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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安涴不知《吞霧》劇本是誰寫的, 編劇也在組裏,是魏導常合作的編劇。可她聽編劇說過,劇本是後來交到他手上的。

《吞霧》的親密戲在緝毒大背景的襯托下顯得炙熱甚至有些幼稚。但就這股赤誠,與陰謀詭谲相比才顯得珍貴。

下午是安涴和梁束的對手戲, 拍二人年少分手。

梁束扮演的男主角應朔得知母親死因蹊跷與父親後娶的妻子有關, 有又人暗中尋到應朔講清來龍去脈, 問梁束願不願意潛回應天良身邊搜集證據。

應朔願意,但他怕連累林懷陽。所以臨別前忍痛與林懷陽分手。

兩個對彼此飽含愛意的人, 分手戲不好拍。

吃完飯, 又吹了會風。

在梁束動手之前安涴将飯盒收拾好放進手提袋裏。

起身看梁束還坐在原地。

“不走嗎?”

梁束對她伸手,安涴看他一眼,上前一步将他拉進來。

手掌交握, 男人粗粝的指腹劃過掌心,安涴提着手提袋的手指攥緊。

梁束起身後高大的身軀幫她擋住細碎的陽光, 俯身接過她手裏的手提袋。

沿着小路,兩個人往山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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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樹葉撲簌,鳥鳴啾啾。遠處溪水潺潺。

“你覺得下午分手戲的重點是什麽?”梁束問。

安涴思考:“真和假吧。”

“什麽真和假?”

“應朔說出的分手是真的也是假的。理智上是真的, 情感上是假的。林懷陽不相信, 她去吻應朔想探究他真實的心意。應朔此時真和假的掙紮是這幕戲的看點。”

她在他身側緩慢行走, 日光落在她認真思索的側臉上。她沉浸在劇情裏, 雙眸倒映着細碎的光。

梁束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扶着她的手臂讓她別踩到路邊碎石。

她想的真認真,連他握住她手臂都沒反應。

是沒反應還是不在意?

剛剛他沒來時, 她跟言橋也是這樣相處的嗎?

他現在在她心裏是什麽?

還愛他嗎?

她像一潭幽湖, 讓人看不懂看不清。

他直播時說了那麽多, 直播結束後許多人問他, 他的手機燙的都要爆炸了。

可他依舊沒有收到她的只言片語。

還在乎他嗎?

梁束垂眸看她。

是不是只有他還停在原地沒走出來。

梁束不由停下腳步,站在那看她似無察覺,越走越遠。

心髒像被巨掌攥住,掀起驚濤駭浪,瘋狂吞噬一切。

暑氣濃重黏稠,從鼻腔而入幾乎凝固,令他呼吸不暢。

突然,一聲雷。

安涴收神下意識往旁邊看卻沒看到人,回眸才瞧見梁束站在不遠處,正恹恹地看他。

“怎麽了?”

她開口瞬間,風将迷離的樹影拂開,露出天際無邊的陰雲。安涴望一眼,快步回去握住他手臂,“快走,快下雨了。”

瘋狂滋長的陰冷孤寂,就這樣被她握在手中。

梁束低眸,晦暗不明地凝着她的手。

在被她拽着往前走時,他扯了扯唇角。

小雨落下。

梁束反手握住她纖細手腕,指腹上柔膩的觸感讓他無法忽視。

英俊的面龐繃的更緊。

片場近在咫尺,工作人員正在來往忙碌。

安涴止步,輕輕掙了掙。

梁束指腹在她手腕內側摩挲一瞬,收了回來。

“我覺得你說得對。”

梁束打破一路安靜,“應朔不舍分手,又被情勢所逼,拍出來好看。”

“那你呢?”

他突然問,你當初分手是因為什麽?

四目相對。

“你倆回來啦?快過來做準備!”

魏玮吃完飯在片場溜達一圈消食物,一扭頭就瞅見男女主角正擱這不知說啥呢。他銳利地發現這一畝三分地的氣氛有些凝滞,連忙出聲打破。

“安涴快去換衣服,再補補妝。”

待安涴離開後,梁束還站在原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魏玮過去拍了拍梁束的肩膀。

“別給人逼急了,要不反倒結果不好。”

梁束默默與魏玮對視,半晌後收回目光,轉身也去整理衣裝。

片場。

這幕戲本來是室外戲,不過剛剛突然下雨魏玮改了想法。

但雨勢不大,是晴天雨,魏玮立刻讓劇組動起來。

雨滴噼啪打在雨篷上。

梁束與安涴相對而立。

“準備好了嗎?”

可能也是因為這個相似的雨天。

也可能是因為這一幕令他不可遏制想到從前。

他的嗓音有些低啞,漆黑雙眸也蒙上一起朦胧霧氣。

安涴對他颔首。

她的目光可真平靜啊,靜到他揪痛。梁束挪開眼對魏玮颔首,“開始吧。”

魏玮:“action!”

小雨淅瀝,沁潤發絲。

梁束垂眼不看近在咫尺的愛人,身上仿佛籠罩一團黑霧。

“我們分手吧。”

一字一字艱澀吐出,垂在身側的雙手也緊攥成拳。

安涴愣住,細密的雨珠落在她睫毛上。她不适地眨眨眼,似乎沒聽懂似的,“你說什麽?”

往前一步,離他更近。

梁束突然往後退一步,皺了皺眉,“離我遠點。”

飛快睃她一眼,“我們不合适,分開吧。”

往日盛滿愛意的眼裏此時變成了冷淡排斥。

安涴被他眉宇間的涼意刺痛,整個人如遭雷擊。

“昨日還好好的,今天為什麽就突然要分開?”

梁束聽到這句話突然很輕地笑了笑,鳳眸驟紅,擡眼直直看她。

“對啊,本來好好的,為什麽突然就要分開呢?”

安涴:“……”

“卡!”

魏玮拎起大喇叭,“不對啊梁束,這裏你提分手,你怎麽跟安涴對不起你似的。你的狀态是飽含歉意,克制,不忍啊!”

“你咋還能反問呢?!”

周圍看熱鬧的工作人員們也不由瞪大眼睛。

互相對視。

哎呦,看起來網上鬧的那麽大還是對梁老師産生了不好的影響哦。

也有機靈敏感的。

“梁老師是不是想到之前分手的事了?”

“不說那時很愛她嗎,這一聽肯定分手了啊。”

“是哈,有可能。”

梁束直播時那句那時很愛她現在爆火全網,人人都好奇她是誰,但誰也不敢想這個她居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靜默。

梁束抹把臉,“抱歉,再來一次。”

化妝師跑過來幫他們整理衣裝。

梁束垂眼安靜站在那裏晦暗不明,滿身孤寂。

他手攥得緊,青筋凸起。

安涴轉眸望向遠方無盡的蒼翠山林。

等他們整理好後,魏導又喊開始,片場重歸安靜,只有寥寥雨聲。

梁束重重閉眼又睜開,鳳眸冷冽如寒冬風雪。

“我們分手吧。”

收斂一切外露的情緒,“我對你沒有感覺了。”

安涴怔忪,下一秒眼前水光乍現,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沒聽清般放低嗓音問,“你說什麽?”

“分手”,梁束厭煩,不肯再看她,“好聚好散,糾纏有什麽意思?”

安涴不信,往前踉跄兩步摔進他懷裏。

她低眸看他第一時間扶住自己的手臂,又仰頭看他,“為什麽跟我分手,你說實話。”

梁束撇開眼不看她,冷漠極了。

扶着她的手卻沒松。

安涴站好,雙手捧住他冷硬的臉頰。踮起腳尖。

梁束驀地低頭,繃着臉往後躲。安涴明明沒用多大勁,他卻沒能躲開。

看她杏眼含淚,梁束心髒咚咚敲擊耳膜。

這一刻,好似時光回溯,令他分不清。

他垂眼沉溺在她水潤的眼眸裏。

“為什麽不答應?”

他抿唇看着她眼裏蓄着淚水,不禁放輕嗓音,用指腹摸了摸她濕潤的眼尾。

“你不是早就想跟我分手了,我遂了你的心願,你哭什麽。”

梁束極淡地笑,滿腔苦痛咽不下去,一直往外湧,“你有什麽可哭的。”

鏡頭外。

魏玮和一衆工作人員目瞪口呆。

安涴心頭蜷縮,但怕他再說出什麽驚人之語,連忙踮腳吻住他的薄唇。

唇瓣相貼,靜默一瞬,他攬住她細窄的腰身。

他伸臂将她緊緊攬進懷裏,手掌摁着她後背,想将她揉進骨血般。

俯首撬開她溫軟的唇瓣,長驅直入。吻地兇狠激烈。

在攝像機拍不到的左面,一滴熱淚滴到她的眼窩裏,又順着她的眼角流下。

安涴仰頸承接,口腔裏每一處都被粗暴留下印記。

在最後一絲空氣被攫取走,她掙紮着敲了敲男人堅硬滾燙的胸膛。

突然。

梁束一把松開她,任她如浮萍一般在原地差點摔倒都沒去扶。

鳳眸猩紅直直地盯她,沉磁的嗓音此刻喑啞無比。

“分手。”

他粗粝的手指自她眼角滑到她紅腫的唇瓣,用力揉了揉,見她蹙起精致好看的眉頭他才笑笑,仿佛心滿意足。

“我不想再愛你了林懷陽,跟你談戀愛無趣極了,不能一起吃飯,不能互相陪伴,連面都見不到。跟你在一起有什麽意思,跟你在一起太累了。”

“不要為難我,好聚好散不行麽。”

說罷梁束往後退一步,又退一步,然後豁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好好!”

魏玮拿着大喇叭滿意大喊,“效果非常好!”

安涴立在那沒動。

這時有眼尖的工作人員也察覺到不對勁。

梁老師怎麽直接走出片場了??

躲在人群後的餘遇和王希慷大眼對小眼,想上前結果晚了。

言橋不知從哪冒出來撐着一把黑傘走到安涴身旁,站在她身旁為她遮擋風雨。

王希慷大驚:“拍得好好的這是怎麽回事?”

餘遇疑惑:“我也不知道啊。”

傘下,安涴借着言橋擋住其他人探究的目光,側身擦掉眼淚。

“怎麽回事?”

言橋溫聲問,“拍得好好的,梁老師怎麽生氣了?入戲太深了?”

安涴搖頭。

所有人一頭霧水,只有她知道怎麽回事。

梁束最後說的那段話,是他們分手前吵架時她對他說的。

一字不差。

時光匆匆流逝,一往無前好似沒有留下一絲印記。

只有當事人知道,當初留下的刻痕有多深。

房車裏靜谧無聲,只有風吹過金屬車身。

今天分手的戲份,将他潛藏的情緒全部勾出來,晾曬到刺目的陽光下無處躲藏。

風淡雲清,往事如風?

都是屁!

他仰靠在沙發上,手臂遮在眼前。

胸腔裏全是晦澀。

她沒來找他。

真的不在乎了。

按捺不住,起身走到窗邊撩起窗簾。遠遠地看到安涴身旁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梁束冷着臉松開手。

哦,也不是都是屁。

這不有人能風淡雲清。

明明隔得很遠,他卻瞧見了她唇角溫柔的笑。

對別人那般,對他就平靜沒有波瀾。

不知過了多久,駕駛室的門輕聲打開。

梁束假寐的雙眸顫了顫。

餘遇探頭進來,小心打量自家老板面色。

壯起狗膽問:“老板,咱們現在回酒店還是等會?”

漫長沉默。

餘遇小心翼翼在駕駛座上坐好,透過後視鏡觀察老板神情。

隔得遠,角度不好,只能看到老板眉毛。餘遇不由側了側身子,又挺直腰背坐高高。

“她呢?”

餘遇突然聽老板問,連忙往前瞅一眼答道,“安老師正在跟言老師說話。”

飛快睃一眼,怕老板不高興連忙添一句,“好像有什麽事。”

又是一陣靜寂。

半晌後梁束睜開眼扭頭看向另一側窗口中蒼翠的樹林。

“回吧。”

“不等安老師了嗎?”

“不等了。”

餘遇聞言心霎時繃緊。

踩下油門,發動汽車,趁着片場人頭攢動時悄悄離開。

一路上車裏一片死寂。

片場。

王希慷吩咐柳白去給安涴送浴巾。

安涴正跟言橋說話,接過浴巾給自己草草圍起來。

剛剛雨不大,這一會兒已經停了。

她的衣服僅濕薄薄一層,盛夏的天氣不覺難受,再等會就能幹。但夏衣單薄,濕後太透,正好用浴巾圍上。

言橋收起傘,垂眼一折一折整理好後才系上圍扣。

安涴觑一眼:“你有強迫症嗎?”

言橋笑笑:“有點。”

又問,“剛剛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麽樣?”

怕安涴多想,言橋又解釋。

“我經紀人忙,讓我直接問王希慷。我看商務合作上王希慷很尊重你的意見,所以直接來問你。”

“再有能進《吞霧》劇組要感謝你當初牽線搭橋。”

這不為了感謝安涴當初提攜,言橋獲得一封一線大刊金九封面後他思索後讓經紀人問了問雜志能不能變成雙人封。

還好雜志主編跟言橋經紀人是好友,不然若是旁人問了,這封面大概就直接沒有了。

那邊今天下午給了準信,所以言橋第一時間過來問問安涴想不想跟他一起上封面。

目前《麒麟》熱度不減,上封面肯定是情侶封。

“謝謝你,我考慮一下。”

“好,盡快告訴我。”

“好的。”

劇組工作人員開始準備下一場拍攝。

不是他們的戲。

遠處夕陽将整座城市鍍層精致粉金,森林在沉沉暮霭裏顯得格外沉靜。

言橋掃眼停在停車場的劇組大巴,扭頭對安涴低聲道,“難得一起收工,一起回酒店?”

安涴聞言怔忪一瞬,抿緊唇瓣輕聲拒絕,“不了。”

“好,我再呆會。”

與言橋道別後,安涴去尋王希慷。

王希慷不知又跑哪去了,倒是柳白還乖巧地在候場區看着她的東西。

小遮陽棚下,她一踏入,柳白趕緊起身伸手将浴巾接過來。

收好後又遞水。

“姐姐,吃水果嗎?”

安涴擺手,“王哥呢?”

“王哥去B組了,他說看到一個好苗子想給挖了。”

安涴點頭。

是王哥的性格。

“東西收拾好了,咱現在走嗎?”

“有車嗎?”

“車讓王哥開走了。”

靜默一瞬,安涴垂着的眼睫輕顫兩下,像受驚展翅欲飛的蝴蝶。

“梁老師呢?我們跟他回去也行。”

柳白攥緊拳頭不安道,“梁老師剛剛走了。”

安涴似怔住,半晌沒動。

擰開保溫杯抿口水後才說,“那給他王哥電話,我們去路邊等他。”

“好的姐姐。”

收拾好東西,柳白肩膀背着包,一手給安涴打傘,左蹿右跳顫顫巍巍生怕曬到她。

安涴從柳白手中接過傘把,“我自己撐吧。”

被姐姐碰到手,柳白差點變成柳紅,忙磕磕巴巴道,“……好,好的姐姐。”

等了一會兒,一輛黑色越野風馳而過,停住又慢慢倒回來。

車窗降下,言橋隔着空蕩蕩的副駕駛對她招手。

“怎麽還在等車?上來吧,捎你們回去。”

安涴猶豫,扭頭看到柳白已經被曬得滿臉通紅只好點頭。

“好,我給王哥打個電話。”

言橋解開安全帶,側身打開車門,安涴抿唇,只好坐上副駕駛。柳白幹淨利落爬進後門,把東西放好。

車廂內冷氣充足,拂過滿身熱汗,柳白舒适地渾身舒展。

晃過神後見言橋一直神色溫和地跟安涴說話,猶豫再三還是摸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

山路蜿蜒。

言橋車技不錯,将車開得又穩又快。沒一會兒就回到酒店停車場。

車停好,言橋就第一時間下車繞到副駕駛那邊要幫安涴開車門。接過還是晚了一步,安涴已經推開門,言橋只好扶住車門,無奈道,“怎麽不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

安涴疑惑:“表現什麽。”

言橋:“紳士風度。”

“那個啊”,安涴似是沒想到他的答案,愣了一下笑容明媚,“倒不用紳士風度,等咱們合拍那場戲你帶帶我就行。”

言橋似是被她晃到,怔愣一瞬才答,“好。”

兩人并肩往前走了一段他又追了一句沒問題。

“要不要一起吃晚飯?”言橋問。

安涴突然想到樓上的男人,靜默了。

樓上。

梁束站在窗邊,垂着眼眸看着樓下談笑風生的兩個人。手指用力,已經将窗簾攥出褶皺。

聊得還挺開心。

聊什麽啊,這麽開心?

等啊等,等了許久,還沒分開。

過去,她早走出來了,只有他還泥足深陷。

“唰。”

梁束面無表情扔開窗簾,眼不見心不煩,豁然轉身。

作者有話說:

束束生氣,束束不安,束束炸毛!(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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