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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她騙了自己三年。離開梁束也無所謂, 她一樣能過得很好。她不想他。
雖然他們在一起七年,可她未來的人生還有許多個七年,總有一天會不愛他。
謊言像金絲一樣被她編織成網,做成衣服每天穿在身上, 時時刻刻牢牢緊緊地罩在身上。
而現在。
保護她的謊言被這一小碗堪稱簡陋的泡面徹底擊碎。露出粉嫩脆弱的皮肉。
這三年她特別想梁束。
從離開他開始, 她沒睡過一個好覺。
一開始倚靠藥物還能睡着, 後來吃藥也不管用,她就喝酒。只有把自己灌醉, 才能淺淺睡着。
諸多複雜感情塞在她胸口, 化成眼淚。
在她熟悉又貪戀的懷抱裏,聞着他身上的味道,徹底潰提。
那雙手臂溫柔堅定地環着她。
直到安涴哭得頭腦發白, 抽噎着喘不過氣時,眼淚才漸漸止住。
她安靜趴在梁束懷中許久, 久到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悄悄扒着梁束手臂往外看,才發現魏導已經不知所終,攝像機已經關閉。工作人員早已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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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了吸鼻子,想問梁束, 擡眼就撞進他幽深的眼底。
安涴:“……”
沉默半晌, 梁束啞聲解釋, “你自由發揮得很好, 魏導很滿意。”
頓了頓, “他看你沒有出戲,讓你先休息一會兒。”
話雖這樣說, 環着她的手臂卻沒有松開。
剛痛哭完的安涴反射弧很長, 雙手扒在梁束見狀的右臂上, 臉頰也軟軟地貼在上面, 沒覺得哪裏不對勁。
有點缺氧,她閉上眼緩了緩。
然後理智漸漸回籠,她對自己說不能貪心太過,這樣已經很好了。睜開眼要說話時就看到他手腕內側深紅的血痂。
瞬間清醒,撐手從他懷裏跳出來,聽他悶哼一聲,安涴腿有點軟,險險站住,然後回頭看他,“你不走嗎?”
梁束看她翻臉不認人迫不及待地離開,心裏又是一陣火氣,冷哼一聲,“腿麻了,緩會兒。”
“……”
“肚子也疼。”被她按的疼。
梁束意味深長地凝她。
想到剛剛她手下堅實的手感,掌心發癢。蜷起指尖,轉身落荒而逃。
梁束目光追着她。
看她過去跟她年輕的男助理說話,年輕男助理驚訝瞪大眼睛,然後溫柔笑笑。
梁束面色更沉,回頭招呼餘遇過來,“去拿個冰袋。”
餘遇很快回來。
梁束起身,緩步過去,先是對她的男助理颔首,而後把冰袋遞給她,離開時腳步微頓,又回頭看她一眼,“眼睛消腫,別影響下一場。”
走了兩步看見一張老舊木椅,随手拎過坐下,咯吱一聲差點摔倒。安涴尋聲望來,梁束渾身緊繃,将重心放到前面。
餘遇剛送完冰袋又出去一趟,去而複返就看到這奇異畫面——他英明神武的老板看似大刀闊斧坐在椅子上,實則兩條長腿紮實地打着馬步。
“?”
剛要感嘆老板就是勞模就是拼,轉瞬覺得不對勁,這部不是動作戲啊。
正要邁步,正巧安涴朝老板那走,餘遇立刻将已經提起的腳丫子放回原地。看一眼老板,然後就見老板對他使眼色,餘遇連忙小跑兩步過去。
梁束咬牙:“拽我一把。”
餘遇恍然,側身擋住老板,暗中用勁将老板拽起來。
梁束踉跄兩下剛站好,安涴恰好走到他面前。梁束松口氣,擡手抹把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
“有事?”
他冷淡地問。
沉默無聲。
梁束擡眼,就見安涴正盯着他右手。
“手怎麽受傷了?”
梁束下意識将手藏在身後,避開她的視線。又往下抻了下袖口。
餘遇麻木地扭頭,他英明神武的老板看起來冷酷無情實際妻管嚴的面目真是沒眼看。
剛剛拍日常戲份,梁束煮面的時候她就發現他一直作用左手,不禁奇怪。他倆認識那麽多年都沒見他是左撇子,分開三年突然改了?
結果吃面時他右手手腕內側一晃而過,她才發現他白玉似的皮膚上爬滿了猙獰的血痂。
一道道劃過,有幾道血痂是深紅色,看起來出了很多血,傷口很深。
剛剛在他懷裏看得更清楚,這才确認。
杏眸裏滿是擔憂。
梁束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滿面冷淡,擡步就要走,“不用你關心。”
“你上藥了嗎?”
安涴不肯退讓,往左一步擋住他。執拗地盯着他的右手手腕。
一步之遙,梁束停在那,垂眼看她。
“你以什麽身份關心我?”
這是梁束第二次這樣問。
“我……”
“我不需要同事的關心。謝謝你,但是不要擋路。”
安涴擋在他面前,不肯讓。
梁束氣惱,冷硬英俊的面容緊繃,“你到底要幹嘛?”
“上藥。”
她擡眼認真看他,“你的右手不能再受傷。”
因為剛剛哭過,她眼周紅紅的腫着,嗓音也帶着濃重的鼻音。
眼瞧着她又要哭,梁束僵硬站在原地,不耐道,“那你快點。”
“要不然我這傷口可就馬上愈合了。”
安涴沉郁的心情淡開一瞬,轉身接過柳白遞來的藥箱。
她示意梁束坐下。
梁束瞥一眼剛剛坐過的木椅,“……去你卧室裏吧,那邊光線好。”
安涴詫異看他,下一秒意識到他說的卧室是不遠處的布景,随即點頭。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那邊走。
餘遇和柳白非常有眼色的離開,并且招呼片場三三兩兩的大哥出去一起抽煙。
幾秒鐘後,剛剛隐隐嘈雜的片場安靜下來,只剩他們兩個人。
進到卧室,梁束示意安涴坐在床邊,拎過書桌前的木椅放到她對面。但沒第一時間坐下,在安涴疑惑的目光中大力來回晃了兩下。
目光碰觸她的,梁束咳一聲忙挪開,“這椅子還挺結實。”
随即坐下,大咧咧伸出右手,“你弄吧,弄完別哭了。”
最後三個字念得很輕,像被風吹過的羽毛,安涴沒聽清,看他一眼。梁束垂着眼。
視野裏是他的手掌,安涴頓了一下,伸手用指尖輕輕握住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肌膚相觸那一刻,梁束猛地瞥開眼,耳尖霎時紅得幾欲滴血。
他飛快睃她一眼,咬緊下唇忙屏住呼吸。
安涴小心将他襯衫袖口解開,怕弄疼他,動作很輕。
冰涼的指尖若有似無地掃過梁束手腕內側,梁束下颚更加緊繃,趁安涴沒注意粗喘兩口氣。
擱在腿上的左手緊攥成拳,梁束不由後悔剛剛就不該心軟,擔憂地掃了一眼幾欲蓬勃的小兄弟。重重閉了閉眼,開始默念道家清心咒。
梁束這邊驚濤駭浪的獨角戲,安涴一無所知。她正低頭認真查看他手臂上的傷口,越看心越沉。
掀開衣袖之後才看清,不光是手腕,這幾道傷痕一直延申到手肘,連手指上都有。近看才能看出他整個右手都有些腫。
不光如此,大概之前他不在意,傷口碰了水,現在傷口有的地方結痂,有的地方紅腫着往外崩開,有點發炎。
安涴抿唇,心下又怒又心痛,早将微薄的羞澀扔到腦後,将他手指握得實實的。同時擰開液體創可貼,刺激氣味撲鼻。
梁束聞見,顧不上剛剛的心潮湧動連忙回頭,看到熟悉的标識連忙要将手從她手裏抽出來。
可惜晚了。
柔軟的刷子塗過發炎的傷口。
下一秒,鋪天蓋地的刺痛,火辣辣的。激得梁束眼圈都紅了。
“這麽疼嗎?”
嘴上這麽問,漆黑的眼仁卻明明白白地寫着——那以後還注不注意?
梁束鳳眼通紅。
他最喜歡她虛假溫順下真切的潑辣和霸道。
安涴垂眼捏着刷子掃過下一處傷痕,每刷一處都感受到他跟着戰栗。手臂上的汗毛從她開始塗藥開始就一直站着就沒趴下。
安涴覺得好笑,梁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液體創可貼的痛。
傷口看着吓人,實際上用創可貼塗也沒塗幾下。
安涴擰好瓶蓋,将液體創可貼放回醫藥箱裏,這才擡頭與他對視。
“要保護好你的右手。”
“裏面都是鋼板鋼釘,不記得了嗎?”
安涴想問這回怎麽弄的,有沒有牽扯到舊傷?
話到嘴邊怕他誤會,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頹然耷拉肩膀。
如果不是因為她,他的右手怎麽會受傷,要打鋼板遭罪?
如果當初梁束右手沒有受傷,他就能去讀警校,就能圓夢。
也不用為了替她賺錢一頭紮進肮髒的娛樂圈,把自己喝到胃出血,狼狽地趴在自己的嘔吐物裏站不起來。
她的梁束不該是這樣狼狽艱難,她的梁束是個大英雄,他的人生應該是華麗絢爛的,站在雲端讓所有人仰望。
剛剛因為氣惱關心鼓噪起來的情緒又被銀針刺破,嘩啦一下重新幹癟。
最初因聽到容欽名字起伏的情緒時也瞬間歸于平靜。
其實當初容欽說得也對,她不适合梁束,因為她總給他帶去噩運。
他們的開始,她的存在,就是梁束的污點。
容欽說得對。
安涴突然被愧疚纏着墜入深海,濃烈的窒息迎面襲來。
下一秒就感覺到自己的指尖一陣尖銳疼痛,茫然擡眼,就見梁束正掐她指腹嫩肉。
“想什麽呢?”
不遠處,黑色攝像機上的紅燈閃了一閃。
作者有話說:
下章預告:“要不要,解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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