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杏林春早(肆)

杏林春早(肆)

“話說……三姐為何來此?百花宴又因何有官員參與啊?”

堂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纡尊降貴到一階富商舉辦的百花宴,實在說不過去,而靳春蘭雖是江浙大富,可士農工商,官商分明,他是如何能請動蘇州刺史赴宴,晖園又為何會有軍隊守衛呢?

李蓮花心下疑惑不已,正巧現在趙清寧在,剛好可以給他解惑。

“雖說皇室不準官商勾結,可宴會來往卻很正常,百花宴逐年越辦越大,皇家怕出事,便令本地衛隊、官員戍守,以防生亂。”趙清寧解釋道。

與趙清寧見過面敘過話後,李蓮花與李相夷起身正想告辭外出賞花,将空間留給李歲安趙清寧二人,沒想到才起身屋外就傳來一聲尖叫,而是便是此起彼伏的驚恐叫聲。

趙清寧不悅皺眉:“何事如此吵嚷?”

侍女谷雨從門外進來,行禮禀報:“啓禀大人,死人了。”

趙清寧面目一僵:“什麽?”

谷雨正要重複,卻見她已然邁步出門直直往吵嚷處去了。

李蓮花幾人連忙跟了上去。

趙清寧一到,衆人便立即散開,是以她一眼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女屍,她橫眉冷豎:“楊刺史,我想你需要給我一個交代。你不是說宴會防衛都處理妥當了嗎?怎麽還是出了纰漏?”

楊刺史頭冒冷汗:“大人恕罪,下官這就把攬雲洲所有人都排查一遍,必不會讓那可疑之人逃脫。”

她冷哼一聲,忽地瞟到跟着她前來查看的李蓮花與李相夷,計上心來:“查案什麽的,我不在行。這事就交由李門主和李神醫吧,若是他有什麽需要,楊刺史萬不可慢待。”

“是。”

她又掃了一眼蔔承海與花如雪,想到人家畢竟是大理寺的,又補了一句:“蔔大人與花大人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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蔔承海與花如雪沒有置喙她的決定,只拱手道:“下官領命。”

他們二人話音剛落,趙清寧就匆匆回了房間,李歲安對查案不感興趣也跟着回了房,獨被趙清寧點名的李蓮花幾人留在現場查探。

楊致遠領着士兵開始對攬雲洲逐一排查,蔔承海花如雪在詢問周遭衆人案發情形,衆人都說是忽然看見人走着走着便停在一叢栀子前,由于百花宴花卉繁多,衆人忙着賞花,身側亦有好友在側,也不會同一陌生人交談,誰承想沒一會兒人就出事了,他們也只是看見人倒下去而已,其餘的一概不知。

蔔承海對衆人言辭可信性持保留意見,花如雪見狀便問起死者貼身丫鬟的話:“你叫珍珠?這是你家小姐?”

丫鬟珍珠瑟瑟發抖:“是、是……我家小姐是揚州城珠寶商王家的姑娘,名叫王允慈。”

李蓮花見王允慈面呈痛苦之色,雙手緊緊扼住自己的咽喉,檢查完她屍身後,發現沒有淤青與傷痕,便知應是窒息而亡,至于是不是中毒,還尚未可知。

王允慈身旁有一叢栀子,李相夷随手摘了一朵,湊近聞了聞,芳香怡人,并無異味。

他淡淡地瞥了眼四下景致,心中已有定論,只面色無悲無喜,漠然得緊,而其眼中神色亦是尤為冰冷。

聽聞晖園出現屍體,宴後一直在休息的靳春蘭也匆忙趕來,不過因他休息的房間離得較遠,過來便花了一段時間,趕到時圍觀人群都已散盡,只能在旁看李蓮花等人檢查問詢。

李蓮花溫和地問:“珍珠姑娘,不要怕,你能否再詳細地說一說當時的情況?”

珍珠被李蓮花柔和的氣質與語調所安撫,整個人逐漸平靜下來:“半個時辰前……”

半個時辰前,宴會散場,衆人自去賞花,王允慈喜愛栀子,才進晖園時便被栀子花吸引了注意力,只是先前忙着與相熟之人交際,散席後才有機會帶着珍珠前來賞玩。

沒想到剛到栀子花叢附近不過一二盞茶,王允慈忽然一邊死死抓住珍珠的手,一邊撫住胸口急促喘氣,又過了約莫三兩息時間,她纖長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面目痛苦扭曲,雙手扼住咽喉,嘴裏發出“啊啊”的聲音,珍珠見狀便想叫人尋個大夫過來給自家小姐瞧瞧,可沒等她開口,王允慈已經軟倒在地毫無聲息了。這才有了那一聲響徹雲霄的驚恐尖叫。

李相夷淡然道:“如你所言,王允慈是窒息而亡,要麽是中毒,要麽是過敏,她可有什麽東西是不能入口的?”

珍珠知道李相夷的意思,便順着他的話說:“小姐打小便不能吃豆類食物,一吃便會呼吸困難,她知道自己對豆類過敏,又怎會碰這類食物呢?”

“哦,那就是中毒了。”李相夷聽完眉頭一挑,和他所料不差。

“報!各位大人……”一名守衛從遠處跑來,邊跑邊說,他依次與李蓮花等人見禮後,繼續道,“晖園東北角又發生一起命案。”

李蓮花轉頭與李相夷對視一眼,見他點頭,便道:“均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蔔大人,花大人,我和李門主先去東北角看看,這裏交給你們二位了。”

蔔承海道:“可。”

前往晖園東北角的路上,李蓮花觑了眼李相夷手中的栀子,笑意盎然:“李門主是不是已經知道兇手的殺人手法了?”

李相夷睨着李蓮花,面目帶着贊許的笑:“李神醫不也已經猜到了?”

東北角是一處近水的亭子,亭名雁落,兩岸是開得如火如荼的山茶花,花叢下倒着一男一女兩個人,依舊是窒息而亡。

李蓮花與李相夷趕到時,兩人的丫鬟小厮正哭的鋪天搶地。

李相夷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冷聲讓他們別哭了。

“我問,你們答。聽明白沒有?”

兩人的婢仆垂淚點頭。

李蓮花雙手環臂站在一旁頗有興致地看李相夷審查。

李相夷寒聲道:“名字。”

“奴婢曉柔,我家小姐名叫張琳,是徽州茶商的第三女。”

“奴才儲文思,我家公子是湖州書商的大公子,名儲維青。”

李相夷言簡意赅:“張琳和儲維青什麽關系?”

“我家小姐去年年底和儲公子剛定親。”

李相夷目如寒星,居高臨下:“他們是自發來雁落亭,還是有人邀約?”

曉柔眸光明滅閃動:“小姐是收到一張紙條才來這裏的。”

“我家公子也是收到一張紙條,不過那紙條是張小姐寫給他的。”

曉柔猛然擡頭:“你胡說!我一直跟着我家小姐,她從未寫過什麽紙條。”

“曉柔姑娘,不要激動。大家都只是在陳述情況而已。”李蓮花見狀出言安撫,“曉柔姑娘可知張小姐的那張紙條上寫了什麽?”

曉柔眉頭緊皺:“我沒有看過那張紙條,不過上面寫的應該是些威脅的話語或者不堪回首的往事,因為小姐當時看完紙條的表情并不是很平靜。”

他話題一轉,問出一個關鍵性問題:“既然張小姐和儲公子都收到了紙條,那麽……紙條在哪裏呢?”

這句話致使曉柔和儲文思都有些沉默,他們二人為難道:“小姐和公子出事後,我們就檢查過那兩張紙條,可是上面,上面什麽字也沒有!”

“這位大人,請看。”

曉柔将紙條交給李蓮花,他展開一看,上面果真空無一字。

曉柔抱住自己瑟瑟發抖,牙齒咯咯作響:“這位大人,我怕……要是……要是兇手殺了我家小姐和儲公子後還想對我們下手怎麽辦?”

話音剛落,儲文思亦滿臉驚恐慌張地朝李蓮花投去求助的眼神。

“不要怕。”李蓮花柔聲細語地安慰道,“在案情水落石出前,我會請護衛保護你們,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還請二位暫時就留在你們原本的房間,不要走動。”

“是、是!多謝二位大人。”

前前後後三人遇害,待結束完問詢,太陽已跌落雲端。

蔔承海與花如雪有了重大發現,邀請李蓮花與李相夷在今日同趙清寧寒暄的房間交換“情報”。

蔔承海開門見山,指着旁邊站着的一名老人:“這是為此次百花宴提供花品的花農,據他所說,今日黎明,他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在給晖園的花澆水。”

李相夷倒了兩盞茶,一盞遞給李蓮花,一盞被他扣在手中把玩:“哦?澆花乃是常事,何談鬼祟?”

“您有所不知,靳老爺有個規定,賞花的當日,是不準任何人給花澆水的。”

李相夷輕嗤一聲,頗為不屑道:“他是不是覺得只有自然而成的雨露,才最能襯出花朵的嬌豔。”

這是雖是疑問,卻是用陳述的語氣說出,說明李相夷其實并不想知道靳春蘭這個規定究竟是為了什麽,誰知那花農卻仿佛聽不出話裏的諷刺一般,連聲應和說他猜的很對。

李相夷臉色冰冷:“那你看見澆花那人的模樣了?”

“當時天還沒大亮……”

言下之意就是沒看清。

李相夷擲出一枚栀子并一枚山茶,淡淡道:“這些花我都檢查過了,應是灑了某種無色無味的藥引,被下藥之人若是靠近,不出幾息便會毒發窒息而亡。”

李蓮花摩挲着手指,眼眸微閃:“兩位大人可檢查了宴會上的膳食?可知幾名死者之間有何關系?”

蔔承海:“兇手心思缜密早有預料,午宴後便剩下的膳食運出了攬雲洲,杯盞碗碟也早就清洗幹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花如雪扔給李蓮花一張文書:“我派人查了王允慈、張琳和儲維青的關系,全都記載在上頭了。”

李蓮花一目十行,迅速閱覽完。

“王允慈和張琳、儲維青互不相識,張琳與儲維青直到去年年底定親後才有往來……三人聯系并不緊密……”他合上文書,“可他們的父輩或者祖輩卻交情頗深。”

李相夷坐在一旁斟茶,聞言面容微哂:“看來王家、張家、儲家是一起做了些傷天害理殺人放火的事,不然怎麽三個人互不相識,偏偏人就不明不白地沒了。”

花如雪颔首認同:“李門主所料不錯。”

話音剛落,大理寺的一名小吏就捧着一冊文書走了進來。

“大人,這是王家、張家、儲家五十年前至今的記錄。”

花如雪接過一看,冷冷一笑:“害人者人恒害之,照着那名唯一幸存的人查下去吧。”

“是。”那名小吏拱手告退,退出房門時與趙清寧恭敬見禮,“參見國師。”

趙清寧輕輕“嗯”了一聲,微微偏了偏頭,蔔承海與花如雪便極有眼色地帶着花農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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