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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嗎？”

生日那天，黑魔龍一族的魔這麽問。

雷蒙培爾欽本想說什麽都不需要，不過仔細想想，他一直希望找一只魔幫忙做點雜務，便開口了：“能用的魔。”

“……哦？”不知為何黑魔龍的長輩摸了摸下巴，長長地“嗯——”了一聲，慨嘆着什麽，“什麽樣的魔？你喜歡什麽樣的？”

雖然談不上喜歡……

“男的，體力好點，細心一點。”雷蒙培爾欽說完想了想，對面知道自己是畫家，就又補了一句，“和我身份相稱的。”

雷蒙培爾欽希望派遣過來的魔是一個多少有點美術素養的魔，雖然沒有也無所謂，他相信族魔的能力和判斷，也自知不擅長和魔交流，所以此事全權交給族魔了，只把雜物間簡單清理了一下，給即将過來的全職助手當卧室用。

可說實話，剛打照面，雷蒙培爾欽就覺得那魔看起來一點都不靠譜，因為那魔穿着莫名其妙的奇裝異服坐在床上。

不過也可能是出于某種他無法理解的緣由……？

無論如何，雷蒙培爾欽并不不在意對方愛穿什麽衣服，只是一會這一身行頭着實礙手礙腳，影響一會要做的事，所以還是讓助手換了一套衣服。接着，雷蒙培爾欽把做顏料要用的東西全部都留了下來，自己大致配了顏色，指定了研磨的精細程度，其他都沒有要求，想考驗一下那魔的能力，看看最後做出的顏料是怎麽樣的。

……結果很慘烈。

沒辦法，雷蒙培爾欽又讓這魔去幫忙采植物。結果這魔沒什麽常識地穿着自己随便給他的衣服就要出門，一點都不方便行動，雷蒙培爾欽不得不提醒，但這魔似乎也沒有更多的衣服了。

于是，雷蒙培爾欽出門時順便和族魔提了一句。

“您想要什麽樣的衣服？”

什麽衣服……雷蒙培爾欽也不太清楚。

“身份相稱的。”總之就是助手該穿的，至少也得是被弄髒了都不用擔心的那種。

雷蒙培爾欽囑咐完就走了，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回家就看到地上趴了一只魔，而且還是穿那種奇怪的衣服。叫醫師過來看，醫師說只是因為沒吃飯餓了，還有情緒起伏太大，以及有點受寒。

雷蒙培爾欽不理解為什麽這魔會弄得自己暈過去，家裏有可以吃的東西啊？

”因為您沒有允許……“

結果，魔這麽回答。

……雷蒙培爾欽開始質疑族魔的眼光了。

因為阿斯瑪希頓聽着太陌生，雷蒙培爾欽要魔直接喊自己的名字，也別說敬稱了，不過這魔似乎還是很恭恭敬敬的……應該是吧？雷蒙培爾欽不太确定。

讓魔休息了一天後，第二天，雷蒙培爾欽再次讓魔出去辦事。那魔依舊穿着怎麽看都不方便的衣服出門，雷蒙培爾欽便也不說什麽了，可能這魔就喜歡穿這類衣服吧。

最後的結果差強魔意，雷蒙培爾欽不想徒增事端，就決定留下這只魔，把工資結算了。這魔雖說力氣很小，不過做事倒是蠻勤快的，而且自動自覺地幫忙做了很多家務，做的飯也很好吃，作為助手也算是蠻不錯的了。雖然和雷蒙培爾欽一開始預想的方向不太一樣，但他挺滿意。

每天都有熱騰騰的飯吃，家裏也幹幹淨淨的，讓魔心情愉快……大概。

唯一讓雷蒙培爾欽不知道怎麽應對的就是助手似乎很害怕自己。雖然雷蒙培爾欽不敢确定，不過大概率是這樣的。而且的确很多魔說過自己很恐怖，這個推測應該不算離譜。雷蒙培爾欽不知道怎麽辦，幹脆什麽都不做，直接減少接觸。

這天雷蒙培爾欽也和以往一樣在房間裏看書畫畫，卻意外地從櫃子深處翻出了一幅以前的畫。

……他應該早就全部扔掉了才對，怎麽還有剩下的？

”……“

胸口不舒服起來了。

呼吸加快加重了。喉嚨像是要燒起來。但是手腳卻很冷。很重。

是讨厭？痛苦？還是別的什麽？

總之，應該是不喜歡。

雷蒙培爾欽不想再看到那幅畫，當初也正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把之前的畫全部處理掉的。但當時他看着畫燒毀并不覺得不适感有所緩解，反而持續不舒服了很久，甚至現在想起來依舊會有些疼痛。

……交給助手吧。

“真可惜……”

那個不懂畫的助手這麽說了。助手似乎是喜歡這副畫的。

雷蒙培爾欽無法肯定。他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無法判斷他魔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的畫了。不過自己似乎是喜歡被他魔稱贊畫作的。大概。

至少此時此刻，他希望因取玻斯說“喜歡”。

助手的評價和外面那些魔評價差不多，說自己的畫充滿了感情。不過，這是雷蒙培爾欽第一次聽到專業魔士以外的魔評價自己的畫，也是時隔六年來第一次聽魔說看了自己的畫後的感想。

雷蒙培爾欽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只能忽視——他習慣了。雖然身體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感覺，不過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影響到他做事，要是太過在意就又要耗費不少時間去判斷那是什麽感情了，還不一定有結果。

“給你了。”

既然因取玻斯喜歡，自己又不想要，就給他吧。随便怎麽處理都好，反正都和自己無關。

因取玻斯用一種很奇怪的方式把畫拿出去了，雷蒙培爾欽起初還有些疑惑，想了一會後突然明白了——因取玻斯要把他的畫賣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不想燒。

身體又開始不舒服起來了。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雷蒙培爾欽下意識地拿起畫筆，但很快他又放了下來。

他只能放下來。

沒有感覺。

什麽都畫不出來。

明明只要畫出來就能明白了。明明他應該是可以畫出來的。

沒有辦法，雷蒙培爾欽只能擱置疑惑畫另一副畫。無論畫什麽，只要在畫，他就能沉浸進去，然後腦袋裏就會裝滿畫的事，把其它東西擠出去。一般來說是這樣的。所以只要畫了，只要畫完了，不舒服的感覺就會消失。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再次響了起來。

奇怪。為什麽今天自己能聽見？平時應該是聽不到的。

不過，說起來，因取玻斯的腳步聲和平時不一樣。他拿了什麽回來。

因取玻斯拿了什麽回來其實雷蒙培爾欽都不需要在意，反正不會影響到他。不過他坐了一會，發覺自己沒什麽胃口吃飯，便還是站起身打開門，走到因取玻斯的房間裏想說一聲——按照雷蒙培爾欽的理解，沒鎖門就是可以進去的意思。

結果，他看到了那幅畫。

……因取玻斯并沒有賣掉，而是換了畫框。

因取玻斯看了那幅畫很久，雷蒙培爾欽也看了因取玻斯許久，其實雷蒙培爾欽并不喜歡那幅畫，不過因取玻斯似乎真的很欣賞。

他本想跟因取玻斯說話，但他無法判斷自己什麽時候開口是合适的。

所以雷蒙培爾欽等因取玻斯看到自己後再開口。

“今晚我不吃飯。”

說完這句話後，雷蒙培爾欽發覺自己其實也不是那麽沒有胃口，不過說都說了，他也不打算更改。

“看夠了？”

而且，他還想繼續和因取玻斯聊這副畫的事。

結果不知道為什麽，因取玻斯的臉色突然變得灰白了。

果然因取玻斯一直很害怕他。

……雖然更換助手重新适應很麻煩，雖然很想繼續聊畫的事，不過既然因取玻斯很害怕，那不如不做了。

其實雷蒙培爾欽第一天就想這麽說了，只是他覺得還沒相處多久就下判斷太輕率而已。

“回去。”

“回哪裏……？”

雷蒙培爾欽也不知道因取玻斯是從哪來的，畢竟不是他找的，于是淡淡道：“哪裏來回哪去。”

可他或許說錯話了。

不，是他一定又說錯話了。

因取玻斯哭了出來，還央求雷蒙培爾欽。眼看着因取玻斯就要跪下來了，雷蒙培爾欽開始察覺到身體裏深處不知道什麽地方開始生出那熟悉得令他心髒發疼的窒息感。他想到那只魔。雖然和因取玻斯完全不一樣。央求的內容也不一樣。可他不喜歡看到這種場面。很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耳朵邊響起嗡嗡的聲音，雷蒙培爾欽好像又聽到了那只魔的聲音。

——求求你。

——你難道想讓我死在外面嗎？

——你也要抛棄我嗎？

不是這樣的。雷蒙培爾欽想這麽說，但他知道這只是自己産生了幻聽而已。傳達自己的想法沒有意義。而且即使在現實中他說了也不如不說。就算說了自己正在想的內容也沒法描述出自己的想法。

以及，他還沒有給因取玻斯回答。

“嗯。”

既然因取玻斯不想走，那就繼續。

現在他只想回去繼續畫畫。

因為頭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