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原諒

第41章 原諒

空氣安靜地發慌,所有的晦澀都暴露在燈光下,無所遁逃

“……溯光?”姜遙清有些發怔地眨了眨眼,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一時間,兩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窗戶大開着,言溯光背對着稠黑深邃的夜,泠泠的夜風灌入病服裏,寒意滲進骨髓,

姜遙清走進來關上病房門,兩人看起來都極其狼狽,少年更甚,挺直的肩背艱難地彎下,隐隐顫抖着,

時月白轉頭望她,勉強揚起一抹溫和的笑,聲音斷斷續續的,目光柔軟,帶着說不出的缱绻味兒,“姐姐,你來啦……”

“溯光……你在幹什麽?”

他垂着眼睑,聲音寡淡,“你不是看到了嗎?”

男人深黑的瞳孔窺不到一絲光亮,臉卻白得可怖,

姜遙清內心有一股悚然蔓延開,她知道這件事刺激到他了,她也很愧疚自責,不知道該怎麽辦,可他這個樣子實在是很陌生,

她強自鎮定地撿起掉在地上的燈放在櫃子上,盡量放緩語氣道:

“溯光,再怎麽樣也不能動手打人啊,他畢竟是你的學生。”

“你心疼了嗎?”言溯光的臉色更難看了,洶湧的痛苦和嫉妒讓他的五髒六腑都在翻江倒海,

他一字一句,全是咬牙切齒的恨,“這種惡心的、下賤的人根本就不配當我的學生。”

她驚詫地瞪大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這樣難聽的字眼,完全不敢相信是從那個溫潤有禮的言溯光嘴裏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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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光,你在說什麽,這不像你……”

“我難道要對破壞我家庭的人好聲好氣,以禮相待嗎,你心疼了是不是?你很喜歡他是不是?”

“我沒有,我只是就事論事。”姜遙清皺了皺眉,她不想在這種時候還和他吵。

少年在一旁低着頭不說話,白熾燈光照落在他的臉上,垂着的眼尾拉開一道柔軟的弧度,看起來純粹又無害。

言溯光死死拉着她的手腕,箍得腕骨生疼,姜遙清暗暗蹙眉,卻沒有掙開,因為她感覺到他整個人都顫得厲害,

“你說,你說清楚,和他說。”

他的聲音清晰,在空寂的病房裏顯得有些冰冷,

姜遙清其實還并沒有想好該怎麽解決,但這混亂不堪的關系越早理清越好,即使理不開也得扯開,她在心裏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

“月、時月白,我們在一起就是一個錯誤,當初是我昏了頭,我不想再錯下去了,我們斷了吧,不要再見面,也不要再有聯系。”

說完,她瞄了眼言溯光,對自己的這番話,他好像并沒有很滿意,

她又拿出手機,當着他們的面把他所有聯系方式都删除拉黑,

被砸、被踢,神經痛到麻木,時月白都沒有任何波動,此刻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那個時候也是在醫院,她拿着手機和他說總要加個微信吧,現在就這樣利落地删了他,猝不及防的開始,慘烈絕望的結束,

錯誤嗎……

他眼睫輕顫,“你不是說過,喜歡我嗎?”

那雙通紅的眼睛近乎凄慘地望着她,眼中的陰郁讓人心驚,

仿佛有一股錐心之痛直直打進來,他的身子搖搖欲墜,“你怎麽還要丢下我?”

手腕驀地一緊,姜遙清安撫性地回握住言溯光的手,

默了默,她有些不忍地別開眼,以冷漠的姿态面對着他,硬聲道:“你走吧,以後也不要再見了。”

氣壓低得讓人難忍,空氣好像都凝滞在一塊,

時月白忽而笑了一下,眼裏閃過無奈掙紮,最後只剩漠然,死一般的漠然,

他離開了。

像是悲慘的狼狽的戰敗者,只能祈求,只能流淚,只能落荒而逃。

可勝利者也不會有喜悅,他站在陡峭的斷崖邊,寒風凜冽,往後一步便是萬丈深淵,退無可退,

言溯光靜靜地注視着她,所有情緒散去,只剩下空洞,他眼眶外暈出淡淡的猩紅,看起來脆弱而猙獰,

“溯光,我……”

他彎着腰,像被打碎了脊骨,緊緊抱住她,仿佛是要勒進身體裏,融入骨血裏,靜默了一會兒,才出聲,“過去的、就都過去了,你答應我了。”

“以後,我們好好的,你答應我。”他輕輕扯了扯唇角,表情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答應我……你答應我。”他喃喃重複。

聲音沙啞帶着難以抑制的顫栗。

“好,我答應你。”

時間過了很久,他才結束這個沉重的擁抱。

言溯光捧起她的手,看着她手腕處淡淡的淤青,目光有些悲傷,還有些歉疚,他俯身落下輕輕的一吻,姿态虔誠地像在獻祭。

這一吻過後,他又回到了往常的模樣,

“你還沒吃晚飯吧?餓了嗎?”

張揚的相貌,內斂的性格,冷薄溫潤的眉眼,淺淡細碎的笑意,他好像一切都沒有變,

不知為何,姜遙清心中陡然升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怆感,她走到窗邊把窗戶關上,

“嗯,有點。”

“那我們出去吃飯。”

“你沒事,你身體沒事了吧。”

“沒事的,沒事。”

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是夜,夏朝回到酒店的房間裏,屋裏很暗,沒有開燈,只能借着月光看見時月白坐在窗邊,

他打開燈,問道:“後來回去找到丢了的東西嗎?”

“沒。”時月白沒有回頭。

“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嗯。”

“明天就要回去了。”夏朝整理着東西,不經意說道:

“時間過得真快,感覺這次出來還沒怎麽玩,诶回去的話,這學期不知道還有沒有籃球賽?”

“應該沒有。”

“也是,都五月份了,回去還得準備競賽項目,還有課設然後就是期末考試,好忙啊,你還記得去年的籃球賽嗎?初賽那場。”

“嗯。”

“你那球打得真好。”

夏朝看了眼他的背影,斟酌着開口,“球賽結束後,和你走在一起的人……是師娘嗎?”

時間過了很久,夏朝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正準備拿出衣物去洗澡,就猝然聽到他肯定的話語,“是。”

哪怕早有猜測,但聽他親口承認還是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你知道你這是什麽嗎,你這就是個……”

“小三?賤人?”時月白轉過頭,目光烏墨深沉。

“你別這樣說……”

“是事實不是嗎?”

“今天的時候我看你們,你們之間有些奇怪,是教授,是教授知道了嗎?”

“是。”

夏朝嘆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他身邊竟然會發生這種事,可對于他人的事也不好過多置喙,“那你打算怎麽辦?”

“他們已經和好了,”時月白又看向窗外的沉沉夜色,輕聲說:“她不要我了。”

他松了口氣,“你是要放棄了嗎?”

“嗯。”

“這樣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她是師娘,你們之間不可能的,不過你為什麽──”

“我很喜歡她,”他低聲開口,夜色濃得像一團漆黑的墨水,而他幾乎要與這片暗沉融為一體,“但長痛不如短痛。”

究竟是長痛不如短痛,還是愛在心口難開,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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