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花若,少夫人說嘴裏苦淡,你快去拿些梅子幹過來。”隔着竹簾的縫隙,小陶嫌棄的看着花若。

連着兩夜花若都沒有睡好,細看便能瞧出,她眼下一片淤青色,原想着這兩日離着花悅榕遠一些,卻不想到底是躲不過。

“是,奴婢這就去。”她站在門外,低垂着腦袋,眼神裏滿是冰冷的恨意,應完她轉身離開。

她是在三日前重生回來,想起前世的種種,花若滿心的驚慌和憤恨。

屋裏坐着的是她同父異母的嫡長姐,而她因為是姨娘所生,故而算不得主子,便被嫡母安排着成了嫡姐的陪嫁丫鬟,花悅榕因在京中落得善良的好名聲,得了太後的喜歡。

太後将她指婚給國公府唯一的公子,也是鎮國公大哥的兒子,他的親侄子,花若便跟着嫡姐花悅榕,一起嫁到了國公府的大房院中。

前世她原以為自己恭順嫡母和長姐,陪她們演好一出嫡母大度仁善,長女純善溫婉的戲,便會得到一點善待,至少看在她願意當陪嫁丫鬟的份上……不會再苛責本就病弱的姨娘。

卻不想,不管她如何做,姨娘都難逃被嫡母蹉跎至死的結局,而她……

想到前世的自己,花若眼眸裏閃過一絲淚光,她擡眼望着這偌大的國公府,卻感覺不到這裏的華貴大氣,只覺得周身冰冷毫無人氣。

大房院子離着廚房不遠,穿過兩個回廊也就到了,一進廚房的門,國公府的下人們就看向她,婆子們倒也沒有什麽态度,畢竟比起花侍郎家,國公府裏對下人的約束,還是十分嚴苛的。

但廚子和小厮們,雖然沒有說什麽話,可看向花若的目光,仍舊有些讓人不适,他們的目光總是似有若無的,從她的胸前腰間掃過。

“喲,是花若姑娘啊,這個時辰過來可是有什麽事?”廚房裏一管事的婆子問道。

花若忍着那些不适的目光,笑着回道:“少夫人說嘴裏苦淡,想吃些梅子幹壓壓。”

花悅榕嫁過來不過半年的時間,前些日子診出來,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府中人一個個也都喜氣洋洋的,畢竟這偌大的國公府,着實有些太冷清了。

除了征戰在外,常年不回京的三爺,也就是現如今的國公爺,便只有紀宇這一個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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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少夫人想吃梅子幹啊,随便找個小厮過來說一聲就行,怎麽就勞得姑娘過來走一趟。”

這婆子姓張,主管着這後廚裏的事兒,二人在這裏說話,早已有機靈的小厮去盛了一碟梅子幹送過來。

“花,花姑娘,這些夠嗎?”那小厮漲紅着一張臉,笑吟吟的看着花若,一張嘴也不知怎麽得,竟然結巴起來,引得身後的下人哈哈大笑。

花若曉得,這人沒有什麽壞心思,曾經在侍郎府的時候,那些妖魔鬼怪她見多了,雖然國公府的下人也有些不守規矩的,可到底是比他們花侍郎府好多了。

眼前這小厮臉色通紅,連耳朵都紅的像是滴血似的,但他的眸子裏清澈幹淨,這讓花若并不讨厭。

“足以,多謝這位小哥兒。”她接過去梅幹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轉身而去,這一幕更是看得小厮眼睛都直了。

人都走出去老遠,快要看不清背影,他還在那裏傻傻的杵着。

一個上些年紀的廚子走過來,擡手給了小徒弟一巴掌,“人都走了,你還在這裏看什麽?!”

小厮臉頰通紅着急的解釋着,“沒有,我沒看什麽,就是在想事情一時走神。”他羞澀的摸着被拍的後腦勺,跟在師父身後往裏走。

“想事情?哼,你最好連想都不要想,那可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頭,曉得什麽陪嫁丫鬟嗎?那就是小姐出嫁時,娘家特意給姑爺準備的通房丫頭,現如今咱們這位少夫人已經有了身孕,咱家公子将花若收房也是遲早的事,你小子可得把心思給我收回來,別做錯事。”

“知道了師父。”小學徒焉噠噠的低着,繼續忙着手裏的活兒。

端着一碟梅子幹回到後院,花若還未走近就聽到屋子裏,花悅榕主仆二人的對話。

“哼,瞧她長得那個樣子,胸前的衣襟都要攏不住了,這哪裏像個正經人,和她那個狐貍精姨娘一樣,都是個勾人的狐媚子。”自從花悅榕嫁給紀宇後,小陶每日都要明着暗着罵花若。

話音落下,屋子裏響起一聲低笑,接着一道溫婉柔和的聲音響起。

“她娘那可是咱們府上有名的病西施,前幾個月母親為我的婚事忙碌,倒也顧不得旁的,父親便是瞅準空子見天留宿在那邊,我這出嫁了,母親也不用再忙,父親不過兩個月未去那邊,近來聽聞好像又病了,也不曉得是真病了還是裝的。”

小陶嗤笑一聲,“那還用說,定然是裝的,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争寵,一看就是個賤蹄子。”

說完,她又一臉憂愁的皺着那巴掌大的小臉,“既然這母女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少夫人為何要讓她陪嫁過來,那豈不是……”

“少夫人,梅子幹取來了。”還不等小陶說完,花若端着梅子幹站垂頭站在門外,透過垂下的竹簾,隐約看得清她的身影。

小陶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随即在花悅榕不滿的目光下垂下頭,杵在她身後安靜下來。

“進來吧。”花悅榕神色變得溫和,目光含笑的看着進來的花若,“這黃天暑熱的倒是辛苦妹妹了。”

花若面色未變,平淡的放下梅子幹,沖着花悅榕屈膝一禮,“少夫人言重了,這是奴婢該做的,當不得您一句謝。”

花悅榕和她母親一樣,慣是會做這些表面的功夫,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可花若最是清楚,這副溫柔的笑容之下,藏着多麽狠毒的一顆心。

花悅榕翹着蘭花指,捏起一塊梅幹放入嘴裏,殷紅的唇勾起愉悅的笑容,一雙含笑的眸子,越發溫柔的看着花若。

“夫君昨日說,鎮國公不日就要回京,這兩日他忙着安排迎接之事頗為忙碌,你一會兒去廚房炖些雞湯,這兩日好好給他補補。”

說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神裏喜色和羨慕的味道:“我記得妹妹的廚藝甚好,不比咱們府中的廚子差,尤其炖的雞湯味道總是鮮香濃郁。”

花若心裏嗤笑一聲,剛才還假惺惺的說天熱辛苦讓她往廚房跑,這會兒卻又要讓她炖雞湯,明明她們的态度很明顯了,怎麽前世的自己就傻傻的認為,嫡母和長姐都是仁善的人。

以至于乖乖聽話斷送了姨娘和她的命,“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這麽熱的天要喝雞湯,也是難為紀宇了,不過花若并不同情對方,甚至恨不得在雞湯裏放些耗子藥,讓他好好嘗嘗腸穿肚爛的感覺。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花悅榕整日裏假惺惺的裝淑女,紀宇便是一副貴公子的模樣,矜持優雅,風度翩翩待人總是未先開口三分笑。

可這人外表有多矜貴幹淨,內裏就有多惡心肮髒,成親半載他和花悅榕的恩愛佳話,傳遍皇宮內外,卻在國公爺回京後第二日,和花悅榕讨了她,強行要了她的身子。

幾個月後,花悅榕産下一子,紀宇開心的不行,為了表達他對妻子的感激和深情,愣是當着小陶的面,親手将她掐死。

哼,人面獸心……

花若也沒有那麽多功夫咒罵他,畢竟現在她要做的事兒太多,今日聽花悅榕那話,怕是她姨娘的舊疾又犯了,且算着日子應該有不短的時間。

這個時辰倒也不急着熬雞湯,她可不想将時間都耽誤在廚房,于是穿過第一個回廊之後,她腳步一轉去了後門的方向,這裏平時是進出貨物,或者進出馬車的地方,她需要和姨娘取得聯系才行。

她拿出之前就準備好的書信,帶着十幾文錢準備去找人幫忙帶信,結果剛繞到後門,就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顯然對方也同樣看到了她。

倒也不是花若穿着鮮豔,只是她這副容貌不管放在哪裏,都不會泯然于衆,宅子後院也是飼養馬匹的地方。

打掃馬廄養馬的都是粗糙的漢子,他們沒有府中那些小厮下人們那樣守規矩,看到身材曼妙,樣貌妩媚的花若,一個個眼睛都直了,更是明目張膽的盯着她的胸前看。

廚房裏的小學徒,正被師父打發着去買些酒吃,走到院子裏和人大招呼的功夫,遠遠瞧見花若走來。

自然也早早察覺到周圍打探花若的目光,他蹙蹙眉有些不悅的上前一步,站在花若面前,剛好擋住了馬廄那邊投來的目光。

“花若姑娘,你怎麽來了這邊?”小學徒和花若一對上目光,臉頰就忍不住紅,卻又只敢盯着她的臉瞧,絲毫不敢亂看。

“原來是小哥兒啊,我想起來之前在侍郎府的時候,有些東西落下了,現如今也不能出門去取,于是想着找個人幫忙,給那邊府裏的丫鬟紅纓帶封信,她若是哪日得閑兒,幫忙送過來。”

聽到她有事需要幫忙,不少人都擡起頭看向她,眼神裏帶着幾分期待的神色,但也有些猥瑣的視線,斜着嘴兒笑眯眯的走上來,“喲,姑娘可是要帶信?哥哥今日得閑兒,不如…就讓哥哥我…幫幫你?”

這人拿腔拿調的說着,湊上來目光下流直白,直勾勾看着萬楹的胸膛,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還不等花若出口,站在她面前瘦弱的小學徒,突然猛地推了一下那人,“這可是少夫人的人,你說話放尊重些,不然我告訴管事,到時候有你好瞧的。”

這話顯然是管用的,那人見他一副的确動怒的樣子,嗤笑一聲抖着搭在肩頭的坎肩,雖然眼神裏有些不甘不服氣,但好歹是識趣的離開了。

待人離開,花若感激的一笑,“多謝小哥兒了。”

“姑娘可以叫我長順,我正好要出門給師父買酒,姑娘若是信得過,不如将信給我,我剛好順路過去一趟。”

“那真是太好了,有勞你了。”花若将信件交給他,順便又往對方手裏塞了十二文錢,“錢不多,你莫要嫌棄,順便也去買杯酒吃解解乏。”

瞧着她眼神裏的不安,長順猶豫了一下便也沒有拒絕,“姑娘放心,我這就去送。”

雖然和對方算不得熟,但花若心裏還是信任長順的,見他要出門,花若也轉身回到了後院的廚房。

天幕已暗,花若端着熬煮好的雞湯送到了大房後院堂屋,還沒進門,就聽到紀宇的調笑,還有花悅榕嬌嗔吟哼的聲音。

“少夫人,雞湯熬好了。”

房間裏的聲音一頓,須臾聽到花悅榕壓低聲音的嗔罵聲,“還不快放手,等着明日三叔回來,看你還能不能這般胡鬧。”

紀宇聲音粘膩暗啞,“哼,三叔已經提前回京,如今人已經進宮了,他回來又如何?難道還要管我寵幸自己的妻子不成?這大房也只有你我二人,三叔就算是功夫再厲害,難不成人在三房還能聽到咱們大房的動靜?”

花若站在門外,聽到這話心裏頓時一凜,前世的那些不堪回憶如潮水般襲來,雖然在答應作為陪嫁跟過來的時候,她就有了心裏準備,但當紀宇真的壓過來的時,她心裏仍舊惡心的不行,下意識的推搡反抗起來。

可她的掙紮而讓紀宇越發的興奮,那些令她作嘔的畫面不斷襲來,花若臉色煞白,險些失手摔了剛煮好的雞湯。

之前還以為鎮國公明日才回來,如此她便有一兩日謀劃的時間,卻不想算錯了日子。

不等她回過神來,房間裏傳來花悅榕溫柔似水的聲音,“咳,花若進來吧。”

花若端着雞湯進門,一只腳剛踏入門內,她便清晰的感受到一股粘膩的目光貼上來,門口的小陶似乎也瞧見了她家姑爺的目光,轉而眼睛在花若胸前一掃,冷哼一聲。

小聲的嘟囔一句,“哼,送個雞湯都不安分。”

花若并沒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恭敬的端着雞湯放在桌上,不經意的一擡眸,剛好看到花悅榕咬牙強笑的樣子,還有一旁紀宇色眯眯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

花若心頭一陣惡寒厭煩:不行,今夜說什麽都要逃出去,她要帶着姨娘逃出京城,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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