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痛苦

第39章 痛苦

已經是下午，言溯光昏睡了幾個小時，聽說他暈倒，幾個男孩子幫忙把他送到醫院了，還有時月白。沒驚擾其他人，只說是身體不适。

窗外豔陽正好，樹林陰翳，鳥啼宛轉，初夏的風拂過枝頭，樹葉嘩嘩作響，陽光斜照進屋裏，只是照不到他的身上。

言溯光靠坐在病床上，藍白色的病服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脆弱得好似不堪一擊。他唇色淺淡，語氣毫無波瀾，藏在平靜的表面下，是歇斯底裏的崩潰。

聽到這話，姜遙清一愣，猶豫了一瞬，說出了之前想好的說辭：“對不起，溯光，都是我的錯，我保證我會和他斷了。”

她眼底的猶豫不舍被他盡收眼底，半凝結的血痂又被用力撕開，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有些痛苦地閉上眼，鈍痛綿延至全身，讓他難以自控地亂了呼吸。

勉強平複了情緒後，他輕聲開口：“什麽時候開始的？”

姜遙清沒聽清，“什麽？”

但他已經完全陷入自顧自地猜測中了，“那次他來送材料？還是更早？是你生日那天？是我給你們機會了？你去醫院看的朋友就是他，是不是？你說的加班，有多少次是去見他了。”

“別問了溯光，別問了，我會和他斷了，我只是一時昏了頭──”

他突然打斷了她，“我問你什麽時候開始的？”

“……去年的時候，大概快到秋天，我去你學校找你。”

言溯光想起了後來的種種，所有的怪異之處都有了解釋。

心口迎來了漫長的淩遲，他慘烈一笑，“果然……是我給你們機會了是嗎？”

“你別這樣說……”

“你很喜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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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切地否認，“沒有，沒有，當然沒有，我只是……”

只是什麽呢，明明有很多次抽身而去的機會，可她一次次心軟，才造成今天這個不可挽回的局面，她想要嘗試的刺激，她渴望打破的陳規，最後卻只造成了實質的傷害，

一時間腦子裏浮現出很多畫面，這大半年的荒唐事，争吵，不耐煩，出軌，偷情，最後是隽秀蒼白的男人在她眼前暈倒，

至今為止，她都做了些什麽啊，姜遙清望着他認真道：

“溯光，我不喜歡他，我只是，只是覺得他很像以前的你，那個時候，他彈鋼琴的樣子，他當時彈了《月光》，我以為見到了你。但我喜歡的是你，我愛的也是你。”

言溯光像是被驀地定格住了，如同緩緩褪去了顏色的彩畫，只剩枯萎而單調的黑白，他喃喃反問：“月光？像我？”

姜遙清見他稍微平靜了一些，輕輕握住他的手，嘆道：“溯光，對不起，我們以後好好的。”

言溯光用力甩開她的手，眼眶騰地變紅，他死死抓着床單，手背上清楚可見青紫的血管，猙獰而脆弱。

他厲聲質問：“我問你！這就是你出軌的理由嗎！随便出現一個相似的人都可以替代我，你憑什麽說愛我！你的愛這麽廉價嗎！”

姜遙清怔忡着說不出話來。

言溯光望着她，眼前的人是他最愛的人，也是讓他痛不欲生的人，那張嬌豔的面容熟悉得讓人心顫，哪怕白發蒼蒼，滿臉皺紋，他也想一直牽着她的手，步履蹒跚地走下去。

可她已經看膩了他嗎，所以要去找更年輕的、和他相似的，拿他們之間的回憶放在另一個人身上。

他常常會想他們的以後，或許會有個乖巧的孩子，像她，或者像他，沒有孩子也沒關系，只要她在，

她的胃不好，他就開始學做飯，學做所有她喜歡吃的，她工作忙，他就為她做好一切，她不需要為生活所累，她可以去追尋她想要的一切，

他願意把他的所有都給她。

陽光投射在男人單薄瘦削的身上，顯得過分沉寂。

言溯光突然道：“你們誰先主動的？”

她一時沒有說話，

“是他主動的是不是？”他眼中彌漫着可怕的、瘋狂的又渺茫的希冀，像是拼命抓住了最後一塊浮木，

“是他主動的，我不該兇你的，都是他的錯，他明明是我的學生，明明喊你師娘，還這般不知廉恥，這不怪你不是嗎，我不該兇你的，我明明是去給你送早飯，他也送了是不是。”

他前言不搭後語，毫無邏輯可言，全然不見往常嚴肅冷靜的模樣，簡直如同瘋魔了一般，慘白的臉上添了幾分不正常的紅暈，看起來枯竭、秾豔。

姜遙清的身子下意識向後傾了一些，他不顧還在輸液的手，雙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

如果把鍋全都甩到時月白身上，或許能緩和一點這已經破裂的局面，可是這時候推卸責任，未免也太殘忍了點，對誰都不公平，

“溯光……是我主動的，他，他其實一開始并不知道，都是我……”姜遙清突然噤聲，她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他眼裏最後一絲光也湮滅，只剩下可怖的深黑，死死盯着她，“我問你我做錯了什麽！你憑什麽！憑什麽這麽對我！”

他的眼白覆上了駭人的紅血絲，“你為他辯解，替他說話，你就那麽喜歡他嗎！”

他眼裏濃重的悲傷好像也感染了她，姜遙清鼻尖泛酸，胸腔裏湧起的情緒讓她不自禁哭了出來，

“你哭什麽！你有什麽可哭的！明明我……”

明明我那麽愛你……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顏色淺淡的唇也是抖的，

這世上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嗎，如果有，那大概是我對你的愛吧。

時月白靠在病房門口，聽着裏面的争吵聲，面上沒有什麽情緒，眼神平靜地望着純白的牆面。

今天早上他起得很早，倒不如說是整夜都不得安睡，腦子裏全都是姜遙清和言溯光，他們并肩而行，他們在路燈下接吻，那麽光明正大，毫不顧忌，

而他……他求而不得的，那個人那麽輕易就得到了，他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厭棄他，然後毫不留情地丢下他。

早上在樓下吃早飯的時候，他聽見言溯光說要給她送早飯，他眸光微閃，隐秘的興奮包裹住了他，他去附近的西點店買了酒店裏沒有的早飯送給她，然後纏着她親熱，

果然，他發現了。

他微不可察地揚了揚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