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一起出去。”

雷蒙培爾欽突然這麽說，遞給因取玻斯一套嶄新的摸起來就感覺很高級的衣服。

“這是要去哪……？”

“交付畫，順便吃飯。”

“需要我做什麽嗎？”因取玻斯這麽問，結果雷蒙培爾欽只是搖搖頭。

“那為什麽要我去？”

“……不想去？”

“不……我無所謂。”

因取玻斯換上衣服，對着鏡子檢查了一下儀容儀表。不得不說衣服穿上去後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看起來爽利多了，雷蒙培爾欽也進卧室拿衣服去了，不知道雷蒙培爾欽換上正裝後會是什麽樣子的？

沒等多久因取玻斯聽到了雷蒙培爾欽那個沉重腳步聲，他立刻望過去——

一入眼的就是一片裸露的胸膛。

因取玻斯耳朵一紅，這、這真的是正裝嗎……？！

不，不對，外套看起來還蠻華麗的……好像是雷蒙培爾欽不知道怎麽穿才導致底衣敞開裸露胸口。而且，仔細一看，好像配飾也戴錯了。

“我調整一下吧。”

本來因取玻斯只打算微調而已，但弄了一會後他很快就發現這衣服裏三層外三層的，比想象中的要複雜，不如脫了重新穿。

“還是全部脫了吧……”

雷蒙培爾欽聞言很爽快地一件件脫下配飾、披風、披肩、外套、馬甲……因取玻斯一邊接過去，就剩下最後一件的時候把衣服放到旁邊的凳子上準備搗鼓這一堆東西。

但雷蒙培爾欽還在繼續脫。

刷啦——

呆住了的因取玻斯沒有接脫下的衣服，于是那最後一件上衣落到了地上。

然後，雷蒙培爾欽把手伸向褲子——

“等一下……！！”

“……？”

“可、可以了！別脫了……！”

“……”

雷蒙培爾欽停下動作。

因取玻斯咽了口口水，按理說雷蒙培爾欽這種室內派不該有多少料才對，但或許是因為黑魔龍天賦異禀，雷蒙培爾欽居然身材很不錯，該有的全都有，比例也相當标準。與其說是健美，不如說是勻稱和樸實。

因為不希望和愛魔以外的對象發生關系，因取玻斯從來沒有吃過一頓正餐，至多蹭一下氣息聞個味，現在眼前突然冒出一具活色生香的肉體，他頓時感覺到身體深處的本能有些蠢蠢欲動起來——富有生命力的年輕健壯的肉體對魅魔有天然的吸應力。

為……為了他的精神安全，得趕緊找一件衣服遮住……！

因取玻斯撿起掉到地上的衣服抖了抖灰，往雷蒙培爾欽身上套。

這一套，就不可避免地産生了肌膚接觸。

手指戳到了溫熱的肉體，因取玻斯僵住了，手指就這麽停在了雷蒙培爾欽的胸口上。

手感……很好。

……別亂想啊因取玻斯。

好像還能聞到香味……

……停停停，不對不對，趕緊想點別的——

不過，說起來，胸肌的形狀很漂亮……

……所以說趕緊住腦啊！

“……”

雷蒙培爾欽也僵住了，下唇往上提，上唇往下壓，看起來唇線稍微往下撇了一點，似乎是感到不快的表情。

“抱歉……！”因取玻斯回過神來，立刻縮手。

雷蒙培爾欽搖了搖頭，突然按住了自己的左胸，手指陷入到飽滿的肌肉中。

“變重了。”

“變重了？”因取玻斯努力讓自己正經起來，“什麽變重了？”

“心髒。”

“心髒變重了……”心髒是不會變重的，所以雷蒙培爾欽大概正在描述自己的感受，“抱歉，一定是被我影響了……是不是和我幫你暖手的時候有點像？”

“是。”

果然是自己心神不定無意間用了魅魔的力量……

因取玻斯快速地幫雷蒙培爾欽整理好打底的衣服，為了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你應該不止一次要穿正裝吧？”

“嗯。”

“之前這麽穿沒魔說你什麽嗎？”

“沒有。”

這可真是……實在是寵愛過頭了吧。

不過雷蒙培爾欽卻說自己和族魔不熟悉，真奇怪。

“……好了。”雖然因取玻斯沒法配飾戴的正不正确，但再怎麽說都比之前衣冠不整的樣子看着好一些，“應該差不多就是這樣。”

再次打量雷蒙培爾欽，因取玻斯心跳有些快。穿上正裝後雷蒙培爾欽的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兇惡的感覺被沖淡了，冷漠的一面在考究衣裝的襯托下更像是矜貴，再配合雷蒙培爾欽那金屬質感的聲音，簡直就像是戲劇裏的貴公子一樣，有種說不出的精致華麗感，會叫魔自然愕然地移不開目光。

雷蒙培爾欽倒是沒什麽反應，把畫裝到了箱子裏提着和因取玻斯一起上了提前預訂的馬車。這一坐就是兩個半小時，多虧雷蒙培爾欽帶了書上來，不然因取玻斯真就只能發呆了。

一下馬車，因取玻斯就看到了如同宮殿般的巨大別墅，眼睛都瞪大了——他可沒聽雷蒙培爾欽說過要來的是這種地方啊？不是私魔性質的會面嗎？！雷蒙培爾欽徑直走入到別墅裏，因取玻斯連忙跟上去，因為身高的差異，雖然雷蒙培爾欽的步伐比較慢，但走出的距離和因取玻斯正常走路差不多。

因取玻斯很快就發現這是真真正正的宴席，出席的魔相當多。很多魔向雷蒙培爾欽打招呼，雷蒙培爾欽都有回應，當然僅僅只是點頭而已，他很快帶着因取玻斯離開主會場，徑直走到一個房間裏。

一只魔坐在房間中間的凳子上，從現場的布置、一路過來的情況和那魔的眼睛來看，因取玻斯猜測這大概是黑魔龍一族的某個大魔物。

“雷蒙？”那似乎身份高貴的魔看到雷蒙培爾欽後竟然直接站了起來，熱切地大步走到雷蒙培爾欽面前，“怎麽了？找我有什麽事嗎？有什麽想要的嗎？還是說要幫什麽忙嗎？”

“……”雷蒙培爾欽的頭略微往後移動了一些，而後他提起箱子，“畫。”

“畫？”

“裝飾畫。我畫出來了。……之前聽說了要用。”

“這樣嗎。”那魔的表情又欣慰又有些說不出地失落，“真是的，都說了請別的魔畫就好。”

“因為父親幫了我很多，但我只會畫畫……”

父親……？！

那、那麽，這位就是黑魔龍一族的族長，霍利菲爾德·阿斯瑪希頓……

“……別這麽說。”霍利菲爾德收下畫，把視線移到因取玻斯面前，“這位是？”

“因取玻斯。畫畫的時候幫了很多忙，而且沒吃過這裏的廚師做的菜，所以帶過來了。”

雷蒙培爾欽的理由是當真簡單又直接，可居然對着族長也這麽說……因取玻斯後背冷汗下來了。幸好霍利菲爾德并沒有生氣，只是看了一眼因取玻斯，問了雷蒙培爾欽一個意味不明的問題。

“有派上用場嗎？”

雷蒙培爾欽點點頭：“很有用。”

“你喜歡就好。”

“那，”雷蒙培爾欽頓了頓，“我走了。”

“……好。有什麽事随時都可以來找我。”

“嗯。”

雷蒙培爾欽離開了房間，因取玻斯總感覺作為父子來說兩只魔的對話太客氣了一點。而且，霍利菲爾德對待雷蒙培爾欽的态度不僅僅只是寵愛而已，甚至已經有些到殷勤的地步了。也難怪雷蒙培爾欽的反應那麽僵硬，這的确很難回應啊。

因取玻斯看着雷蒙培爾欽的後背，雖然看不到任何表情，但是——

他抓住了雷蒙培爾欽的手。

果然，稍微有點冷。

“……？”

“別擔心，之後有的是機會溝通，就算現在不知道怎麽辦也不要緊。”

雖然雷蒙培爾欽說自己和族魔不熟，不過不熟不代表不在意。如果是無所謂的魔的話，雷蒙培爾欽的态度不會那麽不自然，想來雷蒙培爾欽其實是想要和父親好好相處的，只是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

雷蒙培爾欽回握住因取玻斯的手，點點頭。

“還有，感覺手變冷的時候可以像這樣……”因取玻斯捧起雷蒙培爾欽的手，往裏面吹出幾口熱氣後松開，“來，搓一搓，是不是很快變熱了？趁冷到感覺動不了前及時自己吹幾口氣搓一搓，沒感覺的次數一定會減少的。”

雷蒙培爾欽的手變冷八成是情緒所致而不是真的出了什麽問題，也不會只是手冷。不過或許是因為雷蒙培爾欽是畫家所以比較容易注意到手的感覺吧……生理反應可以反過來作用到情緒上，如果雷蒙培爾欽把手搓暖的話，或許不安焦慮的感覺也會緩和一些。

“……嗯。”

“還有，可以像這樣……”因取玻斯把自己的兩只手張開五指地攤到雷蒙培爾欽面前，快速抓握後再次張開，“重複二三十次。這麽簡單的動作不需要動腦，也不用想太多——”

雷蒙培爾欽突然抓住了因取玻斯的手。

“怎麽了？”

“突然想摸。”說着，雷蒙培爾欽又開始仔仔細細地揉捏起因取玻斯的手。

或許是因為今天無意間和雷蒙培爾欽的肉體有了接觸，因取玻斯感到相當不自在。但是是他自己答應雷蒙培爾欽捏手的，那天也捏了那麽久，事到如今突然反悔好像有點太遲了。

“因取玻斯。”

“……怎麽了？”

“手以外的東西可以嗎？”

“除了手還有其他想捏的地方嗎……？”因取玻斯還真猜不出雷蒙培爾欽想捏哪，“哪裏？”

“耳朵。大概。”

“可以是可以……不過別捏太久。”因取玻斯側過臉，“我的耳朵有點怕癢……”

說完這話，因取玻斯就感覺到雷蒙培爾欽的手指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耳廓，然後沿着耳廓緩緩滑下，因為因取玻斯說怕癢，雷蒙培爾欽甚至沒有捏，就只是這樣摸着，眼睛始終專注地凝視着。因取玻斯顫了顫，柔軟的耳朵因着手指改變形狀，逐漸變了顏色。

因取玻斯知道雷蒙培爾欽只是摸得比較細致而已，，可他依舊無法控制地産生一種被雷蒙培爾欽愛撫的錯覺。被觸碰到的地方酥酥癢癢的，荷爾蒙的香味又開始若有若無地缭繞在鼻側。

恍惚間，因取玻斯甚至感覺到了某種奇妙的氛圍在他們之間悄悄堆積起來，棉花一樣膨脹，輕輕軟軟的，飄飄忽忽的。

“那、那個……我的耳朵真的很怕癢，所以——”

“喲，這不是雷蒙培爾欽少爺嗎？”

一個刺耳的聲音打破了怪異的氣氛。雷蒙培爾欽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但因取玻斯下意識地退後看過去，是另外一頭黑魔龍。

“久違地大駕光臨，是有什麽要事值得少爺挪動金貴的身體嗎？”

這是什麽語氣啊……雷蒙培爾欽和那魔關系不好嗎？

不過……就雷蒙培爾欽那乍看相當冷淡的态度，會樹敵也是很正常的。

“送畫。”雷蒙培爾欽的反應很平淡，甚至沒有看那只魔一眼，不過倒是正常地回答了。

這個态度簡直就像是瞧不起那魔一樣，但因取玻斯知道雷蒙培爾欽只是覺得沒必要說太多罷了。

那魔果然生氣了，瞪了雷蒙培爾欽一會，突然笑了起來：“少爺很鐘意這只魅魔嗎，只是送畫都要帶過來，還在這種地方卿卿我我……不過我還是勸你別太放縱哦。”

“……”

雷蒙培爾欽沒聽明白，然而他也不在意，甚至連頭都沒點。

可因取玻斯卻知道這魔的意思，表情就像是突然被被扇了一巴掌，整只魔通體冰涼，僵在原地。

對啊，他怎麽會忘記呢？

他名義上是雷蒙培爾欽床上的玩物啊……

即使對于雷蒙培爾欽來說自己只是助手而已，可在其他魔看來，就是雷蒙培爾欽在帶着自己中意的寵物出席宴會……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一瞬間，這裏的空氣變得叫魔難以忍受。因取玻斯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起來，牙齒止不住地打顫：剛剛進來的時候，其他魔是什麽反應？

他想不起來了……

正摸着因取玻斯耳朵的雷蒙培爾欽自然發現了他的臉色不對勁，順勢就要摸因取玻斯的臉頰看看是不是不舒服——

但因取玻斯猛地後退了三步。

雷蒙培爾欽的手停在半空中，三秒後握起收回。

“……怎麽了？”

雷蒙培爾欽沒有惡意，因取玻斯很清楚。

但是，一想到自己正在以什麽衆所周知的身份過來，在那麽多魔面前被帶走，又是在這種地方被雷蒙培爾欽觸碰……胸口就疼痛起來。

他突然想到剛剛霍利菲爾德的疑問，恍然大悟。

屈辱的感覺無法控制，因取玻斯不敢想象自己在別的魔眼中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了。

歸根結底，魅魔本來就是上不了臺面的魔。

所以，就連他的雙親都對他沒什麽感情，毫不猶豫地把他賣了……

“對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氣。”看到雷蒙培爾欽擡起腿，因取玻斯低聲制止，“……不用跟上來，我自己去就好。”

留下這樣一句話，因取玻斯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跑，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他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自己現在不想和雷蒙培爾欽待在一起，不想呆在那個地方。

不知道跑了多久，因取玻斯終于累了，停了下來。

“哈……哈……”

喉嚨因為吃下風泛起血腥味，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轉身背靠着附近的樹幹，身體緩緩滑下，最後坐在地上，華麗的衣服頓時沾上了塵土。

因取玻斯拍了拍身上的枯枝落葉，拿到新衣服的興奮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殆盡了——這衣服在別的魔眼裏就是一個包裝袋吧，或者用來滿足什麽“送的衣服親手脫掉”之類的情趣的道具……

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因取玻斯把頭埋到膝蓋裏，抽了抽鼻子。

——明明一直很清楚這些事，也不怎麽在意，可為什麽現在卻感覺受到了比一開始還要更大的打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