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三杯醉

12   第十二章·三杯醉

◎接二連三◎

回到客棧，素和臾染清洗後準備休息時，房門被敲響。

打開門，眉梢帶笑的蘇須驀提着兩壺酒，發絲間還有些水滴：“秋露白，上好的美酒！”

“你出去買酒了？”素和臾染側身讓蘇須驀進屋，“怎麽突然想喝酒？”

“以前在家裏，爹娘不讓我喝。”蘇須驀進屋将酒放到桌上，轉身看向并未束發的向素和臾染，“你是要睡了嗎？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過會兒再睡。”素和臾染拿了手帕遞給蘇須驀，“頭發濕了，雪水冰冷，別着涼。”

“多謝。”蘇須驀接過手帕，馬馬虎虎擦了幾下，繼而拿了兩個杯子，“我是個胸無大志的人，此生只想醉生夢死于花天錦地，放浪形骸于青山綠水，優哉游哉。逍遙的人必須得喝酒啊，還得是千杯不醉才好，可我哥好像說過我酒量不好，我得多練習。臾染你酒量怎麽樣？”

“我不曾飲過酒。”素和臾染緩緩坐下。

“那你可得嘗嘗，雖然酒不怎麽好喝，但俗話說得好，一醉解千愁。”蘇須驀拿起酒壺倒好兩杯酒，滿懷期待，“試試。”

素和臾染拿起杯子淺嘗一口。

“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有點辣？感受到酒的香醇了嗎？能接受嗎？”

“還好。”說罷，素和臾染将杯裏剩下的酒慢慢飲盡。

“看來你酒量不錯嘛。”蘇須驀抓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末了長舒一口氣，“這酒真不錯，果然是好酒。”

喝了點兒酒，蘇須驀打開話匣子，談天論地，刺刺不休。素和臾染悠悠喝着酒，靜靜聽對方說話。

三杯酒下肚，蘇須驀雙頰緋紅，眼神飄忽不定，托起下巴直勾勾盯着素和臾染，雙眼彎成月牙：“你真好看，比我二哥還好看。”

素和臾染拿起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感受到對方的目光，輕嘆一聲，然後放下杯子：“你醉了。”

“沒醉，我才喝了一杯。”蘇須驀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人，撅起嘴道，“就是有點熱，有點暈，有點輕飄飄，有點……呵呵……你真好看。”

“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臾染啊，素——和——臾——染——”蘇須驀拖長聲音，接着自個兒傻笑起來，笑了一會兒道，“你有喜歡的人嗎？像你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有七情六欲嗎？”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素和臾染說着擡手欲收拾桌上的酒。

“別！我沒醉，我……”蘇須驀伸手去阻止，可惜身子不穩，一下撲倒。

素和臾染下意識去接住對方，結果被撲了個滿懷。

“好舒服啊。”懷裏的人像小狗一樣蹭了蹭，揚起下巴搭在素和臾染肩膀上，一臉滿足。

素和臾染感覺心髒狠狠跳動一下，先是一驚，之後眼神漸漸變得柔和，小心将懷裏人扶起來：“我扶你去休息。”

他從來沒有這樣抱過誰，向來不願與人過多接觸，連手都不願碰，更別說擁抱。好像，他不想擁抱誰，也沒人需要他的擁抱。

費力抱起懷裏軟得像泥的人兒，可懷裏人并不安分。

“我不要休息。”蘇須驀偏偏倒倒立起身，忽然一振，大聲道，“我們出去吹吹風好不好？熱死了！”

“夜已深，別鬧。”語氣很溫和，動作很強勢，素和臾染說着将人往床邊拉。

“那開窗吹吹風”蘇須驀鬧起來，幾步走到窗邊推開窗，小雪伴着寒風而來，冷得他打了個寒顫。扯扯衣服，自己抱住自己，忽然看見外面街道上更夫在打更，好奇地探出身子。剛伸出頭，被身後人一把給揪回去。

“外邊有人來找我，我還沒和他打招呼呢！”被拉回來的蘇須驀癟着嘴一臉委屈，試探着邁步還想往窗外去。

“不是找你的，只是過路人。”素和臾染趕忙搶先一步關上窗戶，面對醉鬼不得不軟硬兼施，“聽話，很晚了，該休息了。”

“那你唱曲兒給我聽。”蘇須驀邊說邊噠噠幾步小跑到床上躺下，拉過被子裹住身子，只露出紅撲撲的臉，“哄我睡覺。”

“我不會唱曲兒。”素和臾染走到床邊，生怕床上的人又起來鬧騰，低聲安撫道，“被子裏暖和，乖乖睡覺好不好？”

“不好，你不唱我睡不着！”

“我真不會唱曲兒。”

“哼哼幾句就行，我很好哄。”那雙異瞳委屈極了，身子不老實地扭動，“不然我不睡了！”

“好好好。”素和臾染趕緊壓住想起身的醉鬼。思忖片刻，興許是羞怯，興許是別有所思，他轉身靠坐在床邊，背對床上人，輕哼起一支輕柔的曲兒。

得逞的蘇須驀心滿意足，裹着被子跟着曲兒輕晃腦袋，正當他興起偷偷伸出手去摸對方的頭發時，曲兒卻停了。

“怎麽這麽短？沒了？”手停在半空中。

對方沒回頭，清冷的聲音緩緩傳來，平靜的語氣卻好似凝聚窮冬所有的寒氣：“這是我娘唯一哼過的曲兒，無意間哼起，戛然而止，只有這一小段。”▼

“那就多哼次呗，我還沒睡着呢！”喝醉的人哪會想太多，說話很是直接，“你的聲音好聽，就是曲兒短了點兒，再多哼幾次。”

有頃，輕柔的曲兒再次哼起。

被窩裏的人開心地撩過哼曲兒人的一縷頭發把玩，像小孩子捧着心愛的玩具，樂此不疲，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有睡意。

好不容易将蘇須驀哄睡着，素和臾染輕輕起身，結果夢裏人手裏還握着一縷頭發，他十分小心才将頭發取出。

接着取出一件黛藍色鬥篷披上，坐到桌邊，握拳斜撐着額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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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蘇須驀醒來時，頭依舊暈乎乎的，在床上又是打呵欠又是伸懶腰，在被窩裏磨蹭了好久才清醒地睜了眼。結果扭頭看向房間時發現自己是在素和臾染的房間，一個激靈坐起身。

正好一個白色身影推門而入，手裏端着個托盤，裝着一碗醒酒湯。

看見進屋的人蘇須驀瞬間安心，又打了個呵欠：“我怎麽睡在你的房間？”

“昨晚你喝醉了。”素和臾染将托盤放到桌上，“既然醒了，那先把醒酒湯喝了，會舒服些。”

“我們是喝了多少？醉得我回不了房？”蘇須驀扶着額頭懶散地下床，“難怪到現在這頭還又暈又痛，下次得少喝點兒。”

“你喝了三杯。”

“三……杯……”蘇須驀清清嗓子，趕快找別的話題，“哎，那你昨晚睡哪兒啊？”

“桌邊将就一晚。”素和臾染将醒酒湯遞給蘇須驀，又補充一句，“有鬥篷。”

“你到我屋裏睡啊，或者咱倆擠擠也行，這床又不小。你別把我當外人，以後這種事不用問，現在我把以後的都答應了，你只管做就行。”蘇須驀知道素和臾染就是太正經，不願打擾他人，他端着醒酒湯望着對方，直到對方點頭才欣慰喝下。

兩人在客棧等太以的消息，沒想到等來了惶恐不安的賈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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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昨晚又出了大事。張大老爺唯一的小兒子突然得了重病。雖然這小兒子天生愚笨又愛無理取鬧，但張大老爺老來得子，又是家裏的獨苗，所以這兒子就是他的命根子，一家人疼得不行。

其實張家老夫人并不重視那小庶孫，甚至有些嫌棄，畢竟太過蠢笨以後難成大事。可昨日午後不知為何老夫人卻執意要去探望，衆人勸不住，只得送老夫人去張大老爺家。

冬日天黑得早，探完病不僅天全黑，還下起小雪。老夫人身子嬌貴，不宜夜晚出行，于是決定在張大老爺府上留宿一晚。

可沒想到第二日婢女去伺候老夫人起床時卻發現老夫人不見了，急得衆人四處尋找。後來竟在夫人房裏發現兩具冰涼的屍體。一具屍體是老夫人的，死相極慘，七竅流血，面容驚恐，身體扭曲，雙手如雞爪般扭曲在胸`前，脖子上有發黑的傷痕，估計是被掐死的。

另一具屍體是房間的主人，這夫人身上倒是沒有任何致命傷痕，但面容極度扭曲，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張家人自然認為是妖又回來了，趕忙派人來找兩位仙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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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須驀和素和臾染清楚，肯定不是以前的妖，就算是妖，也是其他的妖。不過這事确實蹊跷，兩人不可能放任不管，于是給卿洛水傳了消息後跟着賈瓊去了張大老爺家。 張大老爺家正雞飛狗跳地追一個婢女。

婢女神情驚恐，邊跑邊叫，看起來挺嬌小一人，跑得卻很快。後面追的幾個男子跑得氣喘籲籲，周圍還有幾個累得不行的男子準備從別處包抄。

“抓住她！快抓住她”喊聲此起彼伏。

正巧婢女被逼到這邊賈瓊他們這邊。賈瓊迎上去攔截婢女，沒想到被嬌小的婢女一把撞倒在地。

蘇須驀随即出手攔住婢女。

被攔下的婢女哇哇大叫：“有鬼！有鬼！她變成鬼回來了！啊——她是鬼啊！她來索命了！”

這個突然發瘋的女子是夫人的貼身婢女，昨晚正是她伺候夫人。

今早夫人和老夫人出事時沒見到她的身影，後來發現她心驚膽戰地躲在一處偏房的桌下。她一見到人又抓又鬧，十分抗拒，掙脫控制後逃命似的亂跑。

被綁起來的婢女一直哭鬧，嘴裏反複念叨：“有鬼！有鬼！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急匆匆趕來的張大老爺見到兩位仙長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生怕婢女沖撞兩人，趕快命人将婢女帶下去。

很明顯婢女看到關鍵的東西，晚問不如早問。蘇須驀從容攔下問話，盡量放輕聲音，怕吓到對方：“別怕，我們是捉鬼的，會保護你，你先告訴我們，她是誰？”

“她……她……”婢女一會兒一臉愁容，一會兒一臉驚恐，瘋瘋癫癫。

“仙長，她瘋了，別……”張大老爺想說些什麽，卻被蘇須驀擡手制止，示意不要驚擾婢女，安靜等婢女說話。

一旁的素和臾染指間微動，不動聲色地施法讓婢女盡量恢複平靜。

過了好一陣，婢女突然抓住蘇須驀：“救救我，她一定會殺我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別怕，有我們在，她傷不了你。”蘇須驀輕拍婢女的肩膀，安撫後輕聲道，“她是誰？她幹了什麽？知道這些我們才好保護你。”

“她……她……她殺了老夫人，把老夫人舉在空中，活活掐死……她不是人，是鬼！”婢女的手顫唞不已，面色難看得像隔夜的青菜，“是她！小姐……小夫人……張将暮，不對，是宋将暮。”

“胡說什麽呢！快拖下去！”張大老爺怒吼一聲，甩起手招呼仆人快來拖人。

“等等……”蘇須驀還想問些什麽，張大老爺卻執意不肯，慌慌張張讓一群下人将婢女拖走。

“兩位仙長快先去看看家母和賤內的屍首吧，簡直慘絕人寰，一定能看出些蛛絲馬跡。”張大老爺給賈瓊使眼色讓其趕緊拉走另一位仙長，“婢女定是吓瘋了，等她平靜下來再問不遲。”

面對這種刻意隐瞞，不必抓着不放，太過強勢逼急對方，萬一對殺了婢女就不好了，于是兩人同意先去案發現場看看。

夫人與老夫人死相詭異，房間裏有種道不明的陰森可怖。

一番查探，種種詭異的跡象表明害人的确實是鬼。

随後張大老爺将兩人請到正堂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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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婢女口中的‘将暮’是誰？”蘇須驀也不拐外抹角，直接發問，“還望張大老爺如實相告，若不能弄清來龍去脈，很可能會出更多的岔子。”

這麽些時間，也夠張大老爺想出說辭，他果然沒再岔開話題。不過此事沒那麽光彩，開口的是張大老爺身邊的一個仆人。

“将暮是我家老爺上月娶的小妾，可剛進門就死了。死因不明，确實聽說過有的人突然就沒了，只是沒想到讓她給碰上。”仆人佝偻着腰，緊握的雙手不停搓動，“老爺對她可好了，她死後還專門請人為她超度，而且她很想嫁給老爺，不信兩位仙長可以去問她的舅父……”

“咳——”張大老爺咳嗽打斷仆人，瞥一眼道，“不相關的事情別說。”

“哎喲，是小的說胡話了，該打。”說着仆人扇了自己兩巴掌。

很明顯事情的真相與對方說的大相徑庭，可既然對方不願說，強問自然問不出什麽。

“張大老爺覺得将暮會是那鬼嗎？”蘇須驀神色嚴肅，“夫人的婢女昨晚應該親眼見到了鬼，她的話不能忽視。”

“這……”張大老爺面露難色，“可能是我張家不幸，被厲鬼給盯上。至于婢女，興許她和那個人有過節，吓得慌，看錯了。還望兩位仙長快快施法捉鬼，只要能捉了那鬼，報酬一定讓兩位仙長滿意。”

“那鬼不知何時會再來，一直等着不是辦法。還得從夫人的婢女下手，看能不能再問出些有用的線索。”

“這……”張大老爺面露難色，可他确實怕鬼，只能點頭答應，“好吧，領兩位仙長去問話。”

仆人領着兩人剛踏出正堂，忽然聽到堂內張大老爺一聲慘叫。轉身望去，方才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賈瓊已将張大老爺撲倒在地，正張嘴朝張大老爺的脖子咬去。

還好素和臾染出手快，飛身過去一把掀開賈瓊。

被掀開的賈瓊在地上滾了兩圈後立刻立起身，此時的他雙眼布滿血絲，經絡暴突，渾身呈黑紫色，一點人樣也沒有，活脫脫一個陰間來的厲鬼。沒有片刻猶疑，起身的他繼續撲向張大老爺。

“仙長救我！”張大老爺連滾帶爬躲到素和臾染身後。

賈瓊行動兇猛，但卻像只沒頭腦的瘋狗，直沖素和臾染而去，被一掌打飛後立即起身，再次猛撲撕咬。

“老爺快跑！”門口的仆人突然大叫着往堂內沖去。

直覺告訴蘇須驀這個仆人有問題，于是他反手抓住沖出去的仆人，仆人根本不理身後人，一個勁兒往前沖。蘇須驀用力拽回仆人，發現對方雙眼布滿血絲，下一刻變得和賈瓊一樣。

變了樣的仆人開始發瘋般掙紮撕咬。蘇須驀一腳将其踢飛到外面的院子裏。

仆人重重撞到院子裏的假山上，鮮血直流，可像他是沒有痛感一般，馬上爬起來往堂內沖。

一道法術從蘇須驀身邊飛過，直奔院中的仆人而去。那是素和臾染的法術屏障，很快将發瘋的仆人困住。

此時堂內的賈瓊也被法術屏障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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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長，這……這是怎麽回事？他們……他們……都是鬼……鬼嗎？”張大老爺吓得直哆嗦，好不容易爬起來，可雙腿發軟，他伸手抓身邊的素和臾染，結果對方後退一步，他又栽了下去。

“老爺！老爺！發瘋的春喜變成鬼了！到處咬人！”一個吓得屁滾尿流的仆人沖進院內，“仙長救命，鬼來了！鬼來了！”

蘇須驀和素和臾染當即沖出小院，不遠處慘叫連連，仆人口中的“春喜”正是夫人的婢女。

春喜和賈瓊的狀況一樣，她主要攻擊的是家裏的二夫人，但保護二夫人的仆人和婢女不是春喜的對手，一個個都被咬得鮮血直流。

沖在前面的蘇須驀飛身過去擊飛春喜，接着素和臾染施法用屏障将春喜困住。

……

直到晚上，張家才算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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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和臾染發現賈瓊等人并不是變成了鬼，而是被他人控制住。控制的方法和體內的紅色蟲子有關，這些蟲子和上次蘇須驀眼裏捉出來的一樣。

後來素和臾染試着将蟲子從仆人的身體裏分離出來，結果蟲子弄出來後仆人很快奄奄一息，沒多久就斷了氣兒。

取出蟲子就會死，或許只有殺了使用蟲子的鬼這些人才會恢複正常，因此只能用符咒将這些人封印住，然後捆綁好關押起來。

除了發瘋的幾人，素和臾染跟蘇須驀還逐一排查了張大老爺家所有人，結果發現又有三人身體裏有蟲子。那三人沒有異常但體內的蟲子遍布全身，無法全部取出，于是只能暫時将三人分開關押起來。

另有一點，張大老爺生病的小兒子身上有陰氣，應該是和鬼接觸過，但那鬼并沒傷害這孩子。

不過這孩子癡癡傻傻，實在問不出有用的東西。

旁人口中怕是問不出什麽，想要盡快解決此事只能從張大老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