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去似朝雲無覓處(壹)

去似朝雲無覓處(壹)

前排:李歲安更名為李妙善。之前文章的名字在大修時會更正。

卻說那日李蓮花取得掠夢,回程卻聞得單孤刀戰死,二人急匆匆趕回佛州,送單孤刀最後一程。

抵達佛州那日,天空廣闊卻低垂,重重疊疊的鉛灰色雲層并不曾見一絲陽光透露。雪花如柳絮随凜冽寒風飄落,轉眼間,漫天皆白。

兩人踏進四顧門時,普渡寺的鐘聲恰好敲響,渾厚的餘韻在天地間回蕩,伴着懸在四周的素白喪幡,愈加莊嚴肅穆。

靈堂設在單孤刀的居所。

“相夷,李神醫,你可算回來了!”肖紫矜眼角微紅,激動地說。

“門主,李先生,你們終于回來了!”紀漢佛并喬婉娩等人看見李相夷回來多日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也跟着松了口氣。

李相夷眸光淡淡劃過他們的面容,道:“稍後再說。”

李蓮花随李相夷祭拜過單孤刀後,便默默退至一旁等他與肖紫矜等人說話。他看着缭繞盤旋的煙霧與來來往往的人群,眼神随着在風雪中飄搖的魂幡逐漸空洞。

李相夷掃過靈堂中各色喪禮所需的事物,漆黑的棺木、素白的花圈、零散的紙錢……無一不昭示着他那位好友的離去。

然而他從不會被情緒左右。

傷心的情感只持續了一會兒便被壓下,他如碎玉裂冰般的聲音緩而沉地響起。

“信中只說孤刀戰死,具體情況究竟如何?”

“先前四顧門接到求援,金鴛盟要攻打天鷹派,當時門主您和李神醫遠游在外,我們便請示了二門主。誰承想趕往松林時,笛飛聲與其座下三王都來了。二門主與他們惡戰一番,終是不敵,力竭而死。”紀漢佛出言解釋,扼腕連連,惋惜不已,“不過好在天鷹派算是保住了。也算是沒有辜負二門主。”

“金鴛盟作惡多端,終有一日,我要讓他們在整個江湖都了無蹤跡。”李相夷聽完前因後果,語氣依然冷淡,但其中對金鴛盟的厭惡不滿卻是明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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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刀并無家眷,撫恤金便以他的名義捐贈給佛州的慈幼院吧。”

“是。”

如此交代完後續事宜,因李相夷不在四顧門而憂心忡忡焦慮不已的人徹底安穩下來。

“相夷......”

“喬姑娘。”李相夷微一颔首,一擡眸便見李蓮花孤零零站在房門口,好似與整個世界隔離開。而房門口是風口的位置,即使靈堂時刻燃着炭火,站在那裏也會感到寒冷,更何況李蓮花身體并不是很好。他心口驀地一滞,立即掠過眼前一身粉衣端雅娴靜的喬婉娩,快步走到李蓮花身邊去牽他的手。

好冷。

在握住李蓮花的手時,李相夷第一時間便覺得冰涼,即使李蓮花已經穿得很厚實,渾身也依舊是冰冰涼涼的。

他催動揚州慢真力,無形真氣徐徐流入李蓮花筋脈肺腑。

李相夷神色溫柔,低聲問:“還好嗎?”

李蓮花點點頭又搖搖頭,眼神頻頻望向門外,似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離去的意思。

見狀,李相夷微偏過頭,不容置疑地吩咐衆人。

“漢佛,好生維護靈堂秩序。”

“是。”

“紫矜,勞煩你招待前來拜祭之人。”

“放心。”

門外積雪盈尺,寒風簌簌,李相夷牽着李蓮花的手,二人相攜離去。

李蓮花低垂着頭,沉默地随李相夷一步一步邁下臺階。

李蓮花對此世的單孤刀并不熟悉,與他也無甚往來,只知道他相貌與他那個師兄截然不同,心性上佳,的确是個好人。其餘的,他也沒打算過多了解。且單孤刀在原著中提及不多,只是短短一句,李蓮花只記得他死于松林之戰,具體如何并不知曉。

什麽時候,他竟變得如此冷漠了......

李蓮花思及此,心髒仿佛被什麽東西緊緊扼住。他悵然地垂下眼簾,指尖驟然掐進手心,絲毫未覺疼痛。

李相夷牽着他往前,自然能覺出他愈走愈慢,也能輕易察覺他的情緒不太對勁,于是立時停下腳步,回身将李蓮花白皙粉嫩如青蔥玉筍般的手指一根根輕柔掰開并攏在手裏親吻。

“卿卿,不要難過。這些事......同你沒有任何關系。”

輕盈細雪落在李蓮花翹而長又密密匝匝的睫毛上,他側過眼不去看李相夷,只緊咬下唇,靜默無話。

李相夷見他仍然失落,還想再安慰幾句,眼尾餘光卻忽閃過一抹白。他定睛一看,一只雪白信鴿振翅懸停在半空。

李相夷掩下眸中晦澀,長眉一挑,伸出手臂,任那只信鴿輕巧停在他白色衣袍。

他一只手取下放置于足環的信,另一只手稍稍擡高,信鴿便撲閃着翅膀飛走,而後他撚開信紙,一目十行閱過,神色倏然帶出笑意。

“卿卿,如果待在四顧門讓你覺得傷心的話,那我們回杭州吧......”

李蓮花懵懵懂懂渾渾噩噩:“什麽?”

李相夷輕聲嘆氣,長臂一展将他摟進懷中:“方才李莊主來信,說趙女俠已經到藏劍山莊好幾日了,讓我們早日啓程去杭州過年。”

李蓮花神情一滞,忙接過李相夷遞到眼前的信紙,待看完整封書信,他整個人都輕松起來,眉眼間的郁郁消散得一幹二淨。

他內心歡喜:“那我們等到單......他下葬後便啓程如何?”

“都聽卿卿的。”

單孤刀葬在清源山面東的一處風水寶地。

四顧門中奇人無數,精通風水玄學的大有人在。此次為單孤刀占墳的人是雲彼丘,他為單孤刀選了清源山面東的一處風水寶地,頭七後,便擇了個好時候将他葬了。

單孤刀下葬後,李蓮花一刻也不想在四顧門停留,他也不等李相夷,直接挎上碎花藍布包袱急匆匆跳上蓮花樓就帶着狐貍精駕樓走人。等李相夷安排好未來四顧門直至年後的事宜再去回頭去杏林春早尋李蓮花時,才赫然發現人早已經跑得沒影兒了,李相夷靜默半晌,而後食指無奈揉上太陽穴,氣極反笑。

婆娑步乃天下迷蹤步法之首,雖不宜長途跋涉,卻極适合短途奔襲,李蓮花駕着蓮花樓,中途還要休息,勢必走得不快,李相夷很容易就追了上去。

黃昏,雪紛紛揚揚。

狐貍精趴在李蓮花給它搭的小窩裏睡覺,小狗聽覺敏銳,察覺到有人靠近,猛地睜開眼,喉嚨裏醞釀着犬吠。

見來人是李相夷,它吞咽了幾下,無聲息地又安然閉上眼。

蓮花樓镂刻精致花紋的長窗大敞,樓主人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夜間有“外人”光顧。李相夷無聲笑笑,撐着窗棂潇灑利落地翻身進了蓮樓。

繞過昂貴的蘇繡屏風,李相夷腳步一滞,眼神淡淡掃視樓中布景。從前擺在窗下的玉樓春瓶換成了汝窯天青折枝桃花瓷瓶,牆上此前一直挂着的《長江積雪圖》換成了展子虔的《游春圖》……

看來趙清寧又暗地裏給蓮花樓添置了東西。

李相夷漠然心想。

至于為何不懷疑是李蓮花自己置換的布置……

他忙着駕樓回杭州,哪有時間?

銀絲炭烘得房間溫暖如春,李蓮花團在厚厚的衾被裏,呼吸淺淺起伏,睡得恬靜。

李相夷看了他一會兒,那人似乎是無意識地翻了個身朝着床榻裏側滾了滾。

随着李蓮花的翻滾,床榻立時空出一半。李相夷輕笑一聲,褪去衣物躺在了李蓮花身邊。

他剛伸出手準備攬過心上人的腰,李蓮花似有所感地再度翻了個身,“迷蒙”鑽進了李相夷的懷裏。

李相夷眼簾低垂,緩緩眨眼,嘴角含笑,默默将裝睡的人摟得更緊。

翌日,積雪層疊覆在交錯枝桠,天際霞光初透,模糊了遠處山巒輪廓。

李相夷低頭便見心上人緊緊攥着他胸前衣襟,蜷着縮進他懷裏睡得香甜。

他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握住李蓮花的手,使他松開衣襟,而後又小心翼翼地抽回被李蓮花當做枕頭的手臂。

見李蓮花沒有驚醒,李相夷松了口氣。

昨夜李蓮花睡得安穩,今日直至日上三竿才起。他卷着衾被坐在床榻上,臉上有幾分剛睡醒的朦胧,遮羞窗窗棂繁複,日光被格成碎片,在李蓮花如玉般的臉上投下斑駁光影。

廚房中傳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李蓮花擡起眼簾,探身朝裏一望,李相夷正背對着他不知在忙些什麽。

素白的手扯過一旁的象牙白衣袍與輕紫內衫,慢條斯理地洗漱。

他悠悠朝廚房走去,經過直棂長窗時眼風帶過一角與昨晚入睡前全然不同的光景,便知李相夷晨起後駕着蓮花樓行了一段距離。

他懶洋洋地撲在李相夷身後,雙手環着他的腰,玩笑道:“李門主好大興致,居然親自下廚。”

李相夷神情認真地凝視着鍋中煮沸的白粥,然後......一股焦糊味就從從揮發的水汽中彌漫開來。

李蓮花一時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他自是知道李相夷十指不沾陽春水,下廚實在是有些為難他。于是故作惋惜:“神通廣大的李門主也有失手的一天啊。”

李相夷熄了竈火,轉身撫上李蓮花環在他腰間的手,含笑道:“自是比不得卿卿心靈手巧。”

……

李蓮花沉默了好一會兒。其實他廚藝也不是太行,解毒後味覺雖然恢複,可一直沒有下廚的機會,成日裏不是在同萬花谷同裴元等人交流醫術,就是在藏劍山莊與葉英論劍,幾年下來,最拿得出手的還是熬粥——熬白粥。畢竟熬粥只需要水和米,無需任何調味品。

李蓮花眨眨眼,揮揮手讓李相夷退開好讓他能大顯身手熬個粥應付一下今日的午飯。

結果李相夷圈住他細瘦手腕,下颌一擡:“今日晨起練劍時,看着離城鎮還近,便去買了些膳食,一直在竈上溫着。”

李蓮花眸光流轉,指了指已然失敗的白粥:“那你怎麽還下廚熬粥?”

李相夷聞言輕笑:“年關将至,來往行人增多,去城鎮吃飯太浪費時間。卿卿歸心似箭,想必一路上不會停留過久。一直吃幹糧未免單調,便想着嘗試一二。萬一日後不得不親自下廚,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李蓮花聞聽這一席話,想到東海大戰後的那幾年,頓時啞然,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麽,便擺擺手讓李相夷将午飯盛出。之後幾日,李蓮花便揀起了他生疏已久的廚藝,連帶着李相夷也學了幾手。等到杭州的時候,二人廚藝都有了很大精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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