫出來。我知道怎麽畫。我知道畫什麽。但是手沒有感覺。所以畫不出來。”

因取玻斯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問下去了，但或許是因為氣勢很強的雷蒙培爾欽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說“畫不出來”的樣子莫名可憐，或許是雷蒙培爾欽割傷自己的手的行為太吓魔，或者幹脆就是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因取玻斯覺得雷蒙培爾欽不一定會傷害自己，他猶豫許久，小聲說了一句話。

“如果您覺得手很冷很重的話，我或許能幫上忙。”

“幫忙。”

“是的，如果您不介意我碰到您的話……”

雷蒙培爾欽默默地伸出右手。

因取玻斯也伸出兩只手，在雷蒙培爾欽的手旁邊停了停，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攏了上去——雷蒙培爾欽的手很大，手指也很粗，他得用兩只手才能握住。

感覺到手心中的溫度逐漸上升，因取玻斯想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主動使用魅魔的能力……雖說他相當克制，僅僅只是讓雷蒙培爾欽的血熱起來和略微亢奮而已。可萬一雷蒙培爾欽突然獸性大發，他就完蛋了。

雷蒙培爾欽并沒有辜負因取玻斯這一時沖動的行為，他什麽都沒有做，甚至連手指都沒彈一下，只是安靜地把注視着他的手的因取玻斯刻入龍眼。

“……有沒有覺得從裏到外熱起來了？”

“嗯。”雷蒙培爾欽的眼角略微向外舒張，眼睛幾乎不可見地眯起了一點點，“但我還是畫不出來。”

“我只是想告訴您，确認的方法還有很多，不需要用那麽……激進的方式。”因取玻斯也沒指望自己這一下就能解決雷蒙培爾欽的苦惱，“畢竟您就算那麽做了，也依然沒有感覺不是嗎？”

“……”

說着說着因取玻斯打了個寒顫，心想這雷蒙培爾欽暖了自己卻冷了……好吧，其實和雷蒙培爾欽沒關系，只是他穿的這一身衣服就算穿了外套也沒法禦寒。

“冷？”雷蒙培爾欽微微眯起的眼睛睜開了。

因取玻斯把外套攏緊了一些，不知道該不該點頭。

“為什麽還穿這種衣服？”

“……”還不是你給的，“因為沒有您的允許。”

“……”雷蒙培爾欽眨了眨眼睛，“……不喜歡？”

因取玻斯果斷地小幅度搖頭，別說不喜歡了，一開始他甚至覺得屈辱和反胃，只是雷蒙培爾欽沒做什麽才勉強适應而已。

“為什麽讓他們買？”

“……？我沒有……”

“……”

“那時有魔把買好的衣服送來，我以為是您的意思……”因取玻斯隐約感覺到他們兩只魔的對話似乎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我讓他們買符合你身份的衣服。”

“……那自然會是這樣的風格。”

“……”

雷蒙培爾欽不說話了。過了一會，他抽回手，重新提起畫筆畫畫，然而才畫了幾筆他就停了下來。

“所以，助手應該穿那樣的衣服？”

“……啊？”

“……？”

“你……你說什麽？助手？誰是助手。”

“你。”

“我是助手？！！”

“不然是什麽？”

那當然是——

是……

……

因取玻斯完全卡殼了。

“是什麽？”

“是……助手。”

“……”

第一次，因取玻斯确信自己真的在雷蒙培爾欽眼裏看到了困惑。

作者的話：兩個人的cpu都燒了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