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二爺,求你了!
第37章 第 37 章 二爺,求你了!
窦炤沉着臉喚來木蕙, 問:“她今日與你說過要去買泉水嗎?”
木蕙不敢說沒有,也不敢說有,嗫喏半天才道:“或許是她今日收拾茶房的時候, 發現缺了某一種泉水,這才出去買的。”
窦炤聽完,蹙眉沉思片刻,随即喚來觀海:“走, 跟我出去找找。”
這時,碧心見縫插針, 趁機在一旁煽風點火:“不論觀沅是否真的外出購買泉水,她膽敢假借主子的名義擅自出府已是罪無可赦,二爺這次可萬萬不能輕易饒過她。”
窦炤聞言, 猛然回頭, 那雙眸子仿佛瞬間被寒霜凝結,兇狠的光芒猶如暗夜中潛伏的猛獸, 随時準備擇人而噬。
碧心被這突如其來的淩厲吓得心頭一顫, 不由自主噤了聲。
窦炤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厭惡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在看一只踩了都嫌髒的蝼蟻:“這件事若有半點洩露,你們知道後果。”
碧心低下頭,渾身雞皮疙瘩都凍了起來。
窦炤帶着觀海出門,在外面所有賣泉水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根本沒瞧見半點觀沅的影子。
觀海甚至找那些泉水販子一個一個仔細打聽,他們都說今日沒見他形容的這個姑娘來過。
窦炤的臉越來越冷, 宛如冬日裏漸漸凝固的湖面,那雙眸子裏,原本的焦慮與擔憂逐漸被冰冷的怒意取代, 連四周的空氣都因他的情緒變得寒意逼人。
觀海不自覺放慢了腳步,生怕觸怒這位正在爆發邊緣的主子。
“還有什麽地方是我們漏掉的嗎?”窦炤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聲音極淡,聽不出情緒。
觀海本想說沒有,但此時此刻,這個回答無異于點燃怒火的最後導火線,他實在不敢說。
想了想,突然靈光一現,喜道:“我知道了二爺,觀沅還有個開醫館的哥哥在附近,她是不是順路去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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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窦炤皺眉,他從不知道她還有個哥哥。
觀海點頭:“不是親生的,但關系很好,比親兄妹還親。”
窦炤一張臉又沉了下來:“怎麽沒人與我說過?”
這個嘛,觀海摸了摸腦袋,笑道:“想是,沒機會說。”
意思就是你也沒問過,誰巴巴的跑去跟主子說自己哥哥怎麽怎麽的?
窦炤瞪他一眼,臉色緩和了些:“帶路!”
兩人上了馬車直奔銅七巷,可是到了巷子口,發現裏面道路太窄,馬車根本過不去。
無法,窦炤只得下車步行。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這種髒亂而逼仄的巷子,地面一層厚厚泥垢,污水在石板縫隙間溢出,形成大大小小的水窪,偶爾還能見到幾只怯生生的老鼠從中竄過,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混雜氣息。
窦炤臉上不自覺浮現出嫌棄神色,眉頭緊鎖,仿佛連呼吸都變得不暢快起來。
觀海見他猶豫着往哪個地方下腳,便好心勸道:“要不二爺回馬車上等着,我一個人去看看就好。”
窦炤卻冷冷瞟他一眼,再不看地下,一雙淺雲色蜀錦繡竹葉滾邊鞋重重踩在石板上。
瞬間,泥垢與污水便無情地從鞋底滲透至鞋面,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污漬。
這邊觀沅跟陸存舟說了,她已經讓窦炤接受那種茶葉味道,後續肯定能讓他繼續喝下去,如此只消三四個月就能治好他的驚夢症,然後拿到錢出來給他。
陸存舟十分欣慰,心想籌謀這些年,終于要結束了,到時候若能将小九及時救出,就帶着她一起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過日子。
若是救不出……他細細打量觀沅,心中還是有些不舍。
這些年雖然小九一直在府裏,兩人自來上京後就沒怎麽在一起生活過,可看着這個越來越水靈的丫頭,對他又這麽死心塌地,若不是要用來對付窦炤,現在說不定已經為他生了幾個孩子。
往後,再上哪兒去找這麽好的女子?
觀沅見哥哥這麽怔怔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疑惑,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哥,你怎麽了?”
陸存舟回過神,溫柔笑道:“只是看小九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似乎長大了些,若不是在那深宅大院裏藏着,想必已經有許多人來求娶。我想,小九被耽誤了這麽多年,都是我這個當哥哥的害的,以後若出來,還是跟着哥哥吧?”
他的意思,是要讓觀沅跟了他,說得比較隐晦,但他相信觀沅能聽懂,也一定非常高興,非常願意。
然而,觀沅聽不懂。
她頗有些為難的,“我自然想以後能出來跟着哥哥嫂嫂一起生活,可是,可是……”
可是她如今已是窦炤的人,以後還要給她開臉的,想必是再也出不來了吧。
陸存舟見她猶豫着,臉上又有一股羞躁之态,眉眼間隐隐又多了幾絲被男人沾染後才有的媚态,不由得五雷轟頂。
他迅速拉過觀沅的手,摸着她的脈,細細分辨起來。
觀沅吓了一跳,心想二爺說過,那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被哥哥知道也不好,便使勁将手抽了回來:“哥哥你做什麽,我好好的又沒病。”
陸存舟已經顧不得許多了,直接問道:“小九我問你,你是不是已經跟姓窦的在一起了?”
觀沅霍地站起來,有些羞也有些惱,哥哥怎能這樣直白地問出這種問題?
她想了想,堅定搖頭道:“沒有,二爺那樣的人,如何能看上我?”
陸存舟見她生氣,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失态。他在觀沅面前,一直都是溫柔耐心,對她百般呵護,無微不至的大哥哥形象啊!此刻離大功告成只差最後幾個月,可千萬不能因沉不住氣,惹惱了她。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小九,似乎真的對他沒有一丁點除了親情以外的感情。
還是說,她是被窦炤強迫,到了如今t這個地步已經無顏再奢望他?
觀沅見他沒什麽事,又怕自己私自出來被府裏發現,便急着要回去。
可陸存舟心有不甘,他實在太想弄清楚他的小九跟窦炤到底發展到哪一步,便苦口婆心留她吃飯。說這十年來也就她十一歲那年除夕回來跟他吃了頓飯,其他時間每次都是匆匆來坐一坐,又匆匆回去,他覺得很難過,感覺自己不是個好哥哥。
觀沅實在不想他傷心,又想起今天聽見哥哥不行了的時候,她心中那股巨大的恐慌感,她是真的很在意他啊。已經沒有親人了,只有這一個哥哥,她不能讓哥哥也傷心失望。
只得咬咬牙,點頭:“好,我今日吃了飯再回。”
所以當窦炤跟觀海趕到的時候,觀沅正在跟陸存舟一起吃飯,她吃得笑眯眯的,還夾了一大塊紅燒肉準備放到哥哥碗裏。
“觀沅!”
聽到觀海的聲音,觀沅驚訝回頭,然後筷子上遞了一半的紅燒肉就“啪”掉在桌子上。
是二爺,竟然是二爺!
二爺親自來找她了。
她呆呆看着滿臉冰霜的窦炤。
他今日穿一身月白色雲錦長袍,那雲錦質地細膩,光澤柔和,上面繡着織銀線的團花浮紋,每一針每一線都極為精湛細密,一看就出自最頂級繡工之手。腰間束一條白玉腰帶,挂着荷包玉佩,頭發也用白玉頭冠束起,将他襯托得愈發幹淨矜貴。
這樣一個俊朗如星月,清隽如谪仙的人,站在那狹窄潮濕的巷道裏,仿佛一縷不染塵埃的清風,誤入了塵世的幽暗角落。
然而奇怪的是,他站在那裏,不僅沒有被這份粗粝和濁穢所同化,反而更凸顯了他的清貴與孤高。
觀沅望着這樣的二爺,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欣喜、敬畏、恐懼又夾雜着說不清的甜蜜。
她從未想過他會親自來找她,還是在這樣的地方,他那麽愛幹淨的一個人,寧願髒了鞋子,也還是來了。
遲遲疑疑地站起來,喚一聲:“二爺!”
陸存舟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他是誰,第一反應是想躲,可很快又意識到,他根本不必擔心他認出自己。從小,窦炤似乎就沒正眼看過他,這麽多年過去,他仍是從前那樣眼高于頂的樣子,自己如今也已大變樣,他怎麽可能認得出?
于是他也起身,溫雅行禮道:“原來是窦公子,幸得公子莅臨寒舍,真是蓬荜生輝。這狹窄潮濕之地,未曾想能迎來公子這般龍鳳之姿的人物,實乃舟之榮幸,快請進!”
觀沅擔心窦炤給哥哥難堪,趕緊走過去,面對他小心翼翼笑着:“二爺,這是我哥哥,我帶你認識一下好不好?他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窦炤看着觀沅,她一雙清澈的杏眼帶着生澀的乞求,彌漫着紅暈的臉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手指不安地揉搓着衣帶,似乎很怕他會不答應。
于是他問:“為什麽這個時候偷跑出來?”
陸存舟趕緊道:“是我最近身體不适,想叫她回來看看,沒想到傳話的人說錯話,她以為我快不行了,這才匆匆趕回。這都是我的錯,還請公子莫要怪罪小九。”
窦炤皺了眉:“小九?”
觀沅連忙道:“是我從前的名字,我哥他喊習慣了改不過來,二爺恕罪。”
然後回頭對陸存舟道:“哥哥我說了多少次,我現在叫觀沅,以後不能再叫錯了。”
陸存舟扯着笑臉點頭:“好,我知道了,以後只叫‘阿沅’。”
“不必了,”窦炤冷聲道,“你們按你們自己的方式叫,她只在我院裏才是阿沅!”
陸存舟只得幹笑着:“好,好,都聽公子的。”
觀沅見他還在生氣,便伸手微微捏了他一點袖子,輕輕晃一晃:“二爺,求你了!”
窦炤冷冷瞟她一會兒,然後扯回自己的袖子,擡腳往屋內走。
觀沅一顆心突然砰砰亂跳起來,激動地捏緊了手指。
太好了,二爺他願意認識哥哥。
陸存舟趕緊站在門口往屋裏伸手,“窦公子請。”
又将他引至堂中上位,“請上坐。”
窦炤很不客氣地坐了,陸存舟又快速地倒了一杯茶來,“公子随便喝點,我這裏沒什麽好茶……”
“哥哥我來吧!”觀沅趕緊搶過茶來,笑道,“二爺他不喝這些,我來就好。”
她說着去旁邊找出一個細瓷茶盞,用水洗了又洗,再用開水燙了又燙,如此七八次才放進一點點茶葉,沏入剛燒的水,快速洗茶後,沖入二次開水,這才給窦炤奉上。
“二爺,這個杯子是我回來才用,也是幾年才用上一回,剛剛已經燙過,爺不嫌棄的話随便嘗嘗吧!”她一邊說,一邊滿臉期待地看着窦炤。
見窦炤并無異常地接過茶來,淺嘗了兩口才放下,那臉上便忍不住地冒出一點羞怯的笑意來。
陸存舟看她在那兒熟練又細致的忙着,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丁點兒錯,見窦炤喝了茶之後又是那樣一副表情,一雙手幾乎将掌心掐出血來。
原來,她就是這樣侍奉她的二爺,體貼她的二爺。
他以為,他撿回來的小九舍得賣身救他,又将十年積蓄一分不少給他開店,聽見他不好又不顧一切跑出來探望,發現虛驚一場還抱着她那樣哭,心裏一定是愛極了他。
可如今看到她對待窦炤的樣子才徹底明白,那丫頭的一顆心,早就被這個道貌岸然的禽獸給奪走了。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此刻便将他碎屍萬段,他奪走了他的一切還不夠,如今連他撿來的一個丫頭都不放過……窦炤,我一定要親眼看見你怎麽死。
觀沅見他一直死死盯着窦炤,不由得向他笑道:“哥哥,你從前總問我二爺的事,如今他來了,你反倒沒話說了呢?”
她好不容易求窦炤進來,不單是怕窦炤抹了哥哥的面子,也是因為哥哥從前總找她問窦炤的各種事情,便以為他想認識窦炤。
窦炤便微微挑眉看他:“哦,陸郎中對我的事有興趣?”
陸存舟淡淡而笑,不慌不忙道:“是小九誤會了,我并非對公子的事感興趣,而是想知道小九在公子處過得好不好,慣不慣,作為她的哥哥,也只能問問這些閑事聊表關注。”
觀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不是要認識窦炤,而是關心她。
不禁心中感動,拉着陸存舟的手道:“謝謝哥哥,我,我真的很好。”
窦炤眼睛瞟着他們拉在一起的手,頓時眉心一沉,将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身:“既如此,我們可以回了嗎?”
這話問的是觀沅。
觀沅趕緊點頭:“可以了可以了,我這就跟爺回去。”
反正哥哥也不是想認識他,再待下去以二爺的脾氣難保會讓哥哥難堪,還是早點走比較好。
她便向陸存舟道:“哥我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我以後請了探親假再回來看你。”
陸存舟當然也不希望窦炤在這裏久待,便拍拍她的肩:“好,你也保重,快去吧!”
窦炤已經滿臉不耐煩走了出去,觀沅從後面追上他,一邊跑還一邊回頭跟陸存舟揮手說再見。
陸存舟看着他們漸漸走遠,一張臉陰沉得像是漆黑的雨夜。強烈的殺意在心中蔓延生長,如同野火燎原,無法遏制。
觀沅一點也不知道此刻這兩個男人的心情,她只覺得開心,即便回去受罰也開心。
一個是她最在意的親人,一個是不久才給了她承諾的男人,他們能因為她而見一面,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值了。
還是有人在乎你的,觀沅。
窦炤在前面大步走着,觀沅小跑兩步追上他,提醒道:“二爺,小心腳下,有水坑,別髒了鞋。”
窦炤根本不理,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
巷子裏一些住戶從沒見過穿戴這麽好的公子進來這裏,好奇地紛紛走出門來,或從門裏探出頭看稀奇似的盯着他們。
觀沅被盯得渾身難受,忍不住靠得窦炤更近了些。
窦炤便給了觀海一個眼神。
觀海會意,“唰”地一聲,将随身配劍抽出一截來。頓時寒光刺眼,吓得大家又飛快躲了回去。
終于走出巷子,窦炤徑直上車,觀沅本想跟着觀海坐在前面趕車的地方,卻聽裏面冷聲道:“進來!”
觀海朝她做了個“你好自為之”的表情,替她掀開車簾。
觀沅磨磨蹭蹭坐進去,心裏知道這次一頓罰肯定免不了,要想辦法哄他開心,以求罰得輕一些才好。
于是,還不等窦炤開口,她便乖乖跪在他身前,将雙手伸得直直t的,掌心朝上:“二爺,我知道自己這回罪無可恕,回去肯定還要受罰,只是這會兒二爺你生氣的話先打我手板消消氣好嗎?我真的知道錯了!”
窦炤看着她那副既乖巧又略帶幾分忐忑的模樣,心中怒火更甚:“你知道錯了?那你說說,錯在哪裏?”
觀沅咬着唇:“我,我不該假借主子的名義私自出府,這不僅違反了府裏的規矩,更是對主子的大不敬。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只求二爺能給奴婢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窦炤輕吸一口氣,聲音聽不出情緒:“還有呢?”
還有?
觀沅用她那不大好使的小腦瓜使勁想了想:“還有,還有我害得二爺這麽晚出來找我,連鞋子都弄髒了。我回去一定求水菱再給爺做一雙更好的,可以嗎?”
見窦炤似乎并沒有好轉,一雙眼睛如噬人的深潭般盯着她,觀沅有點害怕,只得再次将雙手伸直:“二爺,你打我吧!”
這時,馬車行過一個大坑,突然颠簸起來。
觀沅跪着不穩,整個人朝旁邊車窗歪去。
窦炤迅速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起來趴在自己膝蓋上,然後擡手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下:“真以為我舍不得打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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